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登科,劉江瑩
(南昌大學 管理學院,江西 南昌 330031)
創新是引領中國經濟發展的第一動力。企業是創新的主體,創新型企業是創新型國家建設的基本單元。然而,在全國所有大中小企業都高舉創新旗幟的同時,不少一度被認為有創新的企業出現倒閉。例如,成立于2013年的完美幻境是國內最早進入VR全景相機行業的企業,擁有自主研發的Eyesir系列VR相機產品,在2017年卻倒在了PPT驅動的路演路上;自2016年底,Parrot、億航、零度等無人機制造企業紛紛裁員,2017年初西安無人機企業斯凱智能宣布破產,它們的共同原因是產品滯銷積壓,導致資金鏈緊繃;2018年,深圳百億級企業沃特瑪電池公司瀕臨倒閉,這家企業曾借助國家新能源汽車補貼政策大躍進式發展,最終卻迎來債臺高筑。
這些創新型企業的曇花一現,根本原因不是創新能力缺失,而在于缺乏具有未來取向的發展戰略。中國大多數新興創新型企業的失敗,都可歸因于沒有找到可持續發展道路之前就盲目擴張,導致技術不能穩健、持續地轉化為價值輸出。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認為,創新型企業壽命短暫的根源是缺乏對自己負責、對社會負責的意識。因此,在中國當前經濟、社會、技術都快速變化的環境下,創新型企業必須加強對未來取向的戰略規劃與遠景管理。
未來取向要落實,需要具備以資源與能力為基礎的核心競爭力。根據核心競爭力理論,其來源是具有價值的異質性資源與核心能力,而異質性資源通常是企業獨有的無形資源[1]。在無形資產管理理論中,最具價值的無形資產當屬知識。知識資本已被眾多學者公認為是知識經濟時代企業保持持續競爭優勢的源泉[2]。然而,在當前中國的新經濟背景下,除知識資本能驅動企業組織獲得競爭優勢外,由組織性格支撐的差異化戰略也使得很多企業獲得了迅速崛起、蓬勃發展的機會。組織性格和知識資本的融合與交互,成為眾多中小型新經濟組織賴以生存的手段[3]。對知識資本與組織性格加以協同治理,契合知性管理理論的核心觀點[4]。
本文試圖對話知性管理理論與未來取向理論,以中國情境的創新型企業為樣本,探索知識資本和組織性格對組織未來取向的作用關系與路徑,為創新型企業做好未來取向提供理論指引。
組織未來取向是指企業具備及時識別與解碼環境變化并作出充分應對,以保證組織長期生存與發展的能力,具體包括環境掃描、未來探索、內部視察和戰略預見4個方面的能力[5]。然而,在Liang等[6]的研究中,他們對未來取向的定義完全相反(這一點為本文所不取)。雖然他們也同意未來取向重點反映了企業組織對未來導向行為的關注度與參與度,但在他們的定義中,未來取向強反而被解釋為企業組織更清晰當下與未來的界線,從而更看重于眼前利益而缺乏對未來的關注;未來取向弱的企業,因為對當前與未來的界線感知模糊,使得它們會對未來導向行為產生認知,從而有利于組織未來發展。在這種定義模式下,他們驗證了未來取向與社會責任、研發傾向之間的負相關關系。
雖然Liang等對未來取向的定義與大多數學者觀點相背離,但是他們建立的未來框架模型值得借鑒。在未來框架模型中,社會責任與研發傾向被認為是觀測組織未來取向的兩個核心指標[6]。研發傾向與社會責任構成組織未來取向的系統邏輯在于:研發傾向引導組織加強技術研發以提升核心競爭力,從而為組織可持續發展提供內源性動力;社會責任引導組織重視與利益相關者和社會公眾關系的處理,為企業組織生存與發展創造和諧的外在環境并提供持續的外源性動力。從內、外兩個層面為可持續發展提供動力保障,是組織選擇和具備未來取向的表現。
知性管理理論是作者所在研究團隊整合知識管理與組織性格理論后開發出的一種新理論。該理論邏輯是:一方面通過知識管理促進組織知識資本積累與知識產品創新,為企業組織帶來核心競爭力;另一方面通過關注市場與客戶,以組織性格支撐組織實施差異化戰略,從而為組織帶來暫時性的市場競爭優勢。通過核心競爭力與暫時性競爭優勢的組合,促進競爭優勢的動態更新與演化,從而為組織培育持續競爭優勢,達到促進組織成長的戰略目的[7]。
在知性管理理論框架下,企業組織的核心資源是知識資本與組織性格兩種無形資源。它們的耦合與轉化關系體現為:知識資本的積累引導與塑造企業組織的后天性格,在后天性格和先天性格的碰撞與交織中融合產生更加健全且適應環境的組織性格;組織性格影響組織對知識資本的偏好與重視力,進而影響組織知識活動投入與效能,積極的組織性格將極大提升組織知識資本的學習、創造與積累速度[8]。
知性管理的目標是促進組織保持持續競爭優勢,這與未來取向理論的目標趨于一致,因此它與未來取向理論存在著較高的契合性。實施知性管理有助于企業應對未來取向,具體表現為:知識資本積累與組織性格偏好是企業研發傾向產生的前因;組織性格偏好會影響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態度與行為。在結構層次上,知性管理被分解為內部管理和外部管理兩個方面:知識管理側重于從組織內部加強知識創造、積累與價值轉化,為組織內涵發展提供支持;性格管理側重于塑造組織氣質、形象與品牌人格,為組織外向型的差異化戰略提供支撐。內部知識與外在形象的雙重治理,是知性管理目標——“知性合一”和“知性美”的呈現手段。顯然,知性管理結構與本文選擇的未來取向架構有著相同之處,都主張“內外兼修”的可持續發展模式,知性管理作為前因,能夠驅動組織未來取向的實現。
