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研究

貴州省安順市人民檢察院課題組

摘 要：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工作，關系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全面貫徹和高效落實，對優化訴訟資源，提升司法質效，化解社會矛盾糾紛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目前辦理認罪認罰案件時，量刑建議工作還存在值班律師參與有效性亟待加強、有效的控辯、控審溝通銜接機制缺乏等問題。提升量刑建議的規范性，要完善認罪認罰案件辦理工作規范，推進隊伍專業化職業化建設，提升量刑能力，建立有效溝通機制，確保辯護人、值班律師的有效參與。

關鍵詞：認罪認罰 量刑建議 值班律師 確定刑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司法機關有效打擊、懲治、預防犯罪，更好實現辦案效率和效果的統一，不斷提升司法目標的制度設計。推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關鍵是“量刑協商”，核心在于“量刑建議”。提高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工作水平，促進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規范化，是檢察機關立足檢察職能，充分履行刑事訴訟的主導責任，推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刑事案件繁簡分流、提高訴訟效率、節約司法資源、化解社會矛盾、促進社會和諧等價值功能實現的重要方式和重要環節，是推動“寬容、平和、謙抑”的司法理念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落實的重要支撐。

一、安順市檢察機關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工作情況

近年來，貴州省安順市兩級檢察機關年均辦理一審刑事公訴案件2300余件，案件類型主要為交通肇事、故意傷害、故意殺人、搶劫、搶奪、盜竊、強奸、詐騙、販賣、運輸毒品、聚眾斗毆、尋釁滋事、妨害公務、強制猥褻、窩藏包庇、非法拘禁等常見罪名。縣（區）級檢察院辦理的案件占絕大部分，約為97.4%，安順市院辦理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案件以及轄區重大疑難復雜案件占比較少，約為2.6%。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推行以來，安順市檢察機關堅持依法適用、全面適用、重點適用的原則，緊抓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規范、科學”化，不斷完善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工作機制，提升量刑建議工作水平，助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效果的實現。截至2020年4月，安順市兩級檢察機關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審結案件共1727件2268人，主要涉及故意傷害罪、盜竊罪、販賣毒品罪、交通肇事罪、危險駕駛罪等。未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的案件主要為涉黑涉惡犯罪以及部分重大疑難復雜案件中被追訴人不認罪的案件，具體包括故意殺人、開設賭場、聚眾斗毆、非法拘禁、販賣毒品、受賄等罪名。其中，公安機關建議適用108人，占比4.76%;檢察機關自行適用2160人，占比95.24%。在認罪認罰從寬適用中有辯護人及值班律師參與案件的1736人，其中值班律師參與的1470人。提起公訴1830人，不起訴430人，其中因犯罪情節輕微作相對不訴的429人，證據不足不訴1人。在提起公訴的案件中，提出量刑建議1451人，其中幅度刑量刑建議732人，確定刑量刑建議719人，占比49.6%。調整量刑建議65人，其中法院認為量刑建議不當調整的有19人，被告人撤回具結書的1人，被告人當庭翻供的1人，被告人提出異議經法院建議調整的1人，檢察機關根據案件事實情節調整的30人，其他原因調整的13人。法院采納量刑建議1330人，量刑建議采納率為91.66%，其中，采納幅度刑量刑建議676人，采納率92.35%;確定刑量刑建議654人，采納率為90.96%。認罪認罰案件一審判決后被告人上訴31件31人，上訴率為2.14%，均系以量刑過重為由提出上訴。

二、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工作存在的問題

結合安順市檢察機關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工作情況，現階段檢察機關在提升量刑建議工作水平，增強量刑建議質量效果，推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方面效果初顯。但在量刑建議工作上亦存在一些問題或不足，影響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優勢的最大程度發揮，制約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價值功能的更好實現。

（一）值班律師參與的有效性亟待加強

缺乏值班律師，是基層檢察機關，特別是西部落后地區基層檢察機關推進認罪認罰工作亟需解決的難題。2018年10月至2020年4月安順市檢察機關適用認罪認罰審結案件1727件2268人中，值班律師參與的僅有1119件1470人，約為64.81%。以本市中心城區院安順市西秀區人民檢察院為例，作為在全省近百個基層院中年受案數排名前四的基層人民檢察院，數以千計的案件量常常僅有少數幾名值班律師開展工作，對于見證、簽署具結書等規定動作已是分身乏術，至于會見犯罪嫌疑人、審閱案卷、了解案情實在力不從心，而其他縣區值班律師數量也不容樂觀。

（二）缺乏有效的控辯、控審溝通銜接機制

忽視控辯溝通將使認罪認罰陷入“有價無市”的窘境，而不注重控審銜接則很可能會導致“議價失衡”，量刑建議最終無法被采納。目前的控辯、控審溝通銜接中，個別溝通多而普遍溝通少，控辯溝通多而控審溝通少。正常情況下，一定區域內大部分刑事案件影響刑罰的因素、量刑的尺度，在一段時期內都是較為固定的，有效的溝通銜接機制所達成的共識，可以大大減少重復溝通、冗余協調耗費的時間精力等成本。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時，良好的溝通與銜接才能夠最大程度的化解彌合分歧。

