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霞 梁 珍
(蘭州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50)
日益凸顯的生態環境問題嚴重影響和制約人類的持續生存和永續發展,由此引發了人們的高度重視和警覺,也激發了人們思考和解決上述問題的熱情和責任擔當意識。不言而喻,頻發高發的生態環境問題大多都是人類行為不當所致,人類形而上學的“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對此難辭其咎。新時代,重新回到恩格斯生態自然觀,再次審視自然變化的規律本性,反省人、自然、社會之間的辯證關系,已成為學界的普遍共識。恩格斯一生的諸多論著中,無不閃現著生態自然觀的“真理光芒”。
任何思想的產生都不是空穴來風,都是對某一時代條件下社會經濟發展經驗科學認識的產物。正如恩格斯所言:“我們只能在我們的時代的條件下進行認識,而且這些條件達到什么程度,我們便認識到什么程度。”[1](P118)恩格斯生態自然觀的形成也不例外,有著深刻的時代背景和理論基礎。
首先,工業革命后資本主義掠奪式的生產方式以及由此引發的城市加速擴張。從18 世紀60年代開始,一場以資本主義機器大工業代替以手工技術為基礎的工場手工業的工業革命興起,19世紀上半葉歐洲許多國家也都先后進入了工業革命時期,工業革命極大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和發展,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逐步確立,整個社會的面貌發生巨大而深刻的變化。正如馬克思所說:“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2](P36)然而,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資本擴張的本性也逐漸暴露,其最終目的是追求更多的剩余價值。恩格斯講過,利益和交換是資本主義的基本原則,而掠奪式生產方式則是其主要手段。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受生產力發展及認知水平限制,敬畏自然的樸素自然觀一直占據主導地位,人與自然處于一種低水平平衡狀態。工業革命洗禮之后的資本主義社會受生產力發展所帶來的巨大利益引誘,奉行以“征服自然”為核心的“人類中心主義”,在資本邏輯的支配下,從自然界中掠奪盡可能多的生產原材料,剝削更多的工人,以高科技手段爭取資本利益最大化成為了資本家生產經營的規律。這種情況下,工人階級在資本家殘酷的壓榨和奴役下茍延殘喘,垂死掙扎,如此的惡性循環使得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矛盾異常尖銳。1845年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控訴了因工廠無節制地排放大量工業廢氣而導致的空氣質量問題,他說,“倫敦的空氣永遠不會像鄉間那樣清新而充滿氧氣……人得不到足夠的氧氣,結果身體和精神都萎靡不振,生產生活能力大大減弱。大城市的居民患疾病的,特別是患各種炎癥的,雖然比生活在清新的空氣里的農村居民少得多,但是患慢性病的卻多得多”[3](P380-381),人們“住的是潮濕的房屋,不是下面冒水的地下室,就是上面漏雨的閣樓”[3](P382),“到處都彌漫著煤煙,毒化了的空氣,污池沉悶,工人的生活環境,特別是居住環境惡劣,已經成為工人健康狀況的重榜殺手”[4](P207),煙霧彌漫的工廠、堆積如山的垃圾、泛著紅色波浪的狹窄河流成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日常現象。同時,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城市人口與自然資源難以滿足其擴張需求,資本家為了占據最有利的資源與位置,運用自身對于資源的占有迫使農民及小手工業者放棄原有土地,大批人為了生存不得不涌入城市,城市成為工廠和商業區統一體,生產和人口的大量集中給垃圾處理帶來了極大困難,這是資本主義社會生態惡化的直接原因。
