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 湖北民族大學
1992 年紀錄片《天地玄黃》正式發行,英文名稱為《Baraka》,全片時長 96 分鐘。“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是作為《千字文》序章首句,它寓意為大地宇宙的起源,日月星辰的運行。導演布局的主題也正是中文片名“天地玄黃”所表達的意思:認識自然、敬畏自然。此片通過宏大敘事以人文為主題,通過人類學、社會學、宗教學的不同視角,以蒙太奇的原理將旖旎風光、人類生產、生命意義串聯起來形成整個脈絡。全片沒有明晰的敘事線,沒有旁白和解說詞,通過真實的鏡頭,運用蒙太奇的原理貫穿始終,為觀眾帶來了視聽上的震撼,以第三人的視角將人生的感悟和哲學的思辨埋進觀看者的心中,賦萬語于無聲。
片中的鏡頭大多是以上帝視角為存在,這樣的全知視角讓觀眾在觀影的途中時常陷于一種矛盾,不斷的感嘆于大自然的宏偉和人類的渺小,“不僅全知全覺,還可以不向受眾解釋這一切它是怎么知曉的”。
作為一部人文紀錄片,本片沒有采用旁白,只有些許地理位置的字幕,因此導演的布局和精湛的拍攝手法和鏡頭是本片的亮點,羅恩·弗里克導游是慢速電影和大型場景的電影大師,在他以往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出他對于生命、自然的探索都有著獨到的見解和深厚的拍攝功力。在《天地玄黃》中,運用了很多運動元素,除了使電影更具觀賞性和貼近生活,還被導演靈活運用表達出紀錄片的主題。
交叉蒙太奇在片中的運用,讓異域中不同文化、不同人物甚至不同物種在空間上間隔、在時間上平行發展,構成導演布局的敘事線索,在影片44′02″中的美國紐約中央火車站里,來來往往的人們,導演用延時拍攝記錄了忙碌的人們熙熙攘攘的穿梭在站內,所有的生活就像一個大型的劇場,每個人在其中按照自己的軌跡在運動。世貿中心北塔的人們絡繹不絕的在扶手電梯上被導演加速的運動著,下一秒,養雞場里一群黃色擁擠著的小仔雞們被人們傳送帶一波又一波的傳送在流水線上。而熙來攘往的人們又是在誰的隱形手之下運作著?
通過蒙太奇,在視覺元素的選擇與組合上,重新調整敘述元素的組接和順序,運用蒙太奇的畫面切換,讓觀眾們在心中產生新的思考意義和情感感悟。麥茨說過,每部影片都可被視作龐大的組合群,這些非語言符號在電影中穿插交錯便產生了大量的隱喻意義。
前蘇聯導演尤特凱維奇說過,從根本上來說,善于把自己的構思貫徹到底,這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必須具備的品格。影片成功的關鍵不僅在于導演構思的完備,還有對每一個鏡頭、每一個場景的精益求精,這些深含隱喻的場景便是導演意圖的體現。通過導演為你設置的所觀來完成自己內心的所感所思,在固定的主題下給予觀眾盡量開放的思考空間。
畫面、色彩、和景別是紀錄片最直白的表達手法,在傳統紀錄片在創作中,提倡運用各種跟進式鏡頭的運用,以此給觀眾傳遞出紀錄片的真實感和紀實性。《天地玄黃》將全球最美的自然面貌和人類的生產生活實踐展示出來,乃至宗教信仰的延伸,導游運用非常鮮明的鏡頭語言,并帶著強烈的感染力,在片中非常成功的通過運用鏡頭的長短、運動的變化、色彩的變化、景別的變化等元素來塑造出《天地玄黃》旗幟鮮明的風格。
片中出現了無數次的特寫鏡頭和凝視的畫面,特寫鏡頭有一種視覺力量,能夠直接把觀眾的注意力引向細節的描述,讓觀眾在觀影的時候達到共情。在影片32′中對土著人的特寫鏡頭里,臉上化有圖騰的土著人在固定鏡頭緩推下,他眼神越來越堅定的看著你,凝視著你,這是一場無聲的對話。由此我便理解到,拉康曾說的“我所遭遇的凝視不是被看的凝視,而是我在他者的領域所想象出來的凝視”。
緩移和緩推的鏡頭運動方式在紀錄片中比較常見的。較緩的鏡頭運動方式,能夠將畫面中的視覺信息更好地傳達給受眾。佛里克在此片中有大量的鏡頭緩移緩推的方式,大到宗教寺廟的全景,小到信教徒對著寺廟建筑物的親吻,他用緩慢的節奏深深的表達著宗教信仰的一種有力的精神。其中在尼迫爾加德滿都的一位濕婆教圣僧在祈禱,他出場的鏡頭中,采用緩移的鏡頭表現方式,圣僧梳著的長辯便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就像眼睛視線的聚焦與前移一般,這樣的表現方式是非常具有視覺誘導力。這也是導演的匠心獨運,在于他對自然、生命的尊重。
音響作為影片中另一個重要的聲音元素,不僅在影片中強化視覺符號,還能在觀影時加深觀眾的情感體驗。
《天地玄黃》在同期聲的選擇上,導演的編輯處理的方式可以說是出神入化。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美國派克大街,導演從將鏡頭從窗戶往外推,從下往上的延時長鏡頭,用敲鼓的節奏變成車流聲。在延時攝影的手法之下,大街上從白日暮光再到霓虹初上,車流川流不息有秩序的來去,導演通過對同期聲的捕捉,展示一座城市的沉重又有節奏“呼吸”。澳大利亞的艾爾斯巖國家公園,巨大的山體留下了風化的印記,生態電子音樂的配合被風化的一道道痕跡,風聲是樂符,痕跡是五線譜,情境音樂和場景相融,讓你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時讓觀者心里油然而生的對自然和生命憧憬和敬畏。
聲畫蒙太奇是以聲音的連續組接來展現一套敘事線索,通過聲畫的組合來建立或平行或交叉的對位關系,這樣無形中擴大觀者感受的范圍,傳遞給觀者更為繁復的視聽感受。在《天地玄黃》中,不僅能夠聽到有日本的尺八,印尼的加美蘭,原始土著民的舞蹈音樂,還能聽到現代電子打擊樂及各種被收錄的同期聲。影片里音樂秩序的建構中,音樂除了營造出一種緊密貼合的平行關系,還負重起對于畫面之外的場景延伸,喚醒了觀者心中的廣袤無垠的想象。紀錄片片頭從天空日月繁星到冰川高原再到泡在溫泉里的具有禪意的猴子,伴隨著尺八和人聲的出現渲染出大道渾然的氛圍,人類由此伊始,而本片的故事也隨之展開。
Baraka的寓意為祝福,它出自于古代伊斯蘭中的蘇非派單詞。對影片里印象最為深刻的一組場景畫面就是,靜謐的寺廟里,圣僧的背影由后往前推進的鏡頭出現了兩次,機位最后給出的在其雙耳后的特寫。我想這是導演自己為影片的答案——時間永遠向前不停歇,每一條時間線殊途同歸,我們唯有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