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梅
(宿州學院 美術與設計學院,安徽 宿州234000)
色彩是繪畫藝術中極具視覺感染的元素之一,能夠給觀者帶去最直接的情感反應,它傳遞出的情感強烈地凸顯了藝術家的主觀意味。通過對色彩的感知,觀者可以辨別一幅藝術品的情感基調是愉悅的還是悲傷的,這種情感反映能夠超越民族、種族和時空距離,進而傳遞出藝術家的各種心理與思想認知。情感影響著藝術家的創作態度,在豐富的創作情感驅使下,繪畫作品的表現語言也呈現出了多樣化的發展態勢,而在現實主義油畫中,最能體現藝術家情感的便是對色彩的主觀性處理與表現。在中國現實主義油畫的發展進程中,藝術家們掌握了色彩的表現規律,對色彩的運用經歷了從被動的客觀再現到主動的藝術表現的轉變,憑借色彩對比來展現一種抽象的生命體驗[1]。現實主義油畫家注重色彩在主觀情感上的表達,把現實社會映射出來的真實內容和內心的愿望作為情感來源,借助色彩把想要傾訴的主觀愿望轉化為創作激情,最終實現了藝術創作和情感表達的真正統一。
黑格爾在《美學》中指出:“色彩是藝術家獨特感受的產物,是通過主動調節、運用想象力和創造力等藝術元素對色彩觀念加以表達的能力。”在現實主義油畫中,色彩是最具有視覺沖擊的構成要素之一,它作為藝術家情感傳遞的手段,是其它語言符號不可取代的。色彩具有十分豐富的藝術內涵,融入了藝術家對現實社會的感知與審美價值,表達了藝術家對生命的感悟和對身邊事物的關愛。20世紀以來,色彩的情感就開始被眾多畫家看作是藝術創造的重要因素。浪漫主義流派的藝術家通過瑰麗的色彩抒發對理想世界的熱烈追求,表現激情四射的情感;印象派大師用飽含著多種情緒的跳躍的色塊來表達畫家對大自然的熱愛。色彩所展現出的情感信息會影響畫面整體的藝術張力,呈現出畫家與眾不同的藝術個性以及“色緣情而彩動”的情感表現。在色彩情感的指引下,畫家所要表達的情感思想成了指引藝術品創作途徑的重要導向,尤其是一些優秀的現實主義油畫家會更加注重獨特的藝術風格的展現及精神情感的呈現。
在創作過程中,藝術家對每一種色彩的運用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們所要做的是對現實色彩進行選擇性的取舍,在自然界所贈予的色彩搭配的暗示中找尋最佳的色彩序列作為情感表達的出口[2]。在中國現實主義油畫創作中,色彩承載了藝術家精神上的升華,通過對色彩的藝術加工,構筑了一條與觀者之間進行心靈溝通的橋梁,使觀者對作品進行真切的感知。對色彩的執著是中國現實主義油畫的美學價值追求,它憑借光影明暗對比和色彩筆觸來詮釋造型的審美取向。藝術家通過對現實生活的覺察與思考,把內心對精神世界的渴望與虔誠借助色彩來進行視覺上的升華。色彩被用以描繪、建構畫面的精神,既是畫家對現實的凝練與概括,也是他們關注生命意義的符號。