（三）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能力不足，采納率尚存提升空間

缺乏具體罪名的量刑指導、參考意見，加之承辦檢察官對確定刑量刑建議重要性認識不夠，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的專業能力不足，量刑技術水平不高，特別是對量刑情節復雜或者被告人較多、罪行較多、犯罪形態不一的有組織犯罪（如涉黑、涉惡犯罪案件）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存在畏難情緒等，是影響高質量量刑建議的提出，以及法院對量刑建議采納的主要因素。例如，安順市兩級檢察機關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審結的案件中，量刑建議采納率為91.66%，采納率還有提升空間;確定刑量刑建議約為49.6%，確定刑提出率偏低。

（四）認罪認罰案件上訴、抗訴時有發生

實踐中，認罪認罰后上訴、抗訴案件時有發生，把本應追求正義與效率高度統一的認罪認罰案件推向二審，辦案效率與效果無法體現。安順市兩級檢察機關適用認罪認罰審結的案件中，上訴率達2.14%，且均系以量刑過重為由提出上訴。導致認罪認罰案件上訴、抗訴的原因是多樣的，但不可忽視的是，一直以來不少檢察人員關注的重點都是在定罪方面，將主要時間與精力放在確保案件“捕得了、訴得出、判得下”，強調定罪方面的指控證明與公訴辯論，而忽視了量刑方面的證據運用與釋法說理，影響了量刑建議質效。

三、強化認罪認罰量刑建議規范化的對策建議

結合安順市檢察機關的辦案工作實際，針對檢察實務中量刑建議質量不高、效果不明顯的問題，探索提出以下對策建議。

（一）在頂層設計上完善認罪認罰案件辦理工作規范

目前，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率來看，檢察機關起主導作用。從安順市辦案實際看，現階段公安機關適用認罪認罰的積極性不高。截至2020年4月，安順市檢察機關辦結的認罪認罰案件中，公安機關建議適用僅為108人，占4.76%;而檢察機關自行適用2160人，占比達95.24%。因此，建議從頂層設計上制定或完善認罪認罰案件辦理工作規范，公安部、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分別從偵查、審查起訴、審判等環節，對相關部門規定相應履職要求，切實改變現階段適用認罪認罰所體現的“中間熱、兩頭冷”的局面。公檢法機關進一步統一認識，提升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質效，共同推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落實。

（二）推進隊伍專業化職業化建設，提升量刑能力

以實務為導向，加大對檢察官的專業水平、職業素能、溝通協調和釋法說理能力等方面的培養力度，提升辦案能力水平和量刑技術，確保案件辦理質量。在培訓學習時可以考慮采用法檢同堂、檢察官教檢察官、法官教檢察官等方式，提升培訓效果。借助大數據、智能化和檢察工作的深度融合，充分利用統一業務系統2.0的試運行，擴大運用并及時完善量刑輔助工具，并參考學習法院審判系統及有關專家學者研發的量刑輔助系統，將量刑計算與大數據分析相結合，由大數據輔助工具根據法律規定、既往判例、本地情況甚至法官個人習慣和尺度提供量刑指引，輔助檢察官決策，確保量刑建議科學準確。強化辦案人員的溝通和釋法說理能力，最大程度減少上訴、抗訴案件的發生，確保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有效運行，提升案件辦理質效。

（三）建立有效的控辯、控審溝通銜接機制

實踐中，應結合工作實際，個別溝通與普遍溝通并行，控辯溝通與控審溝通并重，對一段時期內認罪認罰量刑建議工作情況進行法檢會商，階段性地集中處理新問題新情況，解決影響認罪認罰量刑建議質量的一般性、普遍性問題，達成共識，推動辦案。在溝通中既要堅持原則，堅守檢察機關依法懲治犯罪的底線不能突破，推行認罪認罰不能以放縱犯罪為代價，又要堅持依法懲處犯罪和靈活協商相統一，用實用準認罪認罰從寬的法律規定和司法政策，充分考量相關因素后慎重提出量刑建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簽署具結書后，非因法定理由不應隨意調整，尤其是從重調整量刑建議，引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辯護人積極參與。在與法院協商的過程中，既要避免疏于釋法說理、量刑忽輕忽重、對判決結果動輒抗訴，又要防止過分妥協使得法律監督失去剛性。

（四）多方合力確保值班律師、辯護人工作的有效性

與司法部門、人民法院合力，加強對值班律師隊伍的管理、制約和監督。一是協調司法、財政、監所等部門，適當增加值班律師人數，改善值班律師工作環境，積極配合值班律師開展會見、閱卷等工作，充分保障值班律師工作收入。二是積極推進刑事辯護全覆蓋，盡量由能夠全程參與會見、閱卷、庭審等訴訟活動的指定辯護人作為認罪認罰案件的參與者，而非見證者。三是不斷總結分析，建議司法部門加強對值班律師、指定辯護律師的規范和管理。對于工作勤懇、認真履職者，建議予以表彰;對不勤勉履職、敷衍了事者，通過檢察建議等方式建議取消值班律師資格，確保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獲得有效辯護，共同推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

