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楊,李宗智
(1.貴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急診科,貴州 貴陽 550000;2.貴州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名醫堂,貴州 貴陽 550000)
玫瑰痤瘡(俗稱酒渣鼻)的男女發病比例為1∶6.25,鼻贅一般見于男性,各年齡段均可發病。其是一種常見的發病原因不明的慢性炎癥性皮膚疾病,可能與內分泌失調、感染、酒精、紫外線等引起免疫、神經、血管調節障礙有關。中、重度蠕形螨感染是鼻贅發生和加重的重要因素,絲氨酸蛋白酶和抗菌肽參與了皮膚炎癥反應。該病在臨床上分為四型:紅斑毛細血管擴張型、丘疹膿皰型、鼻贅型和眼型[1-4],其中眼型以瞼角結膜為主,很少引起視力障礙[5]。也有研究者將玫瑰痤瘡分為面頰/全臉型、鼻型和口周型。首發為面部者,應早期予以保濕等皮膚屏障功能修復治療;首發為鼻部者,應早期干預防止鼻贅的發生[6]。有研究者通過對1 090例患者的回顧性分析,提出面頰、口周、鼻部陣發性潮紅或持久性紅斑為診斷玫瑰痤瘡的必備條件[7]。本例患者在臨床四型中,除鼻贅型外,其余三種均可見到且病程長,經久不愈,故為重型頑固性玫瑰痤瘡。
患者聽聞李宗智教授醫德高尚、醫術高明,擅長治療疑難雜癥,遂于2017年4月5日前來貴州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門診部就診。李宗智教授系貴州中醫藥大學主任醫師、教授、碩士生導師,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貴州省名中醫,從事中醫、中西醫結合教學、科研、臨床一線工作50余年,積累了豐富的臨證經驗。該例重型頑固性玫瑰痤瘡經李教授治療不到1周,困擾患者2年的皮損幾乎全部消退,近于痊愈。現整理如下,以饗同道。
病歷摘要:患者廖某,女,49歲,農民。顏面部紅斑、丘疹、膿皰2年,加重伴燒灼感3月。患者2年前無明顯誘因出現顏面部皮膚彌漫性潮紅,繼而出現紅斑、丘疹、膿皰。初診時,顏面部無正常皮膚,呈彌漫性潮紅,皮溫高,可見大片略高出皮膚的紅斑散在分布,尤以兩側鼻翼、臉頰部最多。額部、下頜部可見米粒大小散在分布的膿皰。眼瞼略腫脹,結膜充血,但無明顯視力障礙。皮損僅出現在顏面部,身體其它部位皮膚表現正常。近3月皮損加重,伴明顯干燥、灼熱感,無疼痛、瘙癢等。每于高溫天氣、暴曬、進食辛辣食物后加重。2年間多次就診于多家省級綜合三甲醫院,明確診斷為玫瑰痤瘡,長期接受常規西醫治療(包括靜脈用藥),不效。其間,也間斷服用中藥湯劑,仍不效。長期便秘,飲食不規律,睡眠差。因皮損面積占據整個面部,五官幾乎辨識不出,嚴重影響美觀;加之醫藥費花費上萬,患者情緒極度抑郁低沉、煩躁易怒。既往無高血壓、糖尿病等病史,長期居住在農村,無煙、酒嗜好。自患病以來未參加任何工作、勞動,長期久坐看電視、繡花和打牌。育有1女,婚姻家庭生活較和睦,無家族遺傳病史。
