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淑 珺
(北京師范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5)
互聯網的發展催生了一個有別于現實社會的虛擬空間,而隨著網絡與人們生活聯系的日漸密切,這個虛擬空間其實早就不再單純獨立了。“虛擬”不是“虛假”和“虛無”,而是一種特殊形態的“存在”[1]277。互聯網所形成的虛擬空間,其影響已經滲入了現實社會,虛擬社會以人為媒介,通過人的主觀行為促使現實社會生活發生變化。正由于虛擬社會和現實社會的這種特殊聯系,各種網絡暴力、網絡欺凌行為的危害性不斷增加,也逐漸引起了社會的注意。
網絡欺凌是在網絡上發生的欺凌現象,通過電腦、手機等電子設備,運用短信、社交網站、聊天軟件、電子郵件等通信工具,作出針對個人或群體的重復性惡意行為,這一術語最早出現在1998年美國巴克納爾大學的研究報告中[2]。與傳統的現實欺凌相比,網絡欺凌因為具有“高度的匿名性和隱蔽性,再加上被欺凌者大多保持沉默”,所以它的“途徑更多,實施更易,約束更少,監控更難,傳遞更快,波及更廣,持續更久,傷害更深”[3]。
在現實中,網絡欺凌與網絡暴力概念通常被混為一談。網絡暴力依字面解釋是指某些網友對某些事件發表網絡言論,已經超越了正常理性,不僅由此完成了虛擬空間對當事人的道德審判,更嚴重的是,當事人甚至受到了現實生活中的處罰[4]。現實中,我們最熟悉的網絡暴力事件通常是一些由“人肉搜索”“網絡水軍”所導致的惡性事件,這類事件轟動性強、話題性足、影響范圍廣,這才引起了社會和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而相關學者也認為,我國目前對網絡暴力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人肉搜索”和“網絡暴力游戲”上面,沒有密切關注因“權力上的不平衡性”而產生的網絡暴力行為[5]。網絡欺凌相較于其他網絡暴力,其隱蔽性更強,破壞性更深遠,主要針對受害人心理實施持續性侵害,損害結果通常并不會立刻顯現。在中國人的觀念中,對于言語的殺傷力和心理健康的保障一直不夠重視。無論是老一輩習慣的“棍棒底下出孝子”,還是現在的我們一直都討厭的“別人家的孩子”,都是一種無形的對尊嚴對心理的傷害。網絡欺凌得不到重視的原因有兩點:其一,一般群眾觀念中沒有“語言殺人”的概念,認為會因為語言而選擇自殺的人都是基于自身的心理缺陷,不能歸責于他人。其二,心理脆弱并非普遍現象,一般人并不會因為受到網絡欺凌而輕易自殺。因此,網絡欺凌也就并沒有造成什么實質上的嚴重危險,因而得不到社會和民眾的重視。
區分網絡欺凌和網絡暴力不僅僅是為了引起大家對網絡欺凌行為的重視,更因為網絡欺凌的主要受害者是青少年群體。青少年的心理發育程度不健全,正處于最易受到影響的階段。網絡欺凌不僅會影響青少年受害者的生長發育,嚴重的還會導致受害者產生精神疾病乃至自殺傾向。青少年的社會閱歷不足,難以順利排解惡劣情緒,所以網絡欺凌的危害性在他們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其次,網絡欺凌的危害性也體現在青少年實施者身上。青少年特別是未成年人,還未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與價值觀,好奇心旺盛,具有極強的學習與模仿能力。長期耳濡目染這些網絡欺凌行為不僅會促使他們成為施暴者,更會嚴重扭曲他們的人生觀,使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具有更高的犯罪傾向。
