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搶車案引出的涉黑大案

本社記者 張君 鄧歌

2016年3月17日，河北省承德市公安局刑警支隊來了一名報案的王姓男子，他焦急地說：“警官，我的S500奔馳轎車被人搶了!”

接案民警立即做筆錄，可問及搶車的時間、地點、人物時，王某變得吞吞吐吐了。在民警再三詢問之下，王某才坦承隱情。

原來，搶車的那伙人他認識，幕后老板是“五哥”。

2013年5月，王某被“五哥”帶到澳門賭場賭博，通過“五哥”打了800萬元的碼，賭光之后，按照“五哥”立的對賭規矩，總共欠賬1800萬元。但“五哥”以利息為由，迫使王某前后還了2000多萬元，而對方還不滿足，又派人搶車。

天羅地網尋“五哥”

“五哥”是誰?短短幾個月就榨取了王某上千萬的錢財?憑著職業敏感，民警意識到此案不簡單。經反復追問報案人，民警發現，這個“五哥”還用類似手段榨取過其他人的錢財。

公安民警開始了摸底偵查。經過偵查人員大量的摸排走訪、調查取證，外號“五哥”的張軍及其犯罪團伙的基本情況逐漸浮出水面。

張軍，2010年7月刑滿釋放后，糾集、招攬刑滿釋放人員等流竄于澳門、珠海、北京、山東、河北等地，有組織實施違法犯罪活動。他們最常用的作案方式是以賭博為誘餌，物色有經濟實力的礦主、企業高管等到澳門，唆使參賭人員進行臺上、臺下托底賭博，在賺取“洗碼費”的同時，對部分參賭人員按照每注贏錢數額的10%進行“抽水”，致使參賭人員欠下巨額非法債務。為追討賭博非法債務，張軍組織團伙成員共計60余人以多種方式對被害人進行恐嚇，迫使被害人簽訂虛假借債及擔保合同、股權轉讓協議、房屋出租協議、公司資產轉讓承諾等。

同時，該團伙還通過實施搶劫、敲詐勒索、尋釁滋事、非法拘禁等違法犯罪行為，向被害人強取豪華車輛、翡翠黃金首飾、房屋等財物，強占被害人公司、房產，迫使參賭人員償還非法巨額債務。

2018年9月10日，承德市公安局抽調各警種精干力量成立“3·17”專案組，全力投入張軍涉黑團伙案件偵辦工作。

專案組秘密趕赴北京等地開展調查，梳理張軍的活動軌跡、社會關系，通過對收集到的海量信息進行分析，抽絲剝繭，理清了多起案件之間的關聯與涉案人員的組織脈絡。

偵查發現，該涉黑團伙主要以北京市順義區某生態基地、某別墅及一歌廳3個地點為聚集據點。為了不打草驚蛇，一舉抓獲首要犯罪分子，專案組派出偵查組赴順義開展抓捕前的偵查摸排。

2018年9月16日凌晨，承德市公安局專案組領導親自帶隊，在張軍涉黑組織的3個主要據點布下了天羅地網。

集中抓捕行動大獲全勝，包括張軍在內的21名主要犯罪嫌疑人悉數落網。承德市公安機關成功打掉這個以張軍為首、涉及12項罪名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破獲刑事案件53件，抓獲犯罪嫌疑人64人，扣押車輛8輛，凍結房產15套，扣押翡翠、黃金首飾540余件，凍結賬戶300余萬元……

罄竹難書惡行多

為了確保每起案件都能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專案組民警以“案不漏人，人不漏案”為工作目標，廣泛收集案件線索。專案組民警來往奔波北京、甘肅、海南、江蘇等多地，輾轉上萬公里，制作材料200余卷，許多民警經常是剛下審訊場，直奔取證地，最長的一次連續奮戰50多個小時。全體參戰民警與時間賽跑，與嫌疑人賽跑，最終讓張軍團伙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張軍黑社會性質犯罪集團先后組織團伙成員共計60余人，采取跟隨、拉橫幅、貼標語、潑油漆、堵鎖眼、紅外線筆照射、報假警、家中居住、以家人生命安全相威脅等滋擾、糾纏方式，對受害人進行恐嚇。對10余名承德、北京、山東、滄州等地被害人形成心理壓力，迫使被害人簽訂虛假借債及擔保合同、股權轉讓協議、房屋出租協議、公司資產轉讓承諾，通過實施搶劫、敲詐勒索、尋釁滋事、非法拘禁、強迫交易、虛假訴訟、非法侵入住宅等違法犯罪行為，向被害人強取豪華車輛、翡翠黃金首飾、房屋等財物，強占被害人公司、房產，迫使參賭人員償還非法債務7599萬余元。部分受害人因償還非法債務而被迫走上犯罪道路，嚴重破壞社會、經濟管理秩序。

