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愈后防復”思想對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實施中醫調護理論探討

魯 熹，程 斌，李明靜，羅 玲

(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 成都 610000)

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在中醫學中稱為疫病，疫病具有發病急、臨床癥狀相似、傳染性強、流行面積廣等特點，《素問·刺法論》將其概括為：“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自2019年底新冠肺炎爆發以來，為了盡快控制疫情的蔓延，全國將控制新冠肺炎感染及傳播擴散，有效治療感染病患作為防控工作的重心。而隨著治愈出院人數的增多，治愈人群中仍有一些不適癥狀的出現，全國范圍內部分患者甚至出現了核酸檢測復陽的情況，因此，關注“愈后人群”，引導其愈后康復，防止愈后復感，也應是抗擊疫情的重要環節。

1 愈后防復是康復的最后一道防線

“愈后防復”是中醫治未病思想的一部分，“治未病”思想溯源于《黃帝內經》，《靈樞·逆順篇》云：“上工，刺其未生者也……故曰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中醫“治未病”思想涉及到“無病”“欲病而有先兆”“既病而有尚未殃及之地”及“病已愈，還有遺復的可能”四種狀態，與之對應的有“未病先防”“欲病救萌”“既病防變”及“愈后防復”四個治療層次[1]，可見“治未病”思想貫穿于疾病發生發展及康復的始終，而“愈后防復”是患者通向完全康復的最后一道大門。“愈后”階段是疾病發生發展過程中的一個特殊時期，在整個病程中，正邪交爭，其勝負決定了疾病的轉歸，正勝邪去是“愈后”階段的一個重要特征，在這個階段人體邪氣已去，正氣也往往處于虛弱狀態；若此時機體不得顧護，邪氣便可再次入侵，導致虛后復感。本次疫情中，新冠肺炎患者在滿足：①體溫恢復3天以上；②呼吸道癥狀明顯好轉；③肺部影像學顯示急性滲出性病變明顯改善；④連續兩次呼吸道標本核酸檢測陰性(采樣時間至少間隔1天)[2]這4條標準后，便可解除隔離出院，進入新冠肺炎恢復期。由出院標準可見，新冠肺炎出院患者的主要癥狀及影像學表現趨于好轉，可并未痊愈，在經過西醫抗病毒、抗菌、對癥及支持治療后，或是通過中醫辨證論治給予湯劑、針灸等一系列中醫療法扶正祛邪之后，機體往往處于邪去正虛或是余邪未盡的狀態，《諸病源候論·時氣病后虛羸候》曰：“夫人榮衛先虛，復為邪熱所中，發汗吐下之后，經絡損傷，陰陽竭盡，虛邪始散，真氣尚少，五臟猶虛，谷神未復，無津液以榮養，故虛羸而生眾病焉。”在愈后階段機體虛羸而邪氣易侵，臟腑未復而氣機易塞，故恢復期患者仍有乏力、納差、倦怠、情志不暢等不適癥狀出現，那么扶正避邪、固本養慎、順氣調神當是新冠肺炎患者愈后調護的中醫法門。

2 愈后調護的中醫法則

2.1 扶正固本，避邪于外

《靈樞·百病始生》曰：“逢熱逢疾風暴雨而不病者，蓋無虛，故邪不能獨傷人。”只有正氣充盛，才足以與邪氣抗爭，御邪于外。由“疾病”狀態向“治愈”狀態的轉化過程，也是邪祛于外、正耗于內的過程，而最后正氣往往處于“虛損”的狀態，故扶助正氣應貫穿于疾病的整個治療過程中，直至完全康復。中醫學中有諸多“扶助正氣”之術，或藥之、或針之、或灸之、或溫熨之、或藥漬之。其中艾灸之法以其簡、便、廉、效的優勢當以首推。古人言艾葉：“生溫熟熱，純陽也，灸之則透諸經，而治百種病邪。”《備急千金藥方》中亦有“凡人吳蜀地游宦，體上常須三兩處灸之，勿令瘡暫瘥，則瘴癘、溫瘧、毒氣不能著人也”的記載。現代研究表明，艾灸療法對機體的免疫分子、免疫細胞和免疫器官均有調節作用[3]，通過對機體免疫功能的調節，進而增強人體對內外環境變化的適應能力。艾灸療法以艾火的溫熱之性刺激特定的氣穴，達到扶正固本、溫經通絡、溫陽補虛的目的；而氣穴的選擇也尤為重要，《扁鵲新書》云：“人于無病時，長灸關元、命門、氣海、中脘……雖未得長生亦可保百年命矣。”臨床上選擇關元、氣海、中脘、腎俞、脾俞、命門以扶正補虛的頻次最高[4]，這些穴位分布于任督二脈，又與脾胃和腎密切相關。任脈行于腹，為陰，督脈行于背，為陽，任督二脈分別為陰脈之海和陽脈之海，通過經絡系統的整體調節，二者內通于五臟、外連于四肢百骸，加之艾灸的刺激作用，起到調和陰陽、激發全身經氣的作用。腎為先天之本，脾胃乃后天之本，先天之元精與后天水谷之精是正氣的重要物質基礎，灸之以補益元氣，健脾和胃以扶正補虛。新冠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六版)提到從目前收治的病例情況看，老年人和有慢性基礎疾病者愈后較差[2]，這兩者平素就有“正虛精虧”的特點，而在與疫毒之邪抗爭之后，正氣虧虛更為顯著，其抗邪能力更為不及。針對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尤其是以上兩種愈后患者的調護，在扶正的同時，亦應避邪于外。中醫運用艾草、蒼術、乳香、降香等芳香辟穢、辛溫香燥之藥，制成香囊以佩戴之，或于房內焚燒以避空氣中的毒邪，又或以此類藥物蒸煮對衣物器具消毒以達到避邪于外的目的[5]。

