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志華
維護海上通道的安全與通暢對于中國的經濟安全的影響舉足輕重。海洋資源對于中國未來的可持續發展有不可估量的意義。中國作為一個崛起中的世界性大國,在國際海洋秩序的建構與調整中應當采取何種立場?中國視角下理想的海洋秩序是怎樣的?我們應該認真地思考這些問題。我想簡單談五個方面的問題:第一,海洋秩序演化的歷史;第二,海洋秩序的正義論基礎;第三,中國的現狀與角色定位;第四,中國的理念基礎與秩序關切;最后再做個簡單小結。
第一,回顧一下海洋秩序演化的歷史。海洋秩序演化過程中就一直存在“自由”與“控制”、“開放”與“封閉”、“分享”與“獨占”的競爭。領海制度代表排他和主權,公海制度代表自由與包容。歷史上,海洋自由以供包容性使用與鎖閉海洋以供排他性使用之間的緊張關系一直不斷持續。海洋秩序的1.0時代是從海洋封閉論邁向海洋自由論的時代;海洋秩序的2.0時代是《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代表的海洋自由與封閉排他并存的二元論時代。對于世界上的每一個國家而言,越靠近國家海岸的水域,國家所擁有的專屬性、排他性利益就越多,越遠離海岸,包容性利益就越強。在這個動態的演進過程中,不同的國家根據其自身的政治理念、自然地理環境以及經濟技術發展水平等因素,對海洋利用提出不同的主張與不同的秩序構想。當今時代的發展日益呼喚海洋秩序和海洋治理從傳統海洋秩序二元論邁向更高層級的包容性海洋秩序,從而向海洋秩序的3.0時代邁進。
第二,海洋秩序背后的原理。法國學者讓·杜比說,“海洋一直處于兩股頂頭風的夾擊之下——從海洋吹向陸地的自由之風,以及由陸地吹向海洋的主權之風。海洋法則永遠處于他們撞擊的中心。”這體現了塑造現代海洋秩序的兩大原則:主權原則和自由原則。20世紀60年代后又出現第三大原則:人類共同繼承財產原則。這三個某種程度上相互沖突、相互矛盾的原則支配當前海洋秩序。主權原則是安全導向的,自由原則是效率導向的,而人類共同繼承財產原則某種意義上是公平導向的。“陸地統治海洋”是海洋權利分配的基準,只有沿海國才能主張相應的領海、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權利,內陸國則不可能有這些海洋權利。傳統殖民大國由于擁有海外領地,使其能主張大片的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歷史和地理的雙重因素造成了全球海洋權利分配的不均衡。
第三,關于中國的現狀與角色定位。盡管中國確實是一個海陸兼備的國家,但也是一個海洋地理不利國和新興的海洋利用大國。這造成了中國參與海洋秩序建構中面臨一些矛盾和困難,比如:海洋地理不利國和海洋利用大國的矛盾,海洋利用與海洋保護的矛盾,貿易大國與航行通道安全的矛盾,海洋維權與維穩的矛盾,整合性治理與治理主體、手段單一的矛盾,海洋大國與海洋制度性話語權弱國的矛盾,等等。我們對于未來海洋秩序的謀劃與立場闡述應當立足這些基本國情和回應這些主要矛盾。
第四,面向未來,中國如何定位自己、怎樣提出自己的主張?中國作為一個快速發展中的海洋利用大國,同時又是海洋地理相對不利國,應該倡導建構一個包容性海洋秩序,使之既具有堅實的道義與規范基礎,可以凝聚國際社會的共識,同時又能夠充分反映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利益訴求。中國應當推進和實現更合理、公平的海洋資源分配,在法治框架下實現海洋財富可欲求的最大化,同時維護綠色、安全、可持續發展的海洋生態環境,確保安全暢通的海上通道,同時又能捍衛自身的海疆安全和拓展自身的海洋利益,并且也能回應其他國家、特別是鄰國對于海洋安全的關切。
最后,簡單總結一下。中國在推進全球海洋秩序變革的過程中,應當依據“陸海統籌”的原則,充分發揮“區域主義路徑”“整合性路徑”“功能性路徑”的各自特點與優勢,在海洋維權領域重點采用“區域主義路徑”,在海洋生態環境秩序領域問題上應用“整合性路徑”,而海洋產業領域則發揮“功能性路徑”的優勢。立足于改革和完善全球海洋秩序,提升我國在國際海洋事務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立足于維護和拓展我國海洋權益,妥善處理履行國際公約義務與維護國家海洋權益之間的關系。(作者為華東政法大學海洋法與海商法史研究所所長)
(摘自《世界知識》2019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