色彩是油畫最主要的表現手法,是藝術佳作的靈魂,一幅作品如果沒有內涵豐富的色彩,就會顯得蒼白無力。在油畫創作中,豐富的表現手法可以呈現畫家凝練的藝術精髓,但色彩的價值更不容忽視,色彩會讓觀者體會到畫家獨特的藝術魅力。對中國現實主義油畫而言,色彩的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它會使創作表達出的內容更加多姿多彩,會使得藝術家傳達出來的情感更加戲劇性。尤其在一些具有表現性的中國現實主義油畫創作中,藝術家想要對一些主觀情感和抽象性的藝術想法進行展現的時候,他們會強調色彩在畫面中的重新組合和表現,會強化色彩的魅力,來凸顯自己的藝術思想[3]。相對于其他的藝術要素而言,主觀的色彩運用會使現實主義油畫折射出的藝術情感更加耐人尋味。
色彩語言所蘊藏的主觀情感的內涵,要借助色彩自身的視覺效果來彰顯。它承載了人類的精神情感,與人類內心深處的情感釋放交相呼應。在一幅藝術品誕生的過程中,“直覺”是最為彌足珍貴的藝術感悟,它是藝術家直面描繪對象時的瞬時反應。在客觀物象面前擁有了“直覺”感悟后,才能進行接下來的藝術歷程。要繼續在自然中搜尋、取舍,并將所得來的自然之景反復提煉,才能達到與自己內心契合的藝術樣式。在創作中借助色彩傳遞主觀情感并不是憑空臆造,而是憑借畫面中色彩的張力、形式構成等要素來完成作者對情感的宣泄。中國現實主義油畫中的色彩語言在被賦予了畫家的主觀情感后具有了鮮明的藝術個性,在創作過程中,越來越多的藝術家著力在作品中強調自我情感的外化。他們不斷地在創作中融入自己對人生價值的判斷,不斷地融入自身對靈魂深度的拷問,這些來自內心深處的吶喊憑借主觀靈動的色彩得到釋放。有些現實主義油畫家為了更有效地表達思想情感,便強調色彩語言的表現力,勇于突破傳統色彩的束縛,強調自己對客觀色彩的主觀感受。他們以獨特的藝術視角展現別具一格的美學思維,使得色彩幻化成藝術家表達思想、傾訴內心情感的重要媒介,而畫面中暗含的人文情感在主觀色彩的推動下則更加動人心弦[4]。
主觀性的色彩語言是現實主義油畫中最為重要的審美表達。閆平油畫作品中的主觀性色彩鮮亮而純粹,溫潤而透明,這些色彩構成了畫家關注生命意義的符號。現實生活中那些樸實無華的生活細節皆是作者的創作源泉,她的畫面創作元素緊湊、簡潔,擺脫了傳統的西方造型模式。閆平在表達空間效果時,畫面中肆意揮灑的主觀色彩使得她的創作語言更加感性、純粹。閆平的《母與子》系列的色彩是一種源于現實的主觀表現。她在處理這類題材時,既可以使用夸張耀眼的對比色系,也可以運用和諧、穩重的同類色系,這些色彩是畫家通過精心布局傳遞出來的具有生命力的色彩。《母與子》作品中人物所占比例不大,通常描繪的都是一對母子在和煦的環境中看書、嬉鬧的幸福場景。從畫面中可以看到溫柔的粉色、艷麗的寶石翠綠以及減弱了對比關系的溫潤的純色。這些繽紛、靚麗的色彩,艷而不俗、亮而不浮,畫面將光線的強弱、虛實的變化以色彩的排列重新整合。運用濃郁飽和的色彩,借助光線的漫射和畫面中補色的映襯,和諧地呈現出了柔軟與剛硬的碰撞。畫面在冷暖色相的變奏或比對之間形成了一種新的調性關系,直白地描述出母親與兒子之間恬靜美好的親情時刻,生動地表達出作者做母親時的快樂,使得畫面呈現出崇高而又溫馨的人文情感。
