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以華
(浙江工業大學,杭州 310000)
20世紀初始,隨著漢字在越南文學創作中地位的下降,中國文學開始以一種全新的外國文學身份而出現。出于對這一轉變的考慮,學界對于20世紀初中國文學在越南傳播主要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是以越南學者黎輝蕭為代表,認為20世紀一二十年代是中越文學交流的空白期。[1]這一結論應該是從漢語文學傳播視角出發的:二是從文學接受的視角出發,探討20世紀初出現的中國小說翻譯熱潮,認為這一時期中國文學對越南文化有非常大的影響。[2-3]這兩種不同的觀點其實折射出了一個事實,即越南文字的改革對中越文學交流有著深刻的影響。20世紀上半葉是越南文字改革的關鍵期,基于此,本文試圖將這一時段獨立出來,認真梳理這一時期中國文學在越南的傳播狀況,并剖析其與越南國語文字改革的交集。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越南教育制度發生了改變,新式學校代替了傳統私塾,科舉考試在越南各地陸續被取消,儒學經典在越南教育中的主體地位被打破,漢語文本在越南的傳播受到了較大的限制,漢語文學的傳播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渠道。
然而,中國文學并沒有因此在越南絕跡。20世紀上半葉是越南國語文字得以推廣和普及的關鍵期。隨著這一新文字使用的逐漸增多,中國文學越南語譯本的傳播逐漸成為中國文學在越南傳播的主要形式。這一新文學傳播方式不僅維系了原本可能日趨微弱的中越文學交流,而且一定程度上建立了中越文學交流的新起點。本文試圖厘清越南文字改革這一特殊語境下,中國文學譯介在越南的傳播狀況。
20世紀前后,一些中國古典通俗小說開始受到越來越多越南讀者的青睞。17—19世紀末,約有500本中國古典通俗小說在越南印刷出版,如《三國演義》《隋唐演義》《王昭君》等。20世紀初,這些古典通俗小說開始陸續被翻譯為越南語發行出版。
這一時期的譯作多是言情、武俠、傳奇等題材的通俗小說。1907—1930年,大約100多種中國通俗小說被翻譯過來,如《封神演義》《五虎平西》《西廂記》《雙鳳奇緣》《東周列國》《三國演義》《雪鴻淚史》等。[1]它們除了以單行本的形式發行,也常通過報刊連載和選登。阮文永主編的《東洋雜志》連載了諸多娛樂性較強的通俗小說譯文,如《西廂記》(阮杜牡譯)《再生緣》(阮杜牡譯)《三國演義》(潘繼秉譯)《西漢》《東漢》(阮橙鐵譯)等,頗受越南讀者的歡迎。[4]潘繼秉在其1909年河內出版的《三國演義》譯本序言中曾寫到:我們安南人現在已經有很多學習國語了……不僅男子,就連婦女、甚至年輕的姑娘和天真兒童也都能捧起書來讀了。[2]范瓊主編的《南風雜志》上所選取的中國古典文學文本則多出自《隋唐演義》等傳奇類小說,常帶有一些獵奇和夸張的色彩,如《吳寶安棄家贖友》《賣酒者傳》《黃粱美夢》《渭塘奇遇記》等。[5]
如果單從題材角度看,武俠、傳奇這類有歷史色彩的文本傳播并非新的風潮,只是這些文本的載體逐漸由漢文轉為越南國語。真正在這一時期作為新風潮傳入越南的是休閑性最強的言情小說。20世紀初,鴛鴦蝴蝶派小說傳入越南,其中以徐枕亞的作品影響最受歡迎。阮秋賢認為徐枕亞的小說在20年代的譯介,是20世紀中國文學在越南的開端。[3]從1923年11月至1924年6月,徐氏的《雪鴻淚史》在《南風雜志》第77期到第84期上連載。她的其他作品如《情海風波》《蝴蝶花》等后來陸續傳播至越南。從現存譯本的情況來看,徐枕亞小說在越南的譯介主要發生在1923年至1928年之間,出版地主要也是在河內。