其次,工人成為生態環境問題的最大受害者。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的快速提高,將農民從傳統農耕生活中解放了出來,然而資本的無限擴張迫使其不得不進入資本家的工廠做工。資本發展的邏輯即逐利性使得資本家必然不會投入過多財力在工人生活改善及社會環境維護方面,剝削與被剝削是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家與工人之間的唯一關系。持續長時間高強度工作給工人的身體狀況造成了嚴重的損害,面黃肌瘦、精神不振、抵抗力減弱則是其生活常態;而工業化生產過程中的環境污染則剝奪了工人上班之余的舒適生存的權利。密集的高建筑群,使得城市空氣流通不暢,細菌滋生,堆積如山的垃圾使其雪上加霜,是工人群體“百病叢生”的重要原因。恩格斯通過調查研究指出資本主義社會“工人的身體普遍衰弱”“平均壽命大大縮短”[5](P419),而“在城市患神經系統疾病的比農村多四倍”[5](P421)。恩格斯放眼資本主義社會生態惡化的現實,站在全人類特別是無產階級工人立場上,借鑒吸收自然科學的發展成果,以辯證唯物主義思維方式揭示了資本的剝削本性,工人階級的工具屬性,以及生態惡化后果轉移的本質即資本家通過掠奪式生產獲取了大量的物質,財富,而生態危機的嚴重后果則主要由工人階級承擔的不公平現象,這是資本主義社會生態環境問題得不到有效遏制甚至轉化為生態危機的主要原因。
最后,資本家生態責任感的缺失。資本家掌握著全部生產資料,是工業發展成果的主要受益者,理應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然而現實情況卻正好與此相反,資本無限擴張的本性使得資本家不會關注除資本增值以外的其他事,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根本不會引起資本家的注意,人與自然和人與人之間矛盾日益尖銳也就難以避免。恩格斯曾以西班牙為例,揭露了資本邏輯帶來的生態災難,他指出:“西班牙的種植廠主曾在古巴焚燒山坡上的森林,以木灰作為肥料足夠能盈利的咖啡樹施用一個世紀之久,至于后來熱帶的傾盆大雨竟沖毀毫無掩護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巖石,這同他們又有什么相干呢?”[6](P386)“每秒鐘有1.5 公頃雨林消失,現存物種的自然滅絕率突然加速了上千倍,南極上空出現了臭氧洞,所有緯度上的臭氧層變薄,保證地球上可以生存的氣候平衡可能受到破壞——這一切都表明了人類文明與自然界之間日益強烈的對撞”[7](P192)。作為掌握全部生產資料的資本家階級,知曉全社會經濟社會發展信息,對于生態惡化的事實心知肚明,然而受經濟利益的驅使,他們絕不會投身于解決生態環境問題和關注工人的生命健康,資本家不僅不承擔生態責任,而且成了生態環境問題的實際推手和制造者。
任何一種思想理論決非成于偶然,不僅是時代精神的精華,更是前人理論引領的結果,恩格斯的生態自然觀也不例外,黑格爾辯證法的合理內核以及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基本內核是恩格斯生態自然觀得以產生的重要理論前提,共同構成了恩格斯生態自然觀的方法論前提和本體論基礎。
第一,恩格斯生態自然觀是在批判吸收黑格爾辯證法合理內核的基礎上產生的。黑格爾是辯證法的集大成者,其《邏輯學》《自然哲學》等著作中包含豐富的自然辯證思想。其一,黑格爾第一次將自然、社會、思維看作過程,“把它描寫為處在不斷的運動、變化、轉變和發展中……”;其二,黑格爾認為進化與退化是自然界發展過程中不可缺少的兩個重要方面,進化即由不完善到完善的過程,退化則正好相反;其三,物質和運動是不可分割的統一整體,不存在離開物質的運動,也不存在離開運動的物質。但由于時代條件和自然科學發展水平的限制,黑格爾辯證法思想帶有濃厚的客觀唯心主義色彩,即將絕對精神、絕對觀念或者將其載體上帝視為萬事萬物的本源,這是恩格斯堅決不能忍受的。恩格斯以當時自然科學的發展為基礎,批判繼承吸收黑格爾辯證法思想,肯定了黑格爾關于“萬事萬物是發展過程、自然界的進化與退化、物質與運動不可分割”等觀點,但同時也批判了黑格爾將理念世界與現實世界顛倒的虛幻觀點,正如他所說:“馬克思和我,可以說是把自覺的辯證法從德國唯心主義哲學中拯救出來,并用于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和歷史觀的人。”[8](P9)黑格爾辯證法為恩格斯生態自然觀提供了方法論即思維基礎,恩格斯則將黑格爾辯證法發展到了更高的層次。