2.2 正虛勿損，愈后養慎

在疾病的愈后階段，人體的生理狀態以“正虛”為主，在扶助正氣的同時也要注意生活方式的調攝。醫圣張仲景亦重視“愈后防復”的問題，將由于不適當的生活方式造成的疾病復發稱為“病復”，并歸納為食復、勞復、復感3點，對愈后階段的調護強調“養慎觀”，在外須避邪氣而慎起居以養內在之正氣，正如《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所言：“若人能養慎，不令邪風干忤經絡……更能無犯王法，禽獸災傷，房室勿令竭乏，服食節其冷、熱、苦、酸、辛、甘，不遣形體有衰，病則無由入其腠理。”《黃帝內經·上古天真論》提出，有益于病情康復的生活方式當是“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將“天人合一”的整體觀運用于人們飲食起居等生活方式中，使作息規律順從于天地間的自然規律，誠如《靈樞·歲露論》所言：“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人作為自然界的一部分，當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如此才能順四時而調陰陽。

據抗疫一線臨床醫生的觀察，此次新冠肺炎的病位主要在肺脾兩臟，病理因素尤以“濕邪”為重，愈后階段若是余邪未盡，濕邪困脾，脾胃氣弱，再妄以肥甘厚味而補之，便有脾胃運化不及，又耗之于氣，而致正氣虛之又虛，機體對疫毒之邪便毫無防御之力，最終易復感病邪而致病情復發。《類經》云：“凡病后，脾胃氣虛，未能消化飲食，故于肉食之類皆當從緩，若犯食復，為害非淺，氣有挾虛內餒者，又不可過于禁制，以貴得宜也。”張介賓認為，正虛勿以食而損之，卻又需以食而養之，故做到飲食有節得宜尤為重要，《廣瘟疫論》中便有關于病后初愈的飲食調護的記載：“大病之后，客邪新去，胃口方開，首先予粥食，次糊飲，次稀飲，尤宜循序漸進。”

因勞神、勞力、房勞而致病情復發者，稱之為勞復。《諸病源候論》曰：“夫病新瘥者，血氣尚虛，津液未復，因即勞動，更成病焉。若言語思慮則勞于神，梳頭澡洗則勞于力，未堪勞而強勞之，則生熱，熱氣還經絡，復為病者，名曰勞復。”可見在大病初愈、身體虛弱之時，應以靜養調形、安神休息為主，勿過勞而耗氣、傷神而損正。

2.3 暢達氣機，調神解郁

《素問·六微旨大論》曰：“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故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矣；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人體之氣，升降出入的通暢是維持人體正常生命活動的基礎。伴隨著氣的流通周行，人體的精微能量得以游弋全身而扶助正氣。在人體的愈后階段，由于氣虛血弱，正氣大傷，往往虛則致“郁”，“郁”又常常伴隨著氣機失調。百病生于氣，氣機的調暢在疾病的治療及康復過程中都極為重要。《素問·舉痛論》提到：“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由此可見氣機不暢可由諸多原因引起，其中與情志的關系甚是密切。中醫認為七情內傷，損及于氣，氣機失調，臟腑功能紊亂，而致正氣耗傷于內，正虛而邪氣便易于入侵。反觀本次疫情爆發之初，因其傳播速度快，流行范圍廣，全國上下都為這陌生的疾病所帶來的嚴重性感到擔憂，緊接著醫療物資緊缺，人員調配困難，針對病情尚無特效藥物等問題隨之而來，這些都無疑增添了患者焦慮擔憂的緊張情緒。因此對于新冠肺炎患者的情志調護也應是重要的一環。關于情志調護，《內經》基于五行學說，提出“木郁達之，火郁發之，土郁奪之，金郁瀉之，水郁折之”的治療方法，同時也有關于“五音療疾”的記載，如“東方生風，在臟為肝，在音為角；南方生熱，在臟為心，在音為徴；中央生濕，在臟為脾，在音為宮；西方生躁，在臟為肺，在音為商；北方生寒，在臟為腎，在音為羽”，說明五音與五臟相應，五臟又借五音以調之，使五臟之氣和暢，氣機條達。另外導引術也不失為一種暢達氣機、調神解郁的方式，中醫導引是指通過肢體運動、呼吸吐納和精神調節相結合的養生保健方法[6]，五禽戲、八段錦、易筋經等導引方法通過各種肢體活動以調身，練習各種呼吸方式以調息，通過意守、存思、觀想、調神、煉意而調神，葛洪如是說：“知屈伸之法者，謂之導引，可以難老矣；明吐納之道，謂之行氣，可以延壽矣。”導引集調形、調神、調息于一身，以達到強身健體、調暢情志、延年益壽的目的。

3 結語

《黃帝內經》有過一段這樣的論述：“是故血和則經脈流行，營復陰陽，筋骨勁強，關節清利矣。衛氣和則分肉解利，皮膚調柔，腠理致密矣。志意和則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臟不受邪矣。寒溫和則六府化谷，風痹不作，經脈通利，肢節得安矣。此人之常平也。”所以健康人的狀態應該是五臟元真通暢、情志調達、正氣充滿，方能抵御外邪。《新冠肺炎恢復期中醫藥綜合干預方案專家指導意見(草案)》指出：恢復期患者表現為傷陽氣、傷津液兩個轉歸及正虛邪戀的特點[7]，那么新冠肺炎恢復期仍然處于以“正虛為主，余邪未盡”的“愈后狀態”，基于“愈后防復”的觀點，此時當扶正而不滯邪，調暢氣機而不傷正。同時節飲食、慎起居，以灸法、情志療法、導引等中醫調護促使患者平穩度過“愈后階段”，直至完全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