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時期,中國文學的經典作品,如《史記》《孫子兵法》《戰國策》《桃花源記》《岳陽樓記》等仍然是越南文人閱讀的主流內容,大多仍以漢文的形式直接呈現。鄧臺梅認為,“20世紀初期的革命運動,使漢文文學在越南國土上,達到了8個世紀以來所未有的高度完美。它好比油盡燈枯,曬放射出最后的光芒。”[6]可見,雖然這一時期漢語文學在越南仍然占據主體,但這股掀起的中國古典小說翻譯熱一定程度上預示了中越文學交流方式的轉換。
這股中國古典小說翻譯熱的興起伴隨著越南讀者對新文字的接受。20世紀初,法國殖民政府在教育、行政等方面培養了一批能夠初步閱讀,并愿意繼續學習新文字的人。1917年12月21日,印支總督頒布了《印度支那聯邦公共教育法》,在越南全面廢止漢字教育,并規定法越學校是越南人民接受教育的唯一途徑;1919年7月,順化朝廷頒布《皇家詔旨》,全面廢除科舉制度。至1886年,越南南圻境內已經有300多所法越學校。[7]1878年,法國殖民政府通過使用越南國語文字的決議,不聘用、不晉升不能使用越南國語文字的官員。“法越學校”的開辦,殖民政府的行政手段,存在著一定的強制性。也就是說,此時新文字的推廣一定程度上是被動的。對于越南國語文字的讀者而言,對新文字的陌生感可以在短時間內克服,而對新文化的異域感卻不是一時可以適應的。《三國演義》《隋唐演義》之類的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不僅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而且許多內容由于口耳相傳的緣故,本就為人所熟知。這些有著濃厚歷史色彩的中國古典通俗小說雖以越南語為載體,卻展示了中國古典文學的精髓,體現了重仁、贊義、長情、寡欲等中國古代傳統的價值觀內核。越南一直深受漢文化的影響,這些中國古代傳統價值觀已然深深地扎根于越南人民的心中。因此,這些作品以越南語的形式一經發表,便吸引了那些懂得越南語,渴望閱讀的讀者,使其不需要改變自己的閱讀口味和文化基因便能輕松閱讀。對文字外殼的陌生感通過熟悉的內涵得以部分化解。對于讀者而言,這種閱讀體驗既滿足了消遣娛樂的目的,又有助于提升對新文字的接受能力。
應該說,這一時期中國文學的翻譯熱潮很大程度上是由當時的讀者市場促發的。以《雪鴻淚史》為代表的言情小說則在這種新舊文字更替的初期,為越南讀者提供了一個可讀性很強的文本模型。《雪鴻淚史》被認為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用日記體寫作的長篇小說”。[8]從創作內容上看,言情小說一定程度上偏離了中國古典文學的創作軌道,反映的是中國當時較為現代的生活狀況。從創作形式看,日記體為主的敘事模式夾雜著大量的詩詞韻文。這類新舊夾雜、兼具娛樂性和古典性的作品,在20世紀初越南新文字逐漸推廣之際掀起的翻譯熱潮,反映了越南讀者在新舊文化更替之際,既有對新事物的求索,亦有對傳統審美的堅守。對陌生文字的嘗試和對傳統審美的堅守成為中國文學譯本在越南傳播的最初原動力。
20世紀30年代是中國文學在越南傳播的轉折期。從傳播內容上看,由小資情調的消遣性古典文學為主逐步走向現實批判主義文學為主。中國作家魯迅的作品在越南的傳播,是這一時期中國文學在越南傳播中最重要的新內容(Lê HUY TIêU,1997),魯迅備受當時越南作家喜愛的主要原因在于:他關注本國的民族性格和社會現實。