現在的互聯網脫胎于美國1969年的阿帕網,雖然如今的它已經進入千家萬戶,但其實際年齡也只有50年不到。互聯網形成的虛擬社會其復雜程度與現實社會相比不遑多讓,我們現實中的法律制度經過幾百幾千年的風雨錘煉和對多種文化的去粗取精才達到現在的完善程度。而虛擬社會只經過了這么短短的幾十年,想要依靠完善的法律制度來規制人們的行為是不可能的。在虛擬空間,許多行為都處于法律規范的盲區,只能依靠道德來約束人們的行為,然而作用甚微。在現實社會,道德約束功能的實際發揮除了要求人們內心的自覺遵守之外,還要求整個社會環境的監督規范。現實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每個人在這個社會中都有唯一一個實際身份,“熟人社會”的好處就在于想要長久地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就必須考慮別人對自己的社會評價,通過他人的外在監督和其他有力的他律手段,比如校紀校規、社會輿論等促使人們自覺遵守道德規范。網絡空間的虛擬性不僅僅在于社會的虛擬性,更在于身份的虛擬性。在網絡上,沒有人知道行為人的具體身份,定位其現實中的具體坐標也非常困難,一個人可以同時扮演多個角色,無論在網絡中實施何種行為,也不會影響到現實生活中他人作出的社會評價。在這里,人們完全擺脫了現實社會的倫理道德束縛,那條由熟人評價、社會輿論和情感筑成的堤壩會瞬間崩潰,那種存在于“熟人社會”的對道德的外力作用,在網絡中將不復存在,在網絡中對行為產生實際影響的只有行為人內心的價值取向。
1.宣泄情緒、逃避困境的心理在網絡中加劇
每個人的一生都處在各種社會情境中,與外界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系[6]168。沒有人能夠完全脫離社會,孤立的存在。就像培根說的“能忍受孤獨的不是野獸就是偉人”,而一旦與社會產生交集就必然會受到它的影響。現代快速、忙碌的生活方式使大多數人都長期處于“負重”狀態。上班族們為了養家糊口不停地努力工作,他們的壓力來自房子、孩子、老人,等等。青少年雖不承擔養家的責任,但也絕不缺少壓力。當今中國的教育體制和考試制度決定了我國青少年必須經歷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和努力奮斗才能在社會上掙得一席之地。他們學習壓力大,長期精神緊張,時刻承受著來自父母、老師、同學的壓力,面臨著升學、就業、留學、各種考試的壓力。這些壓力對于大多數成年人來說,可以通過自我調節或一些特有的方式自然釋放。但對于心理發育還不健全的青少年以及部分無法自我發泄的成年人來說,大量負面情緒長期郁結于心,是對身心的雙重折磨。而且如今競爭激烈的社會大環境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疏遠,很多人都選擇自我封閉不與周圍的人進行深入的交流溝通,這就使得網絡成了這部分人宣泄情緒、緩解壓力的最便捷的途徑。
2.實現“自我價值”的心態在網絡中的興起
人是一種有思想的生物,人的本能就是追求成功、實現自我價值,每個人的血液中都流淌著競爭的欲望。但在現實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失敗是成功之母,但極少有人能真正將一次次的失敗作為自己成功的基石,更多的人只是將自己的好勝心掩埋,從此籍籍無名。網絡的出現似乎讓這些沉寂的好勝之心找到了實現自我價值的平臺。他們從貶低別人的行為中得到滿足,從詆毀他人的言辭中得到快樂,讓平日里的天之驕子在網絡上向自己低頭,他們既可以實現自我又不會受到道德的譴責。這種扭曲的實現自我的方式在網絡這個虛擬的世界里收獲了大批擁躉,因而也就不合時宜的興盛發展起來。
3.現代人盲目從眾心理突出
雖然古語有云,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但實際生活中真理的判斷卻從來沒有那么單純。無論是現實社會還是虛擬社會,盲從都是普通大眾最本質的特點。發現“日心說”的哥白尼為什么會被處死,因為被多數人相信的才是真理,只有少數人支持的那叫異端。其實盲目從眾心態之所以會產生,主要還是因為缺乏自信,個體由于缺乏經驗和認識,會自發對多數人產生依賴和信任。其次,由于對信息了解程度的不對等性,個人意見容易被權威人士和意見領袖所左右。在網絡形成的虛擬社會中,各類信息混雜難辨真假。