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嘉 河南大學
波茲曼是世界著名的媒介文化研究者和批評家,是繼麥克盧漢之后世界最重要的媒介文化研究學者之一,他在《娛樂至死》的開頭就提出了兩種預言,一種是奧維爾的預言:人們將會受到外來壓迫的奴役,未來獨裁統治下的恐怖情景;一種是赫胥黎的預言:人們會漸漸愛上壓迫,崇拜那些使他們喪失思考能力的工業技術。在這兩種預言中,奧維爾的預言往往會得到更多的擁護,人們更傾向于反對自己所憎惡的,比如外來的壓迫、獨裁的統治,這是一種帶給人以即時痛苦的有形物;而赫胥黎的預言則令人不解,為什么我們熱愛的,帶給我們快樂的事物會使我們走向毀滅?但這里,波茲曼選擇相信赫胥黎的預言,并為我們展開了一幅“娛樂至死”的圖景:在那里,人們在潛移默化中,仿佛吸食鴉片一般,在娛樂中走向“死亡”。
“使用與滿足”是1974年由美國社會學家卡茨提出,它從受眾角度出發,通過分析受眾的媒介接觸理由以及這些接觸滿足了他們的什么需求,改變了他們什么行動,來考察大眾傳播帶給人們的心理和行動上的作用。
二十一世紀以來,中國迎來了日新月異的發展,我們的物質生活水平極大提高,人們轉而尋求更高層次的需求,即精神生活的需求,也包括了娛樂方面的需求。人們對娛樂的需求不斷增加,助長了娛樂行業的不斷興起,娛樂產品的不斷涌現,娛樂方式也變得層出不窮,同時,我們用于學習工作的時間被壓縮,大把時間被用來娛樂休閑,理性的思考正在漸漸減少。如今,電影電視劇充斥了我們的生活,各類短視頻app也全方位地占據了我們的時間,無時無刻我們都想拿出手機刷一刷,但這種行為也是機械化的重復動作,我們不愿思考,不再思考,對娛樂的抵抗力也在不斷降低,碎片化的娛樂信息使我們漸漸迷失在娛樂的汪洋大海中,我們沉迷于大腦表皮層的簡單愉悅,慢慢地,我們失去了深刻思考的能力。
作為印刷術堅定的擁護者,電視的批評者,波茲曼如果還在世,看到如今互聯網以銳不可當之勢席卷全球,也許會感到失望。《娛樂至死》以批判的視角探討了電視這些電子媒介的出現對人類文明的負面作用,雖然出版于1985年,但這本書出奇地像是為我們這一代人寫的,它指向了我們今天互聯網時代的現實。
你是否一點開抖音app,雖然都是十幾秒的短視頻,但一晃眼兩個小時就過去了?一陣猛刷過后,你好像知道了很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沒有記住;你是否這一秒還在為這條新聞傷心落淚,下一秒卻又被一張搞笑視頻逗得捧腹大笑;你是否很難集中注意力一次性地讀完一篇晦澀的論文,而總是跳躍在不同的app之間,分成好幾次才能讀完?