20世紀30年代始,越南民眾的民族主義意識高漲,越南文壇基于本國現實而進行的創作正日漸增多。1931年《法越雜志》刊載了由武玉翻翻譯的《孔乙己》,飽含批判性的現實主義創作風潮為越南作家的本土化創作帶來靈感。在這股創作風潮的引領下,元紅等一些越南知識分子逐漸走上了現實批判主義文學的道路。越南著名作家南高創作了一系列反映當時社會生靈涂炭的作品,如《志瓢》《月華》《一雙眼》,以細膩的筆鋒描寫了從知識分子到底層勞動人民是如何為了“活著”而出賣自己的人格和靈魂。其筆下的“志飄”與魯迅筆下的“阿Q”存在著不少的相似之處。雖然目前不能實證表明南高的創作受到魯迅的影響,但是20世紀30年代,年輕的南高已經開始創作,此時魯迅作品的譯本已在越南傳播,曾引起過南高的關注也不無可能。此外,吳必素的《熄燈》、武重鳳的《鴻運當頭》以及阮功歡的短篇小說《男角四卞》等,都生動細膩地展現了舊社會普通民眾充滿苦難的生活。
事實上,這一時期的越南文學受中國文學影響的同時,也受到法國、俄國等外國文學的影響。這打破了原先中國文學,更確切地說是漢語文學在越南一枝獨秀的局面。由于得到“國際社會叢書”普及工作的幫助,相當數量的越南作家有機會讀到羅曼羅蘭、巴比塞、高爾基、奧斯特洛夫斯基、法捷耶夫等人的作品。他們都是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由此可見,與其說是魯迅作品影響了越南文壇,還不如說其作品所體現的批判現實主義精神契合了越南文人的創作需求。此時,中國文學在越南已然再難獨樹一幟,而是與法、俄等外國文學交織互生,共同影響著越南文學的革新。這一時期的中國文學,越來越多的以越南國語文字為譯介進行傳播,這逐漸成為中越文學交流的主流方式。
外國文學傳播離不開優秀的譯者。致力于將中國文學翻譯成越南國語文字的知識分子中,兩位譯者最為知名如阮文永和鄧臺梅。阮文永翻譯了《赤壁前》《赤壁后》等中國文學,并倡導、發起了“致知會”“譯書會”等文學團體,敦促本土知識分子用新文字翻譯東西方各國經典文集,鼓勵作家用新文字書寫本國人民的生活疾苦。[9]鄧臺梅是第一位向越南文壇系統介紹魯迅作家。1930年,越南共產黨成立之后,鄧臺梅協助籌辦了“國語傳播會”。1945年8月革命前夕,“國語傳播教會了大約八萬民眾對國語字的讀寫。”[10]從這些譯者的其他社會活動可以看出,他們的譯者身份是與他們作為新文字推廣者的身份交織在一起的。也就是說,他們翻譯活動是他們推廣新文字工作的途徑之一。這與20世紀30年代越南民族主義運動的勃興有關。認識到新文字易學易用,有利于傳播民族獨立思想,越南民族主義知識分子對新文字的接受逐漸由被動轉為主動,通過翻譯活動來推廣新文字運動成為他們尋求民族文化認同的重要途徑。如此語境下,偏于感性和浪漫的古典文學作品失去了其原有的土壤,而能引發讀者關注社會現實、反思自身行為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品,自然成為致力于民族獨立的越南知識分子的最佳翻譯對象。
19世紀30年代,越南文學界已經開始關注魯迅的作品,然而對中國新文學的整體接受是從20世紀40年代中期開始的。其中以魯迅為例,他的作品第一次被大量、系統地引介至越南。越南學者鄧臺梅是向越南文壇系統介紹魯迅作品的第一人。他大量閱讀和譯介了中國現代文學作品,并對中國現代文學進行了比較深入的研究。他不僅翻譯了魯迅的《阿Q正傳》《孔乙己》《祝福》等,還翻譯了曹禺的《雷雨》《日出》(登于《青誼雜志》),同時,還撰寫了《魯迅文藝與身世》(1944)《中國現代文學中的雜文》(1945)等文論作品。在這之后,趙樹理、田漢、郁達夫、巴金、老舍、矛盾、冰心和郭沫若等的作品都陸續進入了越南文壇。
20世紀50年代左右,中國文學在越南傳播又呈現出了“一枝獨秀”的局面。這里的“一枝獨秀”并非指中國文學一枝,而是指魯迅、趙樹理等的新文學作品是中國文學在越南傳播的主流內容。這一點其實也為一些后來的中國學者所頑疾,認為當時的越南文壇太注重挖掘中國文學作品的階級性,而常常忽視了作品的審美本質和藝術性。然而,文學的傳播離不開當時的社會歷史語境。