人們在表達觀點之時會潛意識的認同人數最多的觀點,比如在不清楚某明星是否出軌的情況下會隨著大流去某明星的社交網站留言謾罵。或許有些人心中會對此類行為作出否定性評價,但總是抱著法不責眾的僥幸心理繼續實施,畢竟三人成虎,認可謊言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相。很多群體性的網絡欺凌事件就是在這樣的從眾心理下產生,大部分參與人可能原本并沒有惡意,但由于盲從的心態被有心人士利用而鑄成了傷害他人的利刃。因此,在區分網絡欺凌事件中的責任程度時,要充分考慮不同心態不同地位侵害人的具體特征,有針對性地制定規范措施才能有效控制群體性網絡欺凌行為的發生。
4.侵犯報復心理在網絡世界盛行
人類是一種具有攻擊性的生物,在人類的發展史上,部落與部落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械斗并不在少數。侵犯和報復是人類發泄自身情緒滿足個人欲望的一種外在表現形態,中國古代社會一直存在的“殺人償命”傳統其實就是一種報復的形式,而中國古代所謂的俠義精神、劫富濟貧也是民間的自主報復行為。但隨著法律制度的完善,現實社會中的私人報復被法律限制,所有行為都要經由法律進行公開審判,這樣的裁判方式雖然符合普遍的公平正義,但總是不如私人報復來得大快人心。而在這個時候,網絡的出現給了這部分人發泄情緒的渠道。在網絡的虛擬世界中,它的匿名性可以隱藏行為主體的真實身份,從而使其免受法律和道德的約束及懲罰。這也就導致更多人抱著“即使我傷害別人,也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找到我更不能懲罰我”的心態在網絡中更加的為所欲為。
古代中國以皇權治天下,以禮教束民心,百姓雖然愚昧無知但是卻對皇權存有敬畏,對禮教抱有信仰,他們的各種行為無往而不在枷鎖之中。當今社會,人們的文化程度越來越高,部分人卻逐漸迷失了信仰。我們以法律治理社會,但內心對法律卻沒有足夠的敬畏之心,通常視法律為工具而不是信仰。在這樣的社會大環境之下,一定程度上我們對道德的重視程度卻在不斷下降。我們關心成績、學歷、工資、獎金,我們學習天文、地理卻鮮少學習《三字經》《弟子規》。就連走在馬路上想要扶起一位老人,部分人都要先思考會不會被老人訛詐。現實社會中的誠信道德缺失現象映射到網絡中則更為嚴峻。在可以說得上是能夠為所欲為的網絡世界中,一切行為全靠自律,而目前我國卻基本上沒有專門的網絡道德教育。網絡世界的虛擬性、隱蔽性又導致了對網絡行為的監管和約束必定困難重重。在外沒有正確的規范和引導,在內沒有內心意志的明確導向,網絡欺凌行為也就越來越猖獗。
網絡是一個虛擬空間,每個人的身份都是虛擬的,在現有的網絡體制之下想要通過虛擬身份追查到每一個現實身份,并對受害者進行賠償成本是非常困難的。另一方面,現有的網絡平臺的管理方式一般都是對實施網絡欺凌行為的賬號進行封號,可身份的虛擬性也就意味著一個人在網絡上可以同時擁有多個ID賬號,在這樣的情況下,網絡運營方封掉一個賬號,侵害人就可以重新注冊賬號再繼續實施侵害行為,這對于防治網絡欺凌行為而言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達不到實際意義上的真正保護。從網絡欺凌行為群體性活動的角度來分析,大部分實施網絡欺凌的行為人其本身并不具有惡意,只是出于一種盲目的從眾心理,而這種行為也必然會有那么幾個所謂的權威人士在暗中操縱。在此種情況下,如果對所有行為人一視同仁、一起處罰,必然會違反法律的公平正義。還需要我們注意的是,這種群體性的網絡欺凌行為往往涉及人數眾多,甚至多達幾萬幾百萬人。如果對所有行為人都通過法律加以追責,這不僅會損耗大量的法律資源,也沒有什么實質上的意義。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群體性的網絡欺凌行為如果處理不當極有可能引發群眾暴動,若不能把控好輿論導向任由其隨意發展,輕則擾亂社會秩序,重則會被分裂勢力所利用趁機損害我國司法和國家權威。