由此,整合知性管理與未來取向理論,提出新的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框架
其中較為知名的是Stewart提出的人力資本、結構資本與市場資本構成說[9]。
人力資本是企業研發創新的基礎,以研發為導向的企業大都需要保證高比例的研發人員投入。例如,吳延兵[10]使用企業法人代表、總經理和員工教育水平等指標測量人力資本,在民營企業中證實了人力資本對企業研發行為的正效應;Dakhli & De Clercq[11]采用居民教育水平、平均收入和平均壽命3項指標綜合測量人力資本,基于59個國家數據發現,一國人力資本與企業研發創新水平顯著正相關。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1a:人力資本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結構資本是嵌于組織、制度、文化、平臺、流程等結構性資源中的價值資本,這些資本都能夠成為企業萌生研發傾向的動力。付向梅和曹霞[12]證實,在產學研聯盟中,組織結構資本能夠通過知識螺旋的中介作用與動態能力的調節作用對研發傾向和創新績效產生顯著影響;Mohd等[13]研究發現,創新型企業在結構資本上的投入能夠激發它們的研發傾向,并由此帶來市場績效提升。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1b:結構資本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市場資本對組織研發傾向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四方面:①快速變化的市場需求是企業持續進行科技創新的驅動力;②市場本身也在教化企業;③先導型客戶在企業研發創新過程中很重要,他們的積極參與能夠極大提升企業產品研發成功率與成果轉化效率;④市場與技術交互能夠形成知識和價值相互轉化的循環,奠定企業組織持續經營與成長的基礎。楊帆[14]提出,在開放式創新理念下,客戶與供應商參與企業組織研發活動,能夠激發組織技術創新的動力與潛力,促進新產品開發績效提升;Hurmelinna等[15]則從跨國企業構建全球創新網絡視角,提出應該將顧客與供應商參與度納入研發生產函數,使市場主體成為研發績效形成的資本要素[33]。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1c:市場資本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綜合上述子假設,可歸納提出假設:
H1: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組織性格對組織行為有著較強的解釋力與預測作用[16]。符合時宜且定位恰當的性格特質組合,是企業塑造個性化、差異化競爭優勢的重要保證。關于組織性格的構成與測量,目前最受認可的是MBTI量表。從組織管理視角提出的組織性格維度由于存在嚴重的情境依賴性,難以在跨文化情境中推廣應用。因此,本文借鑒MBTI理論,從直覺型、感知型、情感型和內向型等維度對組織性格構成進行分析。相應地,組織性格的內涵界定如下:表征企業組織在戰略價值觀(是基于直覺還是基于事實)、外部環境適應方式(是感知還是判斷)、內部決策模式(是情感驅動還是理性驅動)以及組織發展定位(是內向還是外向)等方面相對穩定的態度與心理特征。
直覺型性格表征了對新問題、新現象、新事物、新技術、新商業的偏好與能力,直覺型性格顯著的企業組織較擅長學習新技能、處理新問題[17]。與之對應的是事實型性格,表征企業對已有技能、真實場景、明確問題的偏好與能力,事實型性格顯著的企業組織善于腳踏實地地處理好當下問題。兩相比較,直覺型性格企業組織更加喜愛與擅長創新,而事實型性格企業組織能夠把慣例性事務做得更好。在直覺型性格的引導下,企業組織能夠更高效率地將知識資本重組、融合并轉化為創新能力,為組織帶來更大的創新動能。Akinci & Sadler-Smith[18]系統總結了管理學研究對于直覺型性格的關注點,確認了領袖型人物的直覺在管理決策中的重要作用,并指出在直覺導向下高層管理更傾向于作出長遠決策,如加大研發投入等。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2a:直覺型性格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且在知識資本影響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上產生顯著調節效應。