新文學作品在越南廣泛傳播離不開胡志明、鄧臺梅等越南北方陣營知識分子的著意引導。1945年的8月革命勝利后,越南仍處于戰爭中,魯迅、曹禺作品具有強烈的現實性和批判性,有利于培養民眾強大的戰斗精神。趙樹理、巴金等反映新時代人民生活作品能引發民眾對新生活的期待。此時,新政府剛剛正式確立國語文字的地位,一方面,這些中國文學譯作的傳播是新文字地位確立的明證之一;另一方面,也是以新文字為載體的越南國語話語體系借由汲取而走向成熟過程中的抉擇結果。
文字的普及需要足夠豐富的話語體系來支撐。20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越南知識分子就已經開始有意識地通過翻譯中西各國的經典文獻來豐富越南國語的話語體系。當時影響力最大、發行時間最長的越南國語報刊《南風雜志》除了刊載中法等各國文本的譯作,更有對越南國語“應該多借用漢語詞匯還是法語、英語等西方詞匯”的爭論。可見,此時新文字為載體的越南國語話語體系尚在完善之中。通過翻譯漢語作品來豐富越南國語的話語體系是其走向成熟的主要途徑之一。這可從《南風雜志》不定期開辟的“國語訂訛”欄目一窺端倪。這一欄目通過整理、羅列中越對照詞匯的方式來試圖規范和統一公眾對于新文字的運用。這說明,越南國語在走向成熟的過程中,一直不斷地在從中國文學文本的話語體系中汲取養分。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正處于革命新文學的勃興期。以表現并歌頌新思想、新人物和新生活為特點的文學創作與揭露黑暗統治、向往民主自由的文學創作交相輝映。當時越南北方,胡志明領導的“八月革命”剛剛取得勝利,尚處于爭取國家統一的戰爭中。面對兩國類似的境遇,在文字普及的迫切要求下,新文學廣泛傳播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當時越南的國家意志。周有光老先生在評價越南文字變革時曾言:文字是沒有階級性的,殖民主義的文字后來成了革命的工具。[11]文字沒有階級性,以此為載體的文學作品卻有。當中國新文學作品成為影響越南文壇的“新寵”時,中越文學交流也不免蒙上了一層政治色彩。
中國文學在越南的傳播及其與越南文字改革的交集,本質上體現的是中國文化對越南現代化進程的影響。20世紀上半葉是越南文化走向現代化的關鍵期。拉丁化新文字的推廣是其重要標志。一千多年以來,以儒為重的漢文化一直是越南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法屬殖民地之后,越南知識分子對西方文化的“現代性”產生向往,并對新文字的極力推廣代表了其在追求現代化過程中對西方文化的向往。然而事實上,關于越南在現代化過程中應該多大程度的“西方化”這一點,越南知識分子內部是有不同意見的。以范瓊為代表的一派認為,越南應該同時博采中國和法國文化精髓,來促進自身文化的革新。其主編的《南風雜志》所刊載的內容集中體現了這一觀點。而另一派以推動越南文學現代化改革的重要文藝團體如“自力文團”的黃道為代表。他認為上述做法只能是幻想,難以實現。因為中西文化一靜一動,截然不同,無法調和,因此,越南文化要實現現代化必須毫不猶豫的走西方化之路。[12]可見,雖然這兩派在推廣新文字的態度上是一致的,但在文化變革過程中如何借鑒外來文化以充盈自身文化這一點上持有不同態度。此時,中國文學的譯作,作為中國文化的載體,其在越南的傳播,是范瓊一派在越南文化現代化進程中對中國文化持續汲取的歷史明證。