演員高某自從通過“五哥”涉足澳門賭博，欠下非法賭債，人生便跌入深淵。他家被多次恐嚇之后，高某父母被迫簽訂連帶還款承諾書，將順義某小區房產抵債。2017年11月，張軍讓手下11名嘍啰采取蹲守、跟蹤車輛等方式，將躲起來的高某找到，非法拘禁數日，迫使高某重新簽訂借款合同。拿到“證據”后，張軍團伙脅迫高某父母簽訂連帶還款承諾書，并向法院提起訴訟。2018年7月18日，高某父母變賣房產后將450萬元如數奉上。這是張軍犯罪集團覆滅前攫獲的最大一筆“入賬”。而被逼得走投無路的高某，破罐子破摔，也仿效起張軍，去賭場從事非法“洗碼”。數日后，在廣西被警方抓獲……

2014年春天，企業家劉某在“五哥”誘使下到澳門賭博，鉆進圈套，欠下961萬元的非法賭債。在這之后兩年多的時間里，不管劉某到哪里出差，都有“五哥”的手下貼身跟隨、同吃同住。有一年春節，劉某想回老家陪一下80多歲的母親，“五哥”一指手下：“你，還有你，跟著!”劉家人吃頓年夜飯，旁邊是陌生的漢子盯著、看著……劉某在順義某高檔小區有兩套住宅，自己的一套住宅被“抵債”，兒子沒住多久的婚房也被侵占，剛剛懷孕的兒媳氣急之下導致流產……曾經風光無限的企業家，在魔掌之下惶惶不可終日。

于某也被“五哥”害得不輕。于某因生意資金周轉，向張軍拆借50萬元。對方特別慷慨，允諾他：你介紹朋友到款82萬元人民幣給對方。事情到此并未了結。一天晚上，熟睡中的于某被撬門、跳窗聲驚醒，隨后圍上來的幾個人手持搟面杖、菜刀，對他一陣毆打和威脅……于某父母見兒子處境凄慘，不得不替他還清“欠款”及虛加“利息”共計83萬元人民幣。然而噩夢并沒有結束，到后來，于某所擁有的承德市現代城一處底商和數十萬元的紅木家具也被對方強占。

自2014年以來，張軍黑社會性質犯罪集團以軟暴力為主，間以暴力、威脅等手段，有組織地實施了10余種50余起違法犯罪活動，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部分受害人因償還非法債務而被迫走上犯罪道路，嚴重影響了北京和承德兩地的十幾個居民區的生活秩序，引發被害人鄰居、親屬及無關人員數次報警，嚴重影響社會管理秩序。張軍犯罪集團還造成承德供電公司等7家企業不能正常營業或停業，嚴重擾亂社會經濟秩序。張軍犯罪集團還實施了妨害公務、指派組織成員頂罪、窩藏等行為，嚴重擾亂司法秩序。

利劍高懸掃黑惡

2018年1月，為期3年的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在全國展開，承德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迅速展開了一場雷霆萬鈞的掃黑除惡專項行動。河北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承德市委書記周仲明對全市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提出要求：“要對黑惡勢力犯罪形成持續有力的強大攻勢，持續用力、久久為功;要用實際戰果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和幸福感;要通過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推進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格局建設，為建設新時代生態強市、魅力承德提供堅強保障。”

張軍等涉黑案件是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以來承德市首例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不僅創下承德市公安局自成立以來偵辦案件中涉案情節之復雜、抓獲人數之多、地域跨度之廣、辦案時間之長“四個之最”，也是承德法院系統刑事審判有史以來涉案人數最多、涉及罪名最廣、庭審時間最長的刑事案件。

為辦好這起涉黑大案，全市政法戰線及各部門通力合作，公安機關重拳出擊，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審判機關快速審判、依法嚴懲，彰顯了司法機關依法嚴懲黑惡犯罪、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和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堅定信念和堅強決心，切切實實用實際戰果增強了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和幸福感。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市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領導小組第一副組長蘇鐵成說，對張軍等54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進行公開宣判，是彰顯市委市政府創建“無黑城市”、徹底掃除黑惡犯罪堅定決心的一次宣判，必將成為掀起新一輪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強大攻勢的序曲。

承德市公安局偵查終結此案后，以被告人張軍等人涉嫌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尋釁滋事罪、敲詐勒索罪、非法侵入住宅等多項犯罪，移送承德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承德市人民檢察院于2019年4月15日指定隆化縣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隆化縣人民檢察院于8月5日提起公訴后，隆化縣人民法院嚴格落實審理涉黑涉惡案件的要求，依法從嚴從快對本案進行了公開審理。