第二,恩格斯生態自然觀是在批判繼承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基本內核基礎上產生的。費爾巴哈在批判黑格爾客觀唯心主義時,提出了自己的生態哲學思想,將自然界和人看作自己哲學的出發點,認為自然具有第一性,是世界的本源,即“自然界這個無意識實體,是非發生的永恒的實體,是第一性的實體”[9](P523)。人與自然是和諧統一的整體,他反對黑格爾將絕對觀念看作世界本源的虛幻觀點,費爾巴哈自然觀的唯物主義立場對恩格斯生態自然觀形成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然而,費爾巴哈在批判黑格爾唯心主義哲學體系的時候,將其辯證法的合理內核也完全拋棄了,因此必然具有形而上學特質。費爾巴哈哲學體系中的自然是“純粹”的自然,忽視了人類實踐活動對自然的影響,即考慮的是自然的歷史而不是歷史的自然。費爾巴哈語境中的人是抽象的人,是一個類存在物,忽視了人的社會性與歷史性,未能將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看作一個永恒發展的主體,因此,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必然陷入這樣一個怪圈,即“當費爾巴哈是一個唯物主義者的時候,歷史在他的視野之外;當他去探討歷史的時候,他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在他那里,唯物主義和歷史是彼此完全脫離的”[10](P158)。恩格斯從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出發,以19 世紀自然科學的發展成果為基礎,運用辯證思維方式,批判繼承了費爾巴哈哲學體系中的唯物主義立場,確立了自己哲學的本體論范疇。恩格斯所考察的自然是“歷史的自然”,在分析自然時考慮到了人類社會實踐的作用,在人類社會活動實踐的基礎上把握人與自然的關系,實現了主客體的辯證統一。
恩格斯生態自然觀是從19 世紀資本主義生態惡化的現實出發,運用自然科學發展最新成果,在以辯證唯物主義思維方式批判機械自然觀及“人類中心主義”基礎上產生的,其主要內容包括自然、人、社會協同演進論,自然界報復理論和勞動實踐橋梁論。
辯證法主張以聯系、發展、全面的觀點看待問題,即將事物看成統一聯系的整體,以系統性方法研究問題,恩格斯正是以此為基礎提出了自然、人、社會協同演進論,這是恩格斯生態自然觀構建的認識論前提。
首先,自然具有先在性,是人和人類社會產生和發展的前提。恩格斯高度肯定費爾巴哈關于自然界具有第一性的觀點,這與恩格斯注重從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考察問題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恩格斯考察的自然是進入人類實踐生活的自然界。人是自然之子,正如恩格斯所說,“人本身是自然界的產物,是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并且和這個環境一起發展起來的”[11](P410),沒有外部自然界就不存在人;人類生存依賴于自然界提供的豐富資源,自然界是人無機的身體。縱觀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人們對自然一直抱有崇敬態度,衣食住行都依賴于自然界提供的豐富自然資源。進入資本主義社會,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人類中心主義”逐漸代替了傳統樸素的自然觀,“征服自然”成為了資本家的人生信條,資本家無視自然界對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物質支撐作用。恩格斯從人化自然發展的歷史出發,結合自然科學最新研究成果,進一步肯定了人類的生存發展依賴于自然界的客觀事實,認為沒有自然界、沒有自然界的支撐,人和人類社會將不復存在,更談不上發展。人能通過勞動實踐,創造出自然界原本不存在的東西,但人的活動受制于自然界,當人類活動超出自然界承載能力,自然就會對人類社會展開報復和懲罰。
