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賢信
二月河先生是從河南南陽臥龍區走出來的當代著名作家。
他的故居坐落在綠樹掩映、紅墻黛瓦的臥龍區委大院內。先生生活于斯、成長于斯、耕作于斯,可以說,這里是蘊育先生大德、成就先生宏學、承載先生足跡最多的地方,先生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臥龍人”。我到臥龍區委工作后,認真聆聽了社會方方面面對他的頌揚評價,深感“先生之德,高山仰止,先生之風,山高水長”,也更加深切地體會到了民眾各界對先生的懷念之情。在先生離去周年之際,在臥龍區實施以臥龍崗武侯祠文化園區建設為龍頭的文化強區戰略過程中,念及先生對南陽傳統文化宣揚的畢功盡力,回想起與先生交往的一些雜談往事,隨筆記來,以饗讀者。
初識先生是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
那時,我正奮戰在省內外交通公路建設第一線。當時的高速公路建設指揮長曾在方城縣做下鄉知青多年,對南陽有著深厚的感情。我從項目一線回宛之際,他特意囑托我去看望二月河先生,并討要新作簽名。因此我與先生約定到家面敘。那是一個傍晚時分,剛一走進大門,就看到一個表面銹跡斑斑的煤爐上,架著一個沒有蓋鍋蓋的鋁鍋,鍋內幾節羊骨頭隨著沸騰的湯水起起伏伏,蒸騰的熱氣在這凹凸不平的滄桑老鍋中逸散開來。先生迎我進屋后,我匆匆瀏覽了這位已是著名作家的斗室。方寸之地,陳設甚是簡單,一張不大的書桌上隨意擺放著一些作品手稿。我與先生就在書房內促膝而談。我們從先生的創作方向,談到了創作上的一些史料支撐,又說到湖南籍作家唐浩明創作的“晚清三部曲”,并與其“落霞三部曲”進行對比。先生對唐浩明的文學造詣推崇有加。在我看來,二者都是寫清代明君賢臣。唐浩明的“經世致用”與二月河先生的“重實輕名”造就了他們在創作方向上的差異。前者用文學手法探索三位名臣在大變革時代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后者用行云流水的文字描寫了氣勢恢宏的帝王御國盛世藍圖。當我提起“南唐北凌”之說時,先生很是高興,卻謙虛地說自己是沒法與唐浩明先生相比的。還有一個印象較深的話題是先生參評茅盾文學獎未達一事,在他的臉上我看不到一絲芥蒂。
看到他艱苦的創作環境和簡陋的研究條件,我發自內心地敬佩先生對文學的堅韌與執著。盡管他沒有優越的史料占有條件,沒有良好的創作環境,卻寫出了多達500萬字的史學領域經典之作,不僅為人民群眾提供了精神食糧、科普了歷史知識,也為研究中國封建社會最后一個王朝由盛到衰提供了經驗教訓,為探索社會治理結構提供了遵循幫助。他那艱苦卓絕、孜孜不倦的為學精神值得我們學習和懷念。
與二月河先生結識后,我不時受朋友之托,找先生討取簽名。但由于工作繁忙,深談不多。適逢2004年初夏,田永清將軍回宛,臥龍區檔案館的呂琦女士熱心地邀我參加了田將軍與二月河先生和夫人的餐敘。當時我們談到美麗的白河,先生朗聲道:“我們的白河水面是好幾個西湖!”他為母親河的煙波浩渺、格局之大而自豪。出于對西湖千百年來形成文化積淀的淺顯認知,我就不恭地與先生爭論了起來。我說名山名水因名人而名,名山名水應該有它的文化支撐,但南陽的歷史文化沒有與古老的白河很好地融合展示,如果拿白河與西湖相比,無異于乞丐與龍王比寶。我接著說道,我們白河可有蘇小小的傳說?可有梁祝的故事?可有許仙白素貞的愛情?先生聽后思忖良久,對我的說法未置可否。而后,先生在散文《初記白河》中就提到,要把白河的“學歷”弄清楚,劉秀“糶米渡口”應該就在白河這片方寸之地,劉秀的妻子陰皇后也應隨丈夫來了南陽,在白河邊“浣衣梳洗”;張衡、張仲景等南陽名人,也應在白河邊讀過書、在白河邊游玩過。同時,先生多次在一些場合談到白河,提出“沒有文化的白河是蒼白的”,主張把南陽的歷史文化從“線裝書”、從博物館走向群眾。
我從與先生的這次思想碰撞中也受益匪淺。帶著這種思考,在我從事城市管理工作期間,就撰寫了一篇《暢想白河》,主張發掘南陽文化底蘊,邀請社會各界參與,共同打造南陽歷史文化名河。一幅幅畫卷在我們的談笑中清晰地展現在市民眼前,雪楓大橋以彭雪楓將軍命名,警醒人們要“牢記歷史,不忘使命,砥礪奮進,振興中華”;以歷代先賢光輝事跡鑿刻壁畫、造亭臺、撰楹聯,點綴在臥龍大橋、仲景大橋、光武大橋等橋梁兩岸,旨在宣傳厚重的南陽歷史文化;修復奎章閣和梅花寨南寨墻、雕刻城市名人塑像、新增家訓廣場等文化工程,是為恢復“於顯樂都,既麗且康”的千年榮光。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傳承發揚了文化本身的藝術魅力和內涵,彰顯了南陽歷史文化名城的地位。
二月河先生情系南陽,成長于臥龍,對南陽這塊古老大地有著深厚的感情,我一直關注著先生的思想脈絡,對他的散文、漫談都有所了解。先生樸實敦厚、隨和自律、淡泊名利、與人為善,在區委大院居住多年,深居簡出,很少向區里提出要求,這是先生作為一名軍人、作為一介文人、作為一位普通市民磐石般的文格和操守。在他的影響下,他的夫人、女兒在做人做事方面都非常嚴謹。
先生一生淡泊名利。當500多萬字的“落霞三部曲”問世后,炙手可熱,好評如潮,凡是有華人的地方都知道二月河,面對鮮花和掌聲,他稱這是人生的“佐料”。隨著作品被改編為電視劇,先生越發聲譽鵲起,但他依舊樸素如初。先生熱心公益事業、無私奉獻社會,把書稿收入捐贈工會用來幫助下崗職工,捐助給希望工程用來培養青少年,捐助給農村用來助推美麗鄉村建設,是鮮為人知的慈善家。作為中共黨代表和全國人大代表,他積極參政議政,提出“以‘文化天下,釋放道德的‘治理能量”,積極宣傳推動反腐倡廉,拳拳報國之心,令人敬佩。
先生晚年曾回到山西昔陽老家,重溫故土,游覽了“三晉”的河山,特地去了晉城的皇城相府。關注到了先生行蹤,我忽然想到皇城相府內康熙寫給老師陳廷敬的一幅楹聯,可以用來歸結先生暮年的追求和情懷,那就是“春歸喬木濃蔭茂,秋到黃花晚節香”。
在先生離開我們周年之際,聊記二三事,以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