中醫癥見:全面部滿布紅斑,明顯高出皮膚,其上散在分布丘疹、膿皰。口唇略紫暗,皮損色鮮紅,膿皰內可見黃稠膿液。身型高大、肌肉充實,動作敏捷、聲音洪亮。口渴喜冷飲,小便色黃,大便秘結,約3~4天1次。睡眠差,難以入睡,多夢,每晚睡眠時間約為3~4 h。食欲較差,但食量無明顯變化。月經提前,量多,色鮮紅伴有較多血塊。舌紅少津,苔黃黑;脈左澀,右滑數。
內治:辨病:玫瑰痤瘡(酒渣鼻),辨證:熱毒熾盛證,治法:清熱涼血、瀉火解毒,方藥:增液湯合涼血四物湯加減,組成為生地黃20 g、玄參20 g、麥冬20 g、厚樸20 g、枳實20 g、炙黃芪30 g、赤芍20 g、丹皮20 g、連翹30 g、三棱20 g、莪術20 g、當歸20 g、酸棗仁20 g(碎)、柏子仁20 g(碎)、生甘草10 g,共3劑,水煎服,每日1劑,分3次服用。另以金銀花6 g、菊花6 g、葛根6 g,共7劑,開水沖泡,每日1劑,不拘于時,代茶飲。
外治:清潔洗手,用碘伏棉球消毒膿皰及周圍皮膚3次,戴無菌手套。用10 mL無菌注射針頭,對準膿頭刺破,使膿液全部流出,再次消毒皮膚。以此法共處理顏面部小膿皰約10個。囑患者將開水放至20~30 ℃,溫開水清洗面部后,用無菌棉簽蘸爐甘石洗劑(用前搖勻)涂擦患處,早中晚各1次。涂擦爐甘石洗劑后,早晨和中午涂擦地塞米松軟膏,晚上涂擦氧化鋅升華硫軟膏。囑患者新購置清潔肥皂1塊、臉盆1個,均為換藥專用。換藥前用肥皂清洗雙手,一次性無菌紗布清潔面部。臉盆使用前用碘伏消毒,再將碘伏液沖洗干凈。用完后再次消毒、沖洗,置于陽光下暴曬。
調護:注意防曬,忌食辛辣、燥火食物。多喝水,多食蔬菜、水果。每日至少1個雞蛋、1盒純牛奶和200 g瘦肉。三餐規律,不過饑、過飽。忌熬夜,晚上10點以前睡覺,中午午睡1 h。適當參加勞動及體育活動,不久坐。注意放松心情,不發脾氣等。
服藥2天后,患者顏面部紅斑明顯消退;服藥不到1周,睡眠狀況明顯改善,大便1次/天。額部、兩頰部、頦部紅斑、丘疹、膿皰全部消退,顯現正常皮膚,僅鼻尖部稍有潮紅,接近于痊愈。
按:患者病程較長,熱勢較重,體內津傷明顯。口大渴,大便干結,腑氣不通,熱毒蘊于體內。以增液湯,增水行舟;厚樸、枳實行氣;炙黃芪補氣以助導滯。三者共奏通腑泄熱之功,祛邪外出。遵循“使毒外出為第一要務”的外科治療原則。患者口唇紫暗、月經血伴有較多血塊,脈澀,存在血熱熾盛,因熱生瘀,故以赤芍、丹皮清熱涼血、活血化瘀。《素問》曰:“諸痛癢瘡皆屬于心”,故以連翹清心解毒。《外科正宗》曰:“諸瘡原因氣血凝滯而成”,以三棱、莪術合赤芍、丹皮增強破血化瘀之功,合厚樸、枳實增強導滯、行氣之功。熱瘀互結,必傷陰血,故以當歸合生地黃滋陰養血。酸棗仁、柏子仁安神助眠,兼能潤腸通便。生甘草,清熱解毒、調和諸藥。本方在《醫宗金鑒》涼血四物湯的基礎上,以三棱、莪術、丹皮易川芎、紅花,厚樸、枳實易陳皮,連翹易黃芩。全方除麥冬、三棱、酸棗仁性平,炙黃芪、厚樸、莪術、當歸性溫外,均為寒涼之品。方中溫藥,有去性存用之意,更能使全方不致過于苦寒,冰伏邪氣,血得寒則凝,加重病情。患者2年間服用中藥無數,其中不乏苦寒之品,如黃芩、黃連、梔子等,之所以不效,原因之一可能是苦寒太過。代茶飲方用之以助湯藥之力,金銀花、菊花為輕宣之品,能透散在表之熱邪;葛根除能解肌透表外,還能生津止渴。內治以透毒、泄熱為主,重在調理氣血,攻補兼施,調節整體陰陽平衡。