感知型性格表征企業組織對外開放性,它使得企業組織對外部環境保持好奇心,從而加強對外部資源的探索與開發[19];相反地,判斷型性格表征企業組織的自我控制力與執行力,這種類型企業組織對于明確的工作任務有著極高完成率,但在創造性方面表現得不太擅長[20]。在感知型性格的引導下,企業組織樂于從外部環境中學習與吸收知識,并能夠提出新想法和開展新項目。Lee & Shin[21]以韓國研發機構為研究對象,發現當研發人員對公平感知越強烈時,會越努力工作,即投入研發活動;劉剛和王嵐[22]以汽車行業研發合作為背景,研究發現,合作過程中的公平性感知影響企業之間的信任與承諾關系,而關系質量與合作研發價值又存在顯著關聯。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2b:感知型性格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且在知識資本影響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上產生顯著調節效應。
情感型性格表征企業組織的和諧度、寬容度與環境友好性,這種企業組織會從更加主觀、綜合與人性化思維角度進行決策,會考慮自身行動對環境的影響,也會考慮環境匹配對自身工作的重要性[23]。理性型性格的企業組織喜歡基于分析、判斷、鑒別、批評的視角看待工作任務與問題,它的一切行為均遵照固有邏輯與規則[24]。一般而言,具有情感型性格的企業組織更偏好研發與創新,善于在與環境的動態交互中創造性找到問題解決方案;它們更加強調內外部環境中信息與知識的融合,從而放大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的作用效果。在方雯等[25]的研究中,管理者情緒智力被認為是R&D活動中員工創造力的核心調節變量,并證實了它的顯著調節作用;Scheve & Luede[26]則提出,情感型性格有利于企業組織建立友好的社會網絡結構關系,從而對組織合作研發與協同創新產生多種影響,促進組織選擇并實施開放式合作創新。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2c:情感型性格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且在知識資本影響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上產生顯著調節效應。
外向型性格表征企業組織的對外交往意識,有助于從社會交往中獲得能量與動力;內向型性格的企業組織正相反,它們喜靜、多思,對問題有獨立、負責、細致的解決想法,能夠長時間、勤奮地探索。具備外向型性格的企業組織能夠較好地處理與利益相關者關系,開展商業模式創新[27]。但是,R&D活動需要具備持之以恒、獨立自主的精神,因此內向型性格的企業組織可能更為適合。在內向型性格的引導下,企業組織的知識資本能夠在時間的沉淀下逐漸轉化為創新能力與創新成果[28]。在實證研究中,雖然有較多學者從開放式創新視角提出組織開放與外向型性格對研發傾向的重要影響[29-30],但同時也有學者,如周偉[31]、Hung & Whittington等[32]指出,相較于依賴外力推動的開放式創新,企業組織的自主R&D更有助于帶來持續的增長動力,而自主R&D有賴于內向型性格的驅動。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2d:內向型性格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且在知識資本影響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上產生顯著調節效應。
綜上可知,對于研發傾向而言,可把直覺型、感知型、情感型與內向型性格歸納為積極型性格特質。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將四者歸納為積極型性格特質是一種假設,而非結論。這是因為每個維度的性格特質都有兩個方向,相對于研發傾向而言,兩個方向的性格特質若產生作用,或者為積極影響,或者為消極影響。進行積極型性格特質假設,是為了在表達上更能體現出作用力的方向性。也正因為如此,對于“積極型”的判定也僅是一個相對概念,它不能脫離研發傾向的情境目標而獨立產生解釋力。而且,經過實證研究后,積極型性格特質的構成應有所調整,以此發掘和匹配研發傾向需要的性格特質。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2:積極型組織性格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且在知識資本影響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上產生顯著調節效應。