（五）以“二維一元”的工作模式最大程度減少上抗訴的發生

一是結合客觀事實促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可以靈活地采取特定證據開示、共犯分化、區分主從等方式，化解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僥幸心理，促使認罪。二是采取多種方式促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罰。讓犯罪嫌疑人認罪是關鍵的第一步，而接下來的認罰對檢察官的協商、說服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在法律規定、案件事實、犯罪情節、犯罪嫌疑人心理預期、法院接受度及社會大眾接受度等因素中找到平衡，避免出現犯罪嫌疑人表面認罪認罰但實際抱有投機心態的情形。三是明確告知反悔的法律后果，可以梳理抗訴成功的案例讓其知曉隨意反悔不會得到任何法律利益，并將在不同辦案環節、不同時間節點認罪認罰，辦案所體現的不同量刑減讓典型案例向其宣傳介紹，促使其早認罪、真認罪、真認罰。四是切實履行法律監督職責。量刑建議的效力在于遵守與尊重，對控辯而言，有遵守義務;對法院而言，有尊重職責。犯罪嫌疑人因認罪認罰，得到了檢察機關從寬處理的量刑建議，并簽署了具結書，無疑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約束力，除非出現特定影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的情形。[1]對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惡意利用認罪認罰從寬、上訴不加刑等制度行投機之實，隨意撕毀認罪認罰具結書，導致對其刑罰適用已失衡，需要抗訴的，以及人民法院無法定理由不采納量刑建議，確有抗訴必要的，檢察機關應依法行使審判監督權，利用一審抗訴、審監抗等方式糾正案件辦理，發揮典型監督案例的指引和警示作用，提升量刑建議采納率，最大限度杜絕上抗訴案件發生。

（六）完善制度機制，推進量刑建議規范化

通過提出確定刑的量刑建議，可以更好地激活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積極意義，實現繁簡分流。[2]堅持“以確定刑為原則，以幅度刑為例外”的量刑建議原則，構建和規范認罪認罰量刑建議的提出和調整機制。建議“兩高三部”《關于規范量刑程序若干問題的意見》進一步規范量刑建議的提出、審批、調整等，并盡量增加各種罪名的具體量刑規范，確保量刑建議的提出有具體的參考依據，助推量刑建議規范化。一是規范提出方式。認罪認罰從寬審理的案件范圍遠遠大于刑事速裁案件，只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認罪并同意量刑建議和程序就可以適用，其中不乏涉眾型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害人矛盾較為復雜的案件、量刑情節較多且難以在起訴書中羅列說明的案件、其他不宜在起訴書中明確量刑建議的案件等特殊案件，對上述案件不宜起訴書、量刑建議書兩書合一的，應另行制作量刑建議書。二是統一量刑標準。建議“兩高”或省級法檢兩院結合實際，最大限度完善各類案件以及各種罪名的量刑規范指導或量刑參考意見。同時，量刑時原則上應以刑檔劃分，對于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要嚴格掌握，法定刑3年以下的原則上不應提出幅度刑，法定刑3年以上的案件確需提出幅度刑的，幅度不宜超過2年，否則量刑建議過寬過濫則失去意義，最大程度統一量刑標準、規范量刑建議。三是明確從寬幅度。結合案件具體情況，綜合全案量刑情節，根據認罪認罰的具體辦案環節、時間節點等，明確認罪認罰案件量刑減讓幅度。如在偵查階段認罪的，最高可以獲得30%的減讓;審查起訴階段認罪的減讓20%;法院審理階段認罪的減讓10%;犯罪情節惡劣、作案手段殘忍、社會影響嚴重的，最多減讓5%或依法不予從寬;認罪后反悔的不予減讓。在程序上優先適用速裁程序，再到簡易程序，最后才考慮普通程序，對符合速裁程序適用條件而不同意適用的，可降低減讓幅度。四是完善調整機制。明確檢察機關因量刑情節發生變化主動提出調整，被追訴人、辯護人因量刑建議不當而提出異議，檢察機關對量刑建議調整，以及人民法院審判時發現量刑建議明顯不當建議檢察機關調整，作為量刑建議調整的主要形式。針對法院審理認罪認罰案件發現量刑情節有變化、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或者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等情形，檢察機關可以當庭調整建議或當庭確認辯方提出的量刑建議且無需重新簽署具結書，避免量刑不公或者量刑問題成為爭議焦點而轉程序處理，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并確保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的科學性、規范性。

注釋：

[1]參見劉卉：《確定刑：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量刑建議精準化之方向》，《檢察日報》2019年7月29日。

[2]參見樊崇義：《關于認罪認罰量刑建議的幾個問題》，《檢察日報》2019年7月15日。

本文系最高人民檢察院2020年度應用理論研究課題“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

課題組負責人：石瑛，貴州省安順市人民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561000];課題組成員：鄭進，貴州省安順市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楊陽，貴州省安順市西秀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官[56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