外治先針刺放膿泄毒外出,陳實功曰:“膿已成當以針通。”外用藥爐甘石,《本草綱目》載其:“消腫毒,生肌……收濕除爛。”地塞米松可以減輕病理性炎癥反應,防止皮損進一步加重。氧化鋅具有收濕、滋潤的作用;升華硫具有殺滅多種微生物的作用,且能軟化表皮,溶解角質。換藥過程嚴格遵循無菌操作,防止交叉感染,加重皮損。
調護從多方面給以指導,以助藥效更好發揮。加強營養、保證充足睡眠,可以調養脾胃、氣血,助正氣透邪外出。適當活動和調暢情志,有助于瘀滯之氣血恢復暢通。
筆者認為,通過整體調節,機體內部達到陰陽平衡的狀態,加之在表之熱泄、氣血正常運行而無瘀滯,故能速效而愈。
本例發病考慮與內分泌失調相關,多因患者長期飲食不規律、便秘、失眠、不喜運動、脾氣暴躁等。此前,患者曾外用內服過較多抗生素,不效,病程雖較長,但無鼻贅形成,故不考慮感染因素。所以內治重在以中藥調節內分泌,外治重在減輕炎癥反應、促進恢復。
祖國醫學較早就有關于酒渣鼻的論述,《素問》曰:“脾熱病者,鼻先赤。”又曰:“勞汗當風,寒薄為鼓,郁乃痤。”《三因方》曰:“肺熱,鼻發赤瘰,俗名酒渣。”《醫宗金鑒》:“此證生于準頭,或鼻兩邊,有胃火熏肺,更因風寒外束,血瘀凝結。”可見中醫認為酒渣鼻的發生,內與脾、肺、胃熱盛,外與風寒侵襲相關。有學者據長期的臨床實踐認為濕熱內蘊、邪郁三焦、不得泄越、外發肌膚為其主要病理機制[8],但最終的結果都是氣血凝滯不通。本例患者患病之前嗜食辛辣、肥甘之品,脾胃濕熱盛;性情急躁易怒,肝膽火旺。加之,長期腑氣不通,熱郁于內,消灼肺金,熏蒸皮毛,肌表氣血凝滯而發于本病。
治療方面,西醫局部治療主要是保濕、防曬、冷敷。外用藥包括壬二酸、甲硝唑制劑、復方硫磺制劑等,口服藥包括維A酸類、四環素類等,還有光電療法和手術療法。中醫常用內服方包括枇杷清肺飲、涼血四物湯等,外用方包括顛倒散、硫黃散等,還有針灸療法[9-11]。該病治療方法眾多,但應遵循個體化的原則。本例患者內治以涼血四物湯合增液湯加減清熱養陰、通腑泄熱,輔以行氣活血之法,以針對病機。外治雖不考慮感染為其主要致病因素,但強調無菌換藥,防止感染的發生,加重病情。本例患者皮膚炎癥反應較重,故外用藥以地塞米松軟膏為主,輔以氧化鋅升華硫軟膏、爐甘石洗劑促進皮膚修復。
玫瑰痤瘡并不是疑難雜癥,為什么患者輾轉四處求醫診治2年均不效?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西醫治病,整體觀不夠,個體化不足;二是中醫治病,對經典理論不夠精通,用方存在主觀性、隨意性,不能準確切中病機;三是患者的生活、工作環境、性格、心理等對疾病影響很大的相關因素常被忽略;四是不注重飲食、起居、心理等調護,療效大打折扣;五是醫生對患者關心不夠,患者對醫生信任不足,依從性差。
治療2年不效的這例頑固性重型玫瑰痤瘡經李教授治療不到1周就接近痊愈。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李教授精通經典理論,醫術精湛;二是除了全面收集病史,也全面了解患者的生活、工作等情況;三是內治外治并用,中西醫結合,取長補短;四是不僅重視處方用藥,還強調飲食、精神等調護,進行個體化施治,如強調保證充足睡眠和保持大便通暢,督促其多參加體育活動等,《素問》云:“陰平陽秘,精神乃治”,即注重調節整體的陰陽平衡;五是醫患關系融洽,依從性好。以上是筆者的一些拙見,希望可以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