其次,人具有主觀能動性,可以通過勞動反作用于自然界,引起自然界的發展變化。人是社會活動的主體,隨著生產力的不斷發展,自在自然的面積逐漸縮小,人化自然的面積逐漸擴大。人類從自然界分化出來之后,就按照人類的方式而生活,由于自然界不可能自發滿足人類所需要的一切,因此人類必須通過勞動來獲取生活資料,提高生活水平,動物對于物質需求僅僅停留在滿足原始的生存需要方面,對自然界的影響也相對較小,這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對美好生活的期待促使人們不斷改進生產方式,探索未知的自然領域,不斷尋求美味的食物、舒適安全的生存環境,人類活動涉及到的自然都不同程度地打上了人類活動的印跡,并隨著人類活動的深入不斷加深對自然界的影響。此外,恩格斯還強調人類在尊重自然界客觀規律基礎上,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人類可以通過有計劃、有目的的勞動來改造自然界以滿足自身發展的需要,然而由于自然資源的有限性,人類的過度開采必然會引發一系列的生態環境問題,比如恩格斯在其著作中所列舉的美索不達米亞、小亞細亞、希臘、阿爾卑斯山居民砍伐森林的實踐就是最好的例證。只有在尊重自然規律的基礎上發揮主觀能動性才能實現人與自然可持續協同演進,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
最后,人、自然、社會是一個統一整體。恩格斯通過對自然科學最新研究成果的分析與總結,得出自然界經歷了由無機物—有機物—生命形態—人的產生的發展過程,即人及人類社會的產生是自然界進化發展的必然結果。隨著生產力的逐漸發展,特別是工業革命以來,自然界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人類的活動以巨大的力量改變著自在自然。同時,在人和人類社會形成后,人類社會能否實現可持續發展取決于人與自然之間矛盾的解決程度。在人與自然的“互動”中,人是能動的存在物,人可以通過發揮主觀能動性向自然界獲取自身所需要的物質資源,滿足人的基本需求,但自然界本身有其固有的規律,它會制約人的行為。隨著生產力的不斷發展,人類的生產生活行為給自然界帶來了傷害越深越多,自然不僅得不到絲毫的喘息,而且其再生能力也受到嚴重侵害,人類對自然無節制的利用和改造致使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日趨緊張,人的生存質量不可避免地下降,而且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所需要的優質自然資源也不斷減少。人、自然、社會關系的不和諧不僅影響自然的完整和健康,也會影響人們生產生活的質量,制約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因此,人類在利用改造自然的生產實踐活動中,必須正確處理好人、自然、社會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努力實現人、自然、社會的共存共榮、和諧共生。
19 世紀的資本主義社會,資本邏輯占據著主導地位,盡可能獲取更多的剩余價值是其生產的主要目的,“征服自然”是其普遍口號,而自然界的健康與否不在其考慮范圍之內。恩格斯站在工人階級立場上,縱觀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現狀,以辯證唯物主義的思維方式,提出了自然界報復理論,為督促人類社會改善人與自然關系,提供了現實警醒。
首先,恩格斯從自然資源的有限性論證了其“自然界報復論”思想。恩格斯著眼于資本主義社會生態惡化的現實,運用自然科學的研究成果,明確指出資源枯竭、生態危機是人類過度剝奪自然界的必然結果。當人類實踐活動超出自然自我修復的能力和極限,自然界必將會對人類展開報復。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引起質變,小面積地區生態破壞發展到一定程度會引起某一民族、文明的消失,生物數量長時間的減少勢必會引起生物多樣性銳減,破壞生態平衡。自然界的發展在相當時期內具有不可逆性,即一維性,任何僥幸心理都會遭到自然界的懲罰。比如西班牙種植廠主砍伐焚燒古巴山坡上的森林,獲取草木灰,為盈利的咖啡樹提供肥料,這一行為確實使資本家獲得了短期經濟利益,然而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砍伐最終使其難以應對大雨沖刷,變為不毛之地。正如恩格斯所說:“這樣一個時期會無情地到來,那時日益衰竭的太陽熱將不再能融解從兩極逼近的冰,那時人們越來越聚集在赤道周圍,最終連在那里也不再能夠找到足以維持生存的熱,那時有機生命的最后痕跡也將漸漸地消失。”[11](860-861)生態系統是一個有機整體,人也僅僅是其組成部分之一,一旦地球上的資源被逐漸消耗殆盡,人類也將面臨生存危機。
