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梅
(作者系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與全球化智庫聯合培養博士后)

2015年春節,中國留學生舞龍隊在哥本哈根的Oesterbro文化活動中心表演
兒時在老家山東濰坊過大年,正月初五到初八之間常有春節游行,但每到正月初三我就坐不住了,晚飯一過,若是聽到鑼鼓聲,必定拉著爸媽滿大街找舞龍舞獅隊的蹤影,舞龍舞獅隊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什么女孩子該有的矜持優雅統統拋在腦后了,高聲歡呼,上躥下跳,爸媽若是跟不上,隔50米我就會急得揮手大喊,“快點啊!”20多年過去了,想起火樹銀花之中游龍時而跳躍、時而翻騰的景象,仍覺震撼。
時光兜轉,2015農歷羊年,有人在駐丹麥中國留學生微信群中招募春節舞龍隊隊員,經驗不限,男女不限,只是機會先到先得,我看到后立刻就報名了。當時我在奧胡斯大學哥本哈根校區的教育學院學習,學院學生總數少,同院的中國留學生就更罕見,因此常感孤獨。在舞龍隊訓練中,我結識了來自哥本哈根大學、丹麥技術大學等高校的中國留學生,終于獲得了與其他中國留學生深度“合作”的機會。
在我的印象中,舞龍隊成員應該都是健碩敏捷的小伙子,而我們的舞龍隊各色人等都有:有的男生高大挺拔,一看就潛力無窮;有的男生文質彬彬,但好在步伐矯健;還有幾位女生雖小巧玲瓏,卻勝在熱情滿滿。兩位高個男生,當仁不讓地舉起了兩座龍頭,分別引領一條金龍和一條銀龍。除了龍頭,龍尾因跑動最多,舞起來難度也極大,幾位男生自告奮勇地舉起龍尾,把龍身位置讓給了女生。作為山東大嫚兒,一般是女生中最高最壯的,于是我很知趣地舉起了金龍一號位,也就是龍脖子的位置。因為舞龍頭的人通常很高,龍頭舉得也很高,因此龍脖子位置也應盡量舉得高些看起來才協調。
由于訓練時間緊張,我們僅練習了三個動作——走動、盤龍、翻騰。走動最簡單,只需大家將龍舉到相同高度,隊員之間前后距離保持一致即可。為了彼此配合,個子高的隊員要盡量舉得低些,個子矮的隊員要使勁兒舉高些。盤龍時,龍頭最高,像定海神針一般定在場地合適位置,龍身隊員需把握好梯度和緊湊度,圍著龍頭盤旋的同時,每個位置依次降低,使龍呈螺旋上升狀。盤龍時,龍尾隊員需迅速跑動,甚至是滿場轉圈,才能跟得上龍身盤旋。金龍銀龍各自盤好后,還得相互點頭示意,神交一番,算是給彼此拜個年。翻騰是難度最大的動作,龍身雖是布做的,僅用一根木棍撐著,但要舉起來左右甩八字,并不輕松。有時候甩到下方實在舉不起來,就抬腿頂一下木棍,或者向另一側彎腰,像拔蘿卜一樣“拔”起來,舞龍頭的隊員就更辛苦了。龍頭有多沉呢?總之我是舉不動的。而舞龍頭比舉龍頭更難,因為要把龍頭左右甩八字,還得甩得威風凜凜,非一般人能為之,更何況是整天在實驗室或電腦前工作的留學生們!原本舞金龍龍頭的男生是有些擔心的,但也一直咬牙堅持,頗有些舍我其誰的英雄氣概!
正式演出的場地選在了市中心的Oesterbro文化活動中心,恰好離我的丹麥同學家不遠。我的丹麥同學是人類學者,對東方文化極感興趣,自從得知我參加了舞龍隊之后,就一直盼著有一天能帶孩子看我們演出,了解中國春節文化。演出那天,天朗氣清,吸引了不少當地華人和丹麥人駐足觀看。我們穿上中國傳統舞龍服裝,金龍隊員著紅衣,銀龍隊員著黃衣,各自戴著相應顏色的頭巾,紅黃相稱,恰是五星紅旗的顏色、中國的顏色。在喧天的鑼鼓聲和觀眾的喝彩聲中,我們奔跑著,跳躍著,兩條中國龍在我們手中奔騰、翻滾起來,為童話一般的哥本哈根帶去了古老東方的吉祥與祝福。
2016農歷猴年,我又參加了哥本哈根留學生舞龍隊,上屆老隊員在新隊訓練中,發揮了傳幫帶的作用,把哥本哈根中國留學生勇于擔當、團結協作的精神傳遞了下去,也把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留在了多元友善的異國他鄉。到現在,回國已兩年有余,這些年每逢春節,我都會自豪地對家人或朋友談起在哥本哈根的舞龍經歷。
小時候,我看大人舞龍。留學時,海外華人和丹麥人看我與同學舞龍。回國后,雖然再也沒有穿過舞龍隊的衣服,但我仍然是舞龍隊的一員。現在手中舞的龍,是一條歷史悠久而又生機勃發的“中國”龍,是由13億舞龍隊員共同擎起來的。我們或許居于中國,或許游在海外;我們或許普普通通,或許功成名就;我們或許朝氣蓬勃,或許老驥伏櫪。是的,我們有著不同的身份,從事著不同的事業,過著不一樣的生活,但我們肩負著同樣的使命,我們扛起的是同一條巨龍。勇于擔當,同心協力,既是舞龍的精神,也是中國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