在大多數網民的心目當中,網絡欺凌行為就像是小孩子吵架,只是口頭上的爭執,并沒有嚴重到需要通過法律來調整的程度。不僅僅侵害人認為這無足輕重,就連一些受害人自己都不覺得這種事情有必要動用法律進行規范。正是因為雙方都不以為意,才使得如今的網絡欺凌行為越來越變本加厲,才造成了讓我們所有人都難以接受的悲慘后果。以演員喬任梁的自殺事件為例,原本就有抑郁癥的他被“網絡欺凌”又向死亡的邊緣推了一把。近幾年來,不僅僅是演員明星等公眾人物飽受網絡欺凌或抑郁或自殺,更有很多普通人、青少年為此而失去原本美好的人生。正是由于慘劇的頻頻發生,民眾們才逐漸重視起網絡欺凌行為的危害性。但這還遠遠不夠,我們必須在最終結局尚未到來之前就主動運用法律武器來規制這些網絡不良行為,而非僅僅只在嚴重后果產生之后才選擇運用法律。法律不應該是事后收拾殘局的工具,而應該是我們貫穿生活并被每一個人所維護的信仰。
網絡這一領域不僅僅是新時代的領域,更是一個高速發展的領域。法律的穩定性、權威性決定了它不可能像網絡技術一樣每天都發生變化,法律對網絡這個虛擬世界的調整必然會存在滯后性。我們現今要做的并不是跟上網絡技術發展的速度對法律頻繁修改,而應該想辦法利用多手段、多層次、多機構協作完善對目前網絡不良行為的整體調整方法,使網絡行為有法可依,再運用其他手段對相應的細節部分設計更具有針對性的整治措施,彌補法律手段的不足。使虛擬空間不再成為無法之地,使每一位網民的合法權益都能得到法律的保障,使每一位受害者都可以運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的合法利益。
在2016年11月出臺《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之前,我國并沒有專門規制網絡行為的特別法,其他法律中涉及網絡安全的部分也只是一筆帶過不夠詳盡,所以我國的網絡空間幾乎一直處于一種法律的真空狀態。新的網絡安全法出臺不能不說是我國網絡治理的一大進步,但其同樣也存在著缺陷。首先,這里的網絡安全主要涉及黑客、網絡攻擊、網絡詐騙、網絡信息安全等我們原本就比較重視的領域,對于網絡欺凌這種表現雖不夠明顯但卻影響深遠的行為并沒有作出規定。其次,網絡安全法實際上和未成年人保護法一樣都是沒牙的老虎,并不能單獨產生實際效果,而要與其他法律進行配合、銜接之后才能真正起到規制作用。在一定程度上,這部網絡安全法只是整個網絡安全保障體系的基礎,想要建立真正有效的網絡治理模式,對網絡欺凌行為進行具體調整,只靠這一部法律是遠遠不夠的。
除網絡安全法這一專門法律外,我國刑法中的尋釁滋事罪也可用于規范網絡行為。2013年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第五條規定“利用網絡信息辱罵、恐嚇他人,情節惡劣,破壞社會秩序的……以尋釁滋事罪定罪處罰”。但在實際運用中,可能會導致刑事責任的只有辱罵英烈、偉人等重要人物的行為,侮辱一般主體至其產生精神疾病或自殺并不當然承擔刑事責任。
現如今,對網絡欺凌行為的調整主要還是以網絡運營商的自主管理為主,缺乏權威性和有效性。從網絡安全法的調整模式來看,網絡運營商、網絡產品和服務提供者、政府、群眾等各階層共同參與、互聯互動的運作方式比較具有參考價值,值得在網絡欺凌行為的調整中進行嘗試。
幾年之前,各大社交網站、通信軟件就已經開始實行實名制登記。到如今,實名制幾乎已經是網絡社區類軟件的基本要求。但目前的實名制措施似乎還存在一些缺陷。首先,網絡賬戶雖然采用實名制,但通常情況下只有涉及嚴重犯罪時才能由警方向網絡運營商調取個人資料,這是出于保護一般公民個人信息安全的緣故,所以不能任由其他組織隨意使用,但此項規定極大地限制了實名制登記的威懾力,也對一般網絡欺凌行為的追責帶來阻礙。其次,網絡論壇、社交軟件等一些網絡平臺運營商對網絡欺凌行為的自我管理一般是通過封號、禁言等手段實現,但網絡身份的虛擬性導致一個人可以注冊多個賬戶,封了一個還可以再創立一個。面對這樣的現實情況,我們應當盡快完善網絡實名制,同時在允許一個身份多個賬號的前提下,將封號和禁言等平臺運營商的自我管理措施的針對對象由原本的單一賬號擴張為賬號所有人的實際身份。也就是說,一旦以這個身份在該平臺注冊的一個賬號實施了網絡欺凌行為,那么該平臺有權將其名下所有在自己平臺的賬號都進行限制。
