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明
“刪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這是鄭板橋題書齋聯(lián)。上聯(lián)主張以最簡練的筆墨表現(xiàn)最豐富的內(nèi)容,以少許勝多許。比如畫蘭竹易流于枝蔓,應刪繁就簡,使如三秋之樹,瘦勁秀挺,沒有細枝密葉。下聯(lián)主張要“自出手眼,自樹脊骨”,不可趕浪頭、趨風氣,必須自辟新路,似二月花,一花引來百花開,生機勃勃。換言之,就是倡導人們在追求繪畫藝術時要積極創(chuàng)造出與眾不同的新格調(diào)。
其實,作為一門藝術,教育教學也是如此。就拿部分青年教師來說,每每執(zhí)教公開課,都能強烈地感受到他們那種不走尋常路的獨創(chuàng)精神。
譬如這節(jié)《核舟記》,某青年教師就把這篇多少年來一直收編在冊的傳統(tǒng)課文上得非同一般。作為文言文,他沒讓學生一字一句地翻譯句子。而是在通讀全文后就進入第一個環(huán)節(jié)——說人物:
一說王叔遠。讓同學們選用文中詞語來評價他的技藝:“奇巧”“靈怪”。并且在此基礎上搜集更多成語來評價。如巧奪天工、巧妙絕倫、技壓群雄,等等。
二說舟中所坐之人。東坡、魯直、黃庭堅,還有“楫左右舟子各一人”。借此明確這件微雕工藝品所雕的主題——“大蘇泛赤壁”。
幾乎是寥寥數(shù)語就直奔本課中心。
然而,遺憾的是,他卻偏偏沒有“說”魏學洢,即本文的作者。與眾多名家巨筆相比,魏學洢的確名不見經(jīng)傳。但是,就本文來說,他做到了中心突出、言簡意賅、形象逼真,也是值得我們認識一下的。
更加令人遺憾的是,在接下來的“理章法”“品情味”等環(huán)節(jié)里,該老師瑣碎的語言、過度的講解卻嚴重地違背了“刪繁就簡”這一宗旨。
比如在“理章法”里,本來就是理解本文的篇章結構和說明順序的。其核心問題不過就是“為什么先介紹船頭而不介紹‘中軒敞者”。在學生明確回答“是因為這件作品的主題就是‘大蘇泛赤壁”后,該老師還是搬出了繪畫等其他藝術的布局方式等非常專業(yè)的理論來加以說明。
聽到這里,我十分納罕:作者不就是遵循先主后次的說明順序嗎?這種順序不也是我們的一般認知習慣?何必要拿出這些高深的理論來唬學生!
再如“品情味”。該老師的處理方式更是令人瞠目結舌!他說:這個核舟本來是靜置不動的,而作者卻把它介紹得有聲有色、有情有味,請同學們自選一點,引用原文加以印證。
我是自詡對本文極為熟悉的。但是,究竟哪些是突出“聲色”的,我能說出的也不多啊!無非就是“如有所語”“若嘯呼狀”“若聽茶聲然”——聲;“石青糝之”“其色墨”“其色丹”——色。這些與其說是作者介紹得生動,倒不如說是雕刻者雕得逼真!至于“情”與“味”,應該還是突顯在本文的說明重點——“船頭”和“船尾”上吧?作者如此詳細地介紹,不也同樣是在驚嘆雕刻者技藝的精湛?如果將“大蘇泛赤壁”的故事像該老師在課上那樣無限拓展開來,這節(jié)課什么時候才能完結?
在觀后研討時,有同行也提出疑問:如何將文藝小品文上好?雖然,文藝小品文語言也有值得我們玩味的地方,但也不能上成散文不是?就像《綠色蟈蟈》(文藝性說明文)和《珍珠鳥》(散文),兩文的主人公雖然都是一個小生物,而且語言都很生動有趣。但是,因為文體有別,我們在教材處理上,以及教法的選取上還是應該有所區(qū)別的吧?
每每觀摩課例,我總是自問:如果換成我,我該怎么講這節(jié)課?
首先立足文本,然后依據(jù)文體特點進行講解。我再次提醒自己。具體的做法是:抓住“蓋大蘇泛赤壁”這一內(nèi)容中心,引導學生欣賞這篇說明文的說明技巧——抓住特征,采用空間順序由主到次地介紹“核舟”;緊扣“技藝亦靈怪矣哉”這一情感中心,對比突出王叔遠微雕技術的精湛。如果架空文本、忽略文體,所有的創(chuàng)新都只能是“標新領異”,絕不可能收獲“二月花”的以一當十、一花皆春的功效來。
因此,我想,對于年輕有為且極具創(chuàng)新意識的語文教師來說,領異標新是可取的,但立足教材與文體,刪繁就簡,用最簡單巧妙的方法引導學生欣賞與領悟才是最可貴的。
一言以蔽之,創(chuàng)新應建立在尊重傳統(tǒng)的基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