除惡務盡審黑幫

由于該案涉案人員多，涉及罪名多，案情錯綜復雜，社會關注度高，從一開始，該案就具有很強的特殊性。承德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劉福明指出，從嚴從快又依法公正審理該案，對全市上下縱深推進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意義重大。為確保案件審理順利進行，市縣兩級法院成立了專門的案件審理領導小組，負責在庭審中的組織協調、人員安排、警力部署、車輛保證、后勤保障、宣傳報道等工作。

>>張軍黑社會性質犯罪集團宣判大會 承德中院供圖

開庭審理是當事人行使訴權進行訴訟活動和人民法院行使審判權進行審判活動最集中、最生動的體現。為了嚴格落實刑事辯護全覆蓋，隆化縣法院為未委托辯護人的18名被告人指定了援助律師提供辯護，切實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權益。積極協調抽調警力、消防、醫護人員共計170人，為維護庭審秩序、法庭外圍及人員安全提供全面保障。

同時，為確保人民法院審判權的正確行使，成立專案組，確定黨組成員、主管刑事審判工作的副院長王懷東為組長，黨組成員唐世杰為副組長，兩名刑事審判團隊員額法官專職負責本次審判工作，將兩名法官助理、3名書記員、4名人民陪審員充實到專案組中，確保隊伍組織健全、人員到位、保障有力，審判工作穩步推進、運轉高效。

審理之初，隆化縣法院做了詳細的預案，采取化整為零的方式，確定了采取分罪名安排開庭，一罪名一審理一質證一辯論的方式進行，按照公訴機關指控的12項罪名，對54名被告人進行了分組。為了確保法庭集中審理，在開庭之前，隆化縣法院組織公訴人、人民陪審員、辯護律師及部分被告人先后召開了庭前會議，核實被告人身份，對庭審中涉及的回避、非法證據排除、舉證質證順序等相關問題進行了溝通，確定庭審焦點問題，組織庭前演練。

該案從提前介入、立案到庭審、宣判，前前后后持續了6個月有余。“案件送過來的時候材料特別多，法官在審理前所要查閱的案卷就裝了十幾箱，卷宗有265本之多，辦案人員都是加班加點閱卷。”王懷東介紹，“這個案件讓我經歷了工作之后的4個之最：庭審時間最長，長達8天;涉案人數最多，多達54人;涉嫌罪名最多，涉及12項罪名;判決書的頁數、字數最多，長達684頁44萬余字。”

為了嚴格依法判決，隆化縣法院先后組織了集中閱卷和多次案件合議，對如何認定犯罪事實反復討論，嚴格落實證據裁判規則，對控辯雙方向法庭提交的書證、物證、證人證言等證據，逐件梳理，并逐一審查其合法性、真實性、關聯性，為犯罪事實的認定提供了強有力支持。為確保裁判文書文字、表述無誤，隆化縣法院抽調多名干警組成工作小組，歷時30天，加班加點，反復斟酌校對文書內容，最終形成了長達44萬余字的判決書。

“前后僅判決書的修改就達十幾稿，我們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凌晨，中午取消了休息，雙休日也是不停地連軸轉。”王懷東說。

2019年11月15日凌晨，承德市中院和隆化縣法院的近100名司法警察集結完畢，整裝待發，去執行一項重要的押解任務。為了確保犯罪嫌疑人順利到庭，此次押解任務，兩級法院共動用了法警、公安民警和交警等100多名警力進行保障。

當天上午9時，承德市區兩級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各界群眾代表、政法機關干警和被告人家屬等近300名旁聽人員陸續到庭，備受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張軍等54名被告人組織、領導、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等犯罪案，由隆化縣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宣判。

隆化縣人民法院判決認為，以被告人張軍為首的組織，骨干成員基本固定，采用事前安排、帶隊人員及時匯報等方式進行組織指揮，形成較為穩定的犯罪組織，利用滋擾、恐嚇等軟暴力手段，多次實施尋釁滋事、非法侵入住宅、非法拘禁、破壞生產經營、開設賭場等違法犯罪活動，造成多名被害人及親屬和無關鄰居心理恐慌，且不敢舉報和控告，嚴重影響居民小區正常生活秩序，造成多個公司、企業停業，嚴重擾亂經濟社會秩序，被告人張軍的行為構成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被告人張軍同時犯有敲詐勒索罪、開設賭場罪、尋釁滋事罪、非法拘禁罪、非法侵入住宅罪、容留他人吸毒罪、破壞生產經營罪、妨害公務罪、窩藏罪、重婚罪、非法持有毒品罪，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25年，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剝奪政治權利5年。因犯有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等罪名，彭勇等50名被告人分別被判處16年至9個月不等的有期徒刑，楊程龍等3名被告人被判管制刑和免于刑事處罰。

法槌落下，宣告了張軍黑勢力團伙徹底覆滅。

有黑必掃，除惡務盡。對張軍等54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的依法審理判決，是承德市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取得的一次重要的階段性勝利，預示著全市上下向黑惡勢力宣戰正在向縱深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