除進一步完善實名制外,可以考慮將網絡欺凌行為這類尚未觸及刑法的網絡不良行為加入公民的社會信用體系進行調整,利用社會信用體系對這類行為進行法律約束。但網絡欺凌行為的納入會進一步促使社會信用體系向道德規范體系轉變,新的社會信用體系極有可能會因為過于嚴苛而受到詬病。就這一觀點來說,多數學者堅持社會信用不應被濫用,一方面是社會現實遠比規范設定的要復雜,在未經充分考慮的前提下簡單粗暴的一刀切反而會有損我國法治的權威性。例如,有些地方將欠繳物業費等行為納入誠信檔案而未考慮欠繳的實際情況是不是物業方存在過錯,從而使信用體系成了協助物業逼迫業主的幫兇。另一方面將過多原本應該由道德約束的行為納入信用體系進行強制規范會使整個社會道德淪喪、信用缺失,更是對公共資源的浪費。針對將網絡欺凌行為納入信用體系是否會造成權力濫用,筆者有以下幾點看法。首先,將網絡欺凌行為納入信用體系這一措施可以只針對引導輿論者、意見領袖人員和煽風點火之人,其他的盲從人員由網絡平臺運營商自行管理即可。其次,網絡欺凌行為不像欠繳物業費行為那樣可能存在各種復雜的前提因素,實施網絡欺凌的侵害行為是一個確定事實,即使是出于正義的理由也不應得到原諒,因為任何人都不應在未受法律審判的前提下受到制裁,所以不會出現利用信用體系逼迫公民讓步的現象存在。其三,將原本由道德約束的行為納入法律的規制領域并不一定只有害處。荀子有云“人性本惡,其善者偽也”。道德原本就不是人類天生所帶有的,中國古代的各種尊老愛幼范例,原本就是在嚴苛禮教約束之下的自我升華。在古代中國,父母之命大于天,不尊父母不僅會受到宗族的私刑,更會受到律法的制裁,而典范的敬老事例不僅可以受到嘉獎還可以萬民稱頌。就是在這樣的精神灌輸之下,中國人養成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可見,道德一開始也是在強制加獎勵的雙重影響之下養成的。所以,筆者認為,將網絡欺凌行為等少數由道德約束的行為進行強制性規定不僅不會導致誠信缺失狀態的進一步擴張,反而有助于幫助我們重新建立新的美德體系。待行為人心中對此類行為已經產生自發性約束時,再取消這類規定也不算是對公共資源的浪費。
我國每年在各地都會進行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普法宣傳活動,但對于網絡安全方面的法律教育卻是最近幾年才開始興起,其主要熱點議題還是網絡詐騙、個人信息安全。對一般網絡欺凌行為,無論是政府還是一般群眾,其重視程度都遠低于網絡詐騙,通常還會將其損害結果歸因于受害人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正是由于政府的放任,一般人的縱容,才使得網絡欺凌行為愈發猖獗。所以,轉變全社會對網絡欺凌行為的刻板認識,強化各階層對網絡欺凌行為的法律意識是實現網絡欺凌法律規制手段的根本前提。
網絡欺凌行為的隱蔽性、群體性、依靠道德自律性等特征決定了它不可能僅僅依靠政府機構的有關文件或某些法律的強制規定就可以得到有效保障,這樣不僅會消耗大量的行政資源、司法資源,也無法實現預期效果。在預防層面上,新聞媒體應當充分發揮積極作用,對輿論進行正確引導,減少因盲從而增加的侵害者人數,減輕最終結果的危害性,防止網絡欺凌侵害范圍的無限擴張,或直接將其扼殺于襁褓之中。在控制此類事件惡化的層面上則應當由網絡平臺運營商實施,運營商應當加強日常網絡管理,提高管理技術,及時發現網絡欺凌行為并對其進行控制、上報,防止惡性事件的發生,并為司法部門接手提供技術支持。群眾和政府處于整個調整模式的最上層,群眾自發參與網絡環境的維護,積極協助各組織行動,政府則坐鎮后方,統籌指導,協調各組織之間的具體行為,減少網絡欺凌行為對網絡環境和社會環境造成的影響。當然,想要建立如此復雜的多手段、多層次、多機構調整模式,政府部門必須首先保持自身主導地位,制定行之有效的總體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