面對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我們是否已經成為手機的奴隸?如果不確定,那么當你走上街道,仔細觀察一下公交地鐵上的人們,餐廳里正在吃飯的人們,有多少人正渾然忘我地盯著手里的屏幕,或許你的心里就會有答案。
波茲曼稱印刷術的時代為“闡釋時代”,那是個講究“語境”的時代,語言井然有序且富有邏輯性。在印刷術統治下的文化中,公眾的話語往往是準確事實和明確觀點的有序組合,那時的人們也推崇客觀事實的再現和理性思維的思考,鼓勵嚴肅、理性和具有邏輯性的公眾話語形式。
19世紀末期,“闡釋時代”漸漸逝去,隨之而來的是“娛樂時代”。電報的出現給脫離語境的信息合理化的身份,自此信息的價值不再取決于其在社會、生活中所起的作用,而是取決于它是否新奇有趣,是否能吸引公眾的眼球,娛樂逐漸成為公共話語的主體,注意力慢慢成為一種經濟形勢。政治、新聞及教育等方面也論證了在電視這種電子媒介的統治下,公共話語變得破碎無序甚至荒唐無能,預測了我們的文化在未來會成為充滿感官刺激和欲望的庸俗文化,而人們則會愛上電子技術帶來的這種娛樂文化,不愿思考,不再思考,其結果是我們的文化在娛樂中漸漸泯滅了歷史的厚重感,在喧囂的娛樂中走向消亡,我們好像越來越聰明,實則卻越來越愚蠢,最終我們變成了娛樂至死的物種。
現在人們看電視就是為了放松娛樂,這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仿佛自從有了電視就是這樣,娛樂是電視話語的超意識形態。娛樂至死的時代,即使是政治、新聞、教育這樣嚴肅的話語,在以電視為媒介的時候也都成了娛樂的附庸。
《娛樂至死》立足于美國的社會背景環境,在美國的總統競選中,競選人會在電視上進行辯論,但這些辯論和印刷術時代競選總統時的辯論是完全不一樣的。電視上進行的辯論目的在于展示良好的形象,讓觀眾印象深刻是第一位的,這個形象的塑造比競選人的人品、思想更為重要,競選人對走上這個職位有什么暢想和規劃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哪怕最正經嚴肅的新聞,一般也都是一段沒有語境的幾十秒播報,看完之后沒有思考時間,接著看下一條,而這兩條之間沒什么關系,直到播報結束,把它們統統忘掉。而在網絡作為媒介的今天,這種新聞更是過猶不及,以娛樂為目的的新聞占大多數,還在此基礎上催生了標題黨,新聞的嚴肅性已經蕩然無存。全民狂歡,吸引受眾的眼球才是最重要的,收視率更是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評判新聞好壞的唯一標準,因此大量以兇殺、暴力、色情為主的新聞充斥版面,來迎合受眾的低俗趣味。如今,碎片化時代,受眾的注意力被分割,人們已經越來越習慣接受只言片語來拼湊一個想象中的事實,而不再有耐心去閱讀一整篇新聞,但一個完整的新聞意味著它有前因有后果,深度報道更不可能精簡,靜下心的閱讀已經變得難能可貴。
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表達了教室和電視在教育中的不同之處,電視在教育中無法代替教室的作用。這在互聯網時代完全沒有違和感,如今網課盛行,一部手機就可以在家聽課,這確實大大方便了我們的學習生活,但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利用電子媒介學習需要極強的自我約束能力,因為這是老師無法觸碰到的另一端,地理的不同使網課的學習效率跟學生的自覺程度成正比,沒有較強的自我約束能力,學生只會在娛樂中降低學習效率。
同時電視和網絡的媒介弊端,在于它并沒有給我們足夠的時間去消化我們接收到的知識,因為這類媒介不容許有大段時間的空白,但學習需要一個思考的過程,只有經過反復的推敲,知識才能內化為我們的一部分,因此通過電視和網絡來學習本質上其實是借它娛樂,無法達到學習知識的目的,學校教育的重要性是無可替代的。
從電視的發明開始,幾乎一切行業都被卷入這股洪流,不知不覺走向了娛樂。波茲曼表達了他的擔憂:娛樂會讓文化一步一步淪為滑稽戲,人們將愛上娛樂停止思考。
波茲曼其實并沒有否定娛樂文化,電視在一定程度上給人們緊張的學習工作生活帶來了休閑和娛樂,它雖然削弱了我們的理性話語,但它帶給我們的情感力量是不容忽視的。波茲曼強調的是:不是所有領域都可以娛樂化,當政治,新聞、教育都變成了消遣,這是十分危險的。他告訴我們要帶著警惕去看待那些我們熱愛的東西,留一點時間給思想,千萬別無腦傻樂。他在用赫胥黎的預言警告我們,電視正在改變我們的話語形式,恐怖的不是出現娛樂,而是娛樂開始主導文化,人們感到痛苦的不是用笑聲代替了思考,而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笑、為什么不再思考。
波茲曼雖然沒有提出具體的解決方法,但他揭示了電子媒介終將帶領我們走向娛樂至死的問題,提出了這個問題就會引起一些人的反思,希望我們作為這些人中的一員,永遠對書本文字滿懷敬畏,永遠對工業技術保持警惕,無論在什么時候都不要隨波逐流,永遠不要喪失深刻的思考和思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