其次,恩格斯從資本主義社會生產方式入手論證了其“自然界報復論”思想。通過對人類產生發展歷史的分析,恩格斯指出科學的生產實踐活動可以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發展,反之亦然,他特別強調尊重自然界客觀規律。資本主義社會產生之前,人類的生產生活實踐僅僅只是為了滿足生存需要,對自然的原始敬畏使得人與自然之間處于一種低水平的平衡狀態,然而隨著工業革命的推進和生產力巨大發展,以“征服自然”為特征的掠奪式生產方式仿佛魔鬼一般橫掃著自然界的一切,資本主義社會充斥和彌漫的生態環境問題嚴重影響著人們的生存發展。正如恩格斯所指出:“今天的生產方式雖然在最初帶來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后來,需求和供給之間的和諧,變成了二者的兩極對立,每十年一次的經濟危機就顯示了這種對立。”[11](P1001)工業革命之后,資本主義社會掠奪式生產方式,在一定時期內確實創造了巨大的財富,但隨著其生產方式負面影響的積累,生態環境不斷惡化。不言而喻,自然規律具有客觀性,是不可超越的,人類可以認識和利用規律造福自身,但要堅持適度原則,否則自然便會以其特有的方式報復人類,比如經濟危機、生態惡化,甚至是生態危機。
最后,恩格斯從人類活動的負面影響論述了“自然界報復論”思想。自然、人、社會是協同演進的統一整體,人類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促進自然界的發展,然而當其超出自然界的承受極限時,則會帶來負面影響,并逐漸阻礙社會經濟的發展。恩格斯曾強調:“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每一次勝利,起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卻發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11](P998)恩格斯以其前瞻性的眼光指出了資本家的短視,論證了資本主義社會掠奪式生產方式、不合理發展理念引發的嚴重社會危機。從資本主義發展中獲取巨大利益的資本家,不僅不正視和面對生態惡化的現實,反而通過各種方式轉移生態污染,他們根本意識不到生態系統是一個有機整體,物質循環沒有任何一塊土地能夠例外,大氣污染、全球氣候變暖、水體污染隨著工業生產的加劇,積累到一定程度,必然以其巨大的影響力摧毀社會經濟發展成果,影響社會文明進程。
實踐是馬克思主義一切理論的出發點,只有通過實踐,人與自然才會相互作用,人類社會才能不斷向前推進,正如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提綱》最后一條中所指出的,“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實踐觀點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恩格斯與馬克思在這一點上具有一致性,但恩格斯更側重于強調勞動實踐的作用,勞動實踐觀是恩格斯生態自然觀的核心觀點,是對馬克思主義的重要補充,為全面理解恩格斯生態自然觀及其一切理論提供了邏輯線索。
首先,恩格斯通過研究人及人類社會產生的歷史,正向闡述了其“勞動實踐橋梁論”。恩格斯既重視自然又重視歷史,他通過對人類社會發展歷史及自然科學發展成果特別是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的研究與分析,明確提出了其著名論斷即勞動將人從自然界中分化出來。為了應對生存危機,猿由爬行進化到了直立行走,而勞動工具的使用則促進了猿腦的開發與使用,促使其解放了雙手,生產方式即人類勞動方式的轉變促使人類不斷進化。費爾巴哈將自然看作世界的本源,但其眼中的自然是非發生的永恒實體,缺乏辯證看待問題的視角,他不能正確解釋人、人類社會的產生以及人與自然之間的互動原理,帶有濃厚的形而上學色彩。恩格斯以其辨證唯物主義思維方式,著眼于人類社會產生以來的歷史,從人與自然的互動機理出發,批判了費爾巴哈形而上學唯物主義,以其前瞻性的眼光分析了勞動在人類社會歷史中的中介作用,這是人類認識思想史上的偉大變革。