趙培智的繪畫靈感則來自于群山之上的帕米爾高原,他對那里的自然物象、人們的民俗文化生活的思索深入而持久,他一直以“極簡”的人物樣貌來呈現對塔吉克人的深厚情感。趙培智的油畫作品《開河節上的塔吉克男人》,在色彩語言上已從再現轉向了表現,畫面中深沉、厚重的色彩在描述人物時強調主觀宣泄,彰顯了油畫極簡形色的視覺張力。在這幅畫中,趙培智運用了現實與表現相結合的手法描繪了一群形態各異的塔吉克男子。他精心經營著畫面的色彩構成,把描繪重心放在了常年被日光照射的塔吉克男子深褐色的臉龐和服飾所構成的各種灰色與深黑、深褐的色彩變奏上。畫面色調沉穩、厚重,沒有對人物進行深入細膩的刻畫,注重的是色彩的凝練與概括,在遵循色彩關系的基礎上強化了灰色塊所帶來的視覺張力。這種暖灰色調是畫家對現實生活無數次的洞察與思考而得出的帶有精神內涵的力量,既給觀者帶來了極具地域特色的原始生態美感,也體現了作者對少數民族質樸、單純的生活狀態的深度贊美與情感表達。
劉基的油畫作品《十月》描繪了在蔚藍色的天空下農民帶著孩子在土地上辛苦而幸福勞作時的情景。畫家巧妙地運用了紅、黃、藍三個主色,并將各個色彩單元結合著富有激情的筆觸和諧地存在于畫面中。黃色土地里豐收的色彩與藍天的明凈透澈,形成了作品的主題基調,暗示了金秋收獲的幸福生活與樂觀高尚的人生態度,作者所要傾述的情感也在這般單純的色彩中娓娓道來。充滿激情的紅色和黃色在蔚藍色天空的制約下變得內斂而含蓄,讓觀者充分感受到了色彩的對比、配置和調和所產生的奇妙美感,藝術家也在畫中借助光與色的完美融合表達了自身對美好大自然的無限熱愛與向往。
色彩作為繪畫語言的重要元素之一,其自身是不具備情感因素的。敏感的藝術家在以自己的方式思考社會現實后,對待真實的色彩從自發感覺升華到了自覺感覺,并從真實的自然色彩中感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情感。不同的色彩在藝術家的眼里不僅具有了明確的象征屬性,同樣也具有了代表某種特性的情感傾向。畫家會把色彩隱射出的情感傾向運用到自己的創作之中,從而給觀者帶去高興、激動或是悲傷的情緒氛圍。所以在整個社會的精神層次作用下,那些可以感知的真實色彩會使人們產生豐富的遐想,可以象征抽象的藝術情感[5]。
紅色是中華民族最為鐘愛的色彩,在中國它承載了特殊的象征意義。它象征著喜慶與祥和,象征著活力與希望,是中國人心目中最完美的顏色。在中國現實主義油畫當中,紅色也是藝術家們慣用的用來傳遞內心炙熱情感的色彩。在全國十二屆美術展覽獲獎的油畫作品中,康蕾的《純真的眼睛》用溫暖的紅色系描繪了三個靦腆的塔吉克女孩。畫家沒有像寫實畫家那樣關注人物各個局部的細節,而是更宏觀地去感受深層的藝術表現內涵。她利用紅色同類色間的微妙色差營造著畫面豐富的色彩變化。身著紅色少數民族服飾的女孩站在畫面的最前方,她身后的兩個女孩并排站立,一個在強烈的光線下形成了亮黃色塊,一個在陰影處被概括成了冷紅色,構成了強烈的明暗與冷暖對比,無形中增強了畫面的空間感。疏密有致的紅色與穿插其中的桔黃色塊有效地平衡了構圖,并起到了很好的貫穿與連接作用。這些明艷、穩健的紅色,沉穩而又透著活力,是畫家對現實色彩進行的深層次的提煉和升華。這些單純明確的紅色調,體現了一種不經矯飾而直達心靈的形式美感,表達了畫家對塔吉克少女的垂憐與喜愛。宋仁偉的油畫作品《陜北紅》以近距離的視角描繪了陜北黃土高坡上一支熱鬧非凡的迎親隊伍。