20世紀30年代可視作是中越文學交流的轉折點。“東方民族主義共同體”的構建是出現這一轉折的重要原因。雖然說《想象的共同體》一書的作者安德森反駁了一般意義上民族主義的東西方之分,[13]然而,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這一特殊的歷史節點,中國和越南類似的歷史境遇的確為兩國構建了一個民族主義的共同體。
20世紀初至30年代以前,越南新文字的推廣已漸成燎原之勢,然在文化革新方面對傳統文化的內核并未觸及太多。中國古典小說譯本的廣為傳播,也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對越南傳統文化的影響仍根深蒂固。20世紀30年代之后,中國文學在越南的傳播狀況體現了東西文化的巨大碰撞。不同文化文學作品的傳播陣地之爭,背后必然是不同文化話語體系的博弈。20世紀30年代之后,以魯迅和曹禺為代表的中國文學作品在越南的廣泛傳播,在于兩國知識分子有著類似的“東方民族主義”氣質。之所以將其稱為“東方的民族主義”,是因為在這一特殊的歷史時期,中越民族主義表現出了不同于西方民族主義起源時的特征。西方民族主義源于其對自身內部文化的局部反思。而此時的中越兩國,其民族主義的興起是對外部文化強行進入的整體回應。這種民族主義雖含有一定的現代性,卻扎根于中國兩千多年的傳統文化,如同中國的洋務運動、百日維新,越南文化在現代化進程中,對西方文化進行“移植”時,也一定存在著“排異”現象。而來自共同體內部的文化借鑒,則很少存在“水土不服”的現象。因此,無論越南知識分子是多么急切想走出其傳統文化,擺脫與其傳統文化有深厚淵源的中國文化,中國文學仍以深厚的傳統底蘊、嶄新的文風特征繼續影響著越南現代性文學的構建,從而在事實上成為越南文化現代性革新的推動因素之一。
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屬于較為典型的異質文化。所謂“別求新聲于異邦”,與異質文化的碰撞,帶來的不僅僅是沖突,往往也能激發靈感,推動一個文化的內部革新。中國文化的引進是形成18世紀西方啟蒙主義思想的重要原因之一,19世紀西方文化的引進也對于中國的現代化進程曾有過推動作用。[14]在本文探討中,越南與中國文化的一部分構成了一定意義上的文化共同體,在越南文化現代性轉型之際,與西方文化形成抗衡的正是這一共同體蘊含的傳統力量。兩種文化間不斷發展的博弈與融合,使越南文化在現代性的改革的征程中,朝著“西方化”前行的同時,并未迷失自我,最終形成具有“統一多樣性”的現代文化特征。
20世紀上半葉中越文化交流具有一定的獨特性。中國文學作為外國文學地位的構建與越南國語文字的推廣有著密不可分的交集。這一時期越南民眾對新文字的接受始終伴隨著其對中國文學的接受。這是一個在中國文學“走出去”歷史上的特殊事實。在這一事實中,本應作為中國文化在越南傳播媒介的中國文學,但由于歷史語境的特殊性,融入了越南國語文字的推廣進程。
將越南國語文字改革的發展歷程納入中越文學交流的考察,有助于我們積極認識越南文化的現代化歷程。越南文字的拉丁化被認為是越南文化現代化的重要標志之一。與其他東南亞國家一樣,越南文化現代性也常被貼上“西方化”的標簽。20世紀上半葉中國文學在越南的傳播狀況卻表明,把越南文化的現代性等同于“西方化”這一認識的局限之處。梁茂華認為,越南文字的徹底拉丁化把越南傳統文化剝離出原始的生態環境,使現代越南文化處于斷層的尷尬歷史境地。[15]“斷層說”不無道理,但通過上述分析,我們更應認識到越南文化延續性的一面。越南傳統文化的很大部分仍一以貫之的存在于其現代文化之中,構成現代文化的“統一性”。基于這種“統一性”而孕育出的“多樣性”才構成了越南現代文化的獨特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