其次,恩格斯從勞動實踐對自然界及人類歷史的反作用方面,反向論述了其“勞動實踐橋梁論”。人是自然界的產物,人類的生產生活依賴于自然界提供的豐富資源,但這并不是說人在自然面前是無能為力的,即人類可以通過有計劃、有目的勞動活動作用于自然界,認識、利用自然規律,以創造更多的物質財富,來促進人類社會的發展。人產生以前的自然界是自在自然,人出現之后,隨著勞動方式的產生、發展、變化,自然界逐漸被劃分為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在恩格斯語境中,生態自然哲學研究的出發點是人化自然,自在自然在其眼中是抽象的,但恩格斯并沒有否定自在自然的存在,隨著勞動的深化,自在自然將逐漸轉變為人化自然,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然而變化既有倒退的也有前進的,適度的勞動實踐可以促進自然界持續健康發展,而不合理的勞動實踐則會對自然界產生負面影響,積累到一定程度,則會演化為生態危機,影響人類社會持續健康發展。19 世紀,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惡化正是不合理的勞動實踐對自然界負面影響的真實例子,恩格斯“勞動實踐橋梁論”為當今世界應對生態惡化甚至是生態危機開辟了新的視角。
最后,恩格斯從勞動的三個基本方面,論證了其“實踐橋梁論”。通過對自然、人及人類社會的相互關系和發展歷程的分析,恩格斯從本體論、辯證法、歷史觀維度論述了勞動涉及的三個基本方面即自然界、人和人類社會。自然是世界的本源,為勞動提供基本的原材料;社會是勞動的基本條件,決定著勞動及生產關系的基本性質;人是勞動的主體性因素,人發揮自身主觀能動性促進勞動方式的轉變,進而影響自然界及人類社會發展歷程。勞動只有與自然、人及人類社會聯系起來才能發揮作用,而人、自然、社會也只有通過勞動才能成為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統一整體,這一觀點是恩格斯在對費爾巴哈形而上學生態自然觀批判的基礎上,對馬克思主義實踐中介觀點的深化,為人們認識人、自然、社會之間的關系,社會發展歷程,甚至是一切社會活動提供了邏輯線索。
恩格斯生態自然觀立足于資本主義生態惡化的現實,以自然科學的最新研究成果為基礎,運用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極具邏輯性的思維方式,以其科學的理論論證了人與自然關系的演化邏輯,再次為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指明了路徑,即從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出發,去分析生態惡化的根源,從源頭解決問題。恩格斯生態自然觀雖然產生于19 世紀的資本主義社會,但是并沒有停留在19 世紀。一百多年以來,恩格斯生態思想回擊了數次挑戰,始終永葆青春,根源于其與時俱進的理論品質。當前世界范圍內的生態惡化、環境污染和生態危機嚴重制約著人類的生存發展,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依然突出,恩格斯的預言在當今人類遭遇的生態危機中進一步得到確證。澳洲大火、東非蝗災、加拿大暴風雪襲擊、SARS 病毒、H1N1 流感病毒肆虐等,使得恩格斯生態自然觀重新受到了全世界的普遍關注。毋庸置疑,恩格斯在人與自然、社會與生態環境問題上的高瞻遠矚和真知灼見仍然是我們認識當今生態環境問題的強大思想武器,對于我國社會主義生態實踐和生態文明建設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指導價值,為新時代實現人與自然和諧而統一、建設美麗中國和促進中華民族永續發展提供了理論基礎和方法論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