身穿紅色衣服的新娘嬌羞而安祥地端坐于驢背上,新娘衣服與蓋頭的紅色在畫面中是明度最高的,也是最暖的,這塊紅色對畫面整體氛圍的渲染相當重要。畫家把最明艷的紅色放在畫面中間,通過她的色彩來引導觀眾的視線。為了形成視覺上的統一,畫家有秩序的在畫中不同的地方點綴上飽和度較低的冷紅色用來與中間的暖紅色塊交相呼應。畫中身著白色坎肩、頭戴白色羊肚手巾的送親隊伍與深褐色的毛驢、遠處的淺灰山脈形成了一組深沉的冷灰色調。在這些灰色調的襯托下,紅色在畫中就顯得更加地純粹與濃烈,深刻地表現出了一個民族的人文載體與精神符號。
黃色在中國有著特殊的象征意味。中國素有“黃生陰陽”的俗語,黃色位居五行的中央,被奉為色彩之主,歷來都被看作是最美麗的色彩。它象征著高貴、權威,象征大地的色彩,會使人感覺到光的溫暖。李智華的美展獲獎作品《老廣東,小生活》描繪的是畫家自家樓下菜市場里最常見的一個場景,以溫暖的色調表現出了菜市場里賣雞和燒肉檔的商販形象。畫面中的主體光源是幾盞白熾燈泡,在桔黃色燈罩的映襯下,畫面色調就呈現出了溫暖的黃色調。燈的暖色光源決定了畫面里所有受光部為暖色,暗部一位男商販的白色衣服,亮部處理成黃色與桔黃色,背光部位變為藍色,另一位離光源較近的女商販則處理成了偏暖的冷色。暖色的光源改變了自然物體的固有色,乳白色的雞鴨變成了金黃色,藍灰的背景處理成了黃綠色,白色的洗手池、瓷盤全變成了偏暖黃的白色,連褐色的地面也閃耀著透明的桔黃色。畫面的暖黃色調在有節奏的冷與暖、鮮與灰、黑與白的強烈對比中,顯得響亮而濃烈。作品表達了藝術家不忘時代精神的使命,深刻地傳達出一種奪人心魄的平凡力量和溫暖。
藍色是一種開闊的顏色,是永恒、大海、智慧的象征,也用來代表沉穩的女性氣質。卓然木·牙森的油畫作品《薩塔爾》描繪了一位恬淡自如的新疆女孩拉琴的場景,畫面整體統一在藍色調中。畫中女孩身著藍白相間的連衣裙,白色部分在藍色的氛圍中已經完全呈現出了藍色傾向。背景用酣暢淋漓的大筆觸刷出了湖藍色的基底并輔以紅紫色作點綴,臉部的膚色則是亮而柔和的淡紫色。藝術家成功地布置了群青、普藍、湖藍三色,使它們形成了整體統一的藍色調。背景中運用了多次疊加的畫法,在涂色過程中自然流露出了底層的顏色,雖然是一種藍,但是卻深淺不一,鮮灰不一,冷暖不一,顯得靈透而生輝。畫面呈現出的藍色調渾厚古樸又細微多變,簡練而又嚴謹,就仿佛一首寧靜、優美、樸素的田園詩歌。
一幅藝術品呈現出的至高境界就是將個體的情感凝練為一種與功利性無關、與人類靈魂能有效溝通的至真情懷[6]。色彩語言承載著豐富的人文內涵,是溝通藝術家和觀者之間的紐帶。現實社會中無窮的色彩魅力,總會耗盡藝術家們畢生的精力去挖掘、表現,在藝術表現的過程中,還需加上自己豐富的現實感觸,來再現真實的社會色彩。在相同的時代、民族、流派中,畫家在色彩語言上常常會流露出一些相似性,但是每個藝術家又會有自己獨特的色彩使用技巧。色彩本身不具有感情,但畫色彩的藝術家卻具有豐富的情感。通過色彩表露出的情感是藝術家對現實生活的一種鮮明的思想感悟,是藝術家在生活的基礎上發揮其主觀創造性的結果。現實主義油畫家必須具備熟練的色彩與情感自如轉換的能力,才能將色彩和情感完美地結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