直覺型性格企業組織更善于洞察外部環境,并且能夠長遠考慮問題,形成長遠發展目標與計劃。因此,該類型企業能更加清楚地認識社會責任的潛在意義,也會以更加積極和樂觀的心態去承擔社會責任。相反地,具有事實型性格的企業組織更關注短期目標的實現,對經濟利益、當前業績較為敏感,自然也會削弱它們對承擔社會責任的感知效用。Windsor[33]指出,企業組織的社會責任行為能夠由企業倫理理論解釋,而在企業倫理理論中選擇直覺通常被認為是重要前因之一,由此推之,組織的選擇直覺能夠部分詮釋它們愿意主動承擔社會責任的動機。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3a:直覺型性格對社會責任擔當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具有感知型性格的企業組織更為開放和更具有格局,它們更關心利益相關者和社會公眾對自身的評價與尊重;具有判斷型性格的企業組織對時間、效率、業績極為敏感,在決策前總喜歡用經濟價值去權衡得失。顯然,前者有利于引導企業組織承擔社會責任,后者則會起到抑制作用。多項研究均證實了顧客和利益相關者感知與組織社會責任承擔存在正向關系(Dilling[34]、Dennii & Harik等[35])。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3b:感知型性格對社會責任擔當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具有情感型性格的企業組織非常重視與環境的和諧度,對員工、消費者、投資者和社會公眾都保持尊重,這樣的企業組織會更自覺地承擔社會責任,并熱衷于從社會責任擔當中獲得社會贊譽。具有理性型性格的企業組織,即使積極承擔社會責任,也只是因為它們理性地感知到社會責任對自身發展的重要性,在大多數時候它們不會體現出對社會的情感。甚至,理性型企業組織會由于高層管理者對個人利益的追求而強化企業業績與社會責任擔當之間的負相關關系[36]。陳業瑋[37]指出,當前中國很多企業已經樹立社會責任意識,但總是采取與之不匹配的社會責任行動,根源在于企業組織與消費者、社會公眾等利益相關者缺乏情感依戀。由此,提出假設:
H3c:情感型性格對社會責任擔當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具有外向型性格的企業雖然偏好于從社會環境中獲得情感交流,卻不太愿意為社會付出;反而是內向型性格的企業組織,它們本著勤奮、負責、周到的精神,對社會作出回饋。內向型性格的企業組織會表現出高度的盡責性,這種盡責性讓企業組織更傾向于選擇內涵式發展道路,同時,更關心企業發展對社會的貢獻。姚飛和王晶晶[38]選取2010年469家A股企業進行研究后指出,完整且高效的內部治理有助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由此,提出假設:
H3d:內向型性格對社會責任擔當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綜上4個子假設,提出研究假設:
H3:積極型組織性格對社會責任擔當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
(1)自變量。知識資本與組織性格的測量變量,主要參考喻登科等[38]的設計,盡量采用上市公司財務報表中的指標合成,以保證變量測量的可行性。
(2)因變量。本文借鑒Liang等[6]的研究結論,從社會責任與研發傾向兩個方面觀測組織未來取向。其中,社會責任指標借鑒和訊網的做法,采用稅收額占利潤的百分比和公司捐贈額度兩個指標且各以50%的權重合成;研發傾向直接采用研發經費投入強度衡量。
(3)控制變量。參考付悅和陳國權[40]、Cowen等[41]、Trotman & Bradley[42]的研究,在因變量為研發創新與社會責任的實證模型中,使用頻率較高的控制變量有企業規模、企業年齡、行業類型等。本文綜合考慮影響企業未來發展的中國文化情境、時代背景和創新型企業屬性特征,設置7個控制變量,即員工規模、經費規模、企業年齡、所處地域、所有制形式、高技術屬性、互聯網屬性。
所有變量測量指標與測度方法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測量指標與測度方法
注:a 每個維度的組織性格都有兩個方向(例如內向型性格的反向為外向型性格),在此每種性格僅采用一個指標測量,指標數據越大,表示對應方向的性格特征越顯著,其反向性格特征越不顯著。即每個維度組織性格的兩個方向之間不具有清晰界線,用連續變量會比離散、分類變量更好地表征組織性格的模糊特性;b逆向指標,在實證分析前需對指標數據進行逆向處理
以進入2018年全球創新企業1000強(普華永道思略特發布)的中國175家企業為樣本,除去在香港、臺灣發行股票和在美國上市的公司77家,以及年報公開不全和數據缺失的公司4家,共計得到有效樣本94家。
組織性格和知識資本的原始數據來自Wind數據庫,部分補充數據來自各公司披露的報告。研發投入強度數據來自普華永道思略特官網。
社會責任得分來自和訊官網。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和訊網公布的(廣義)社會責任得分囊括了股東責任、員工責任、消費者權益責任、環境責任、社會責任(狹義)等內容,因概念范疇太廣,不適合用于本次實證研究:其一,包含內容太多的廣義社會責任,其分值雖然具有全面、綜合等優勢,但信息量也會在數據綜合過程中失真;其二,在廣義社會責任得分計算環節中涉及很多財務指標,而部分財務指標已經用于反映知識資本與組織性格。因此,本文選用狹義的社會責任概念,采用二級指標社會責任(狹義)數據完成測算。由于行業不同,二級指標社會責任(狹義)的權重比例不同(在制造業中,狹義社會責任占廣義社會責任的比重為10%,服務行業為30%,其它行業為20%),本文還對獲取的社會責任(狹義)得分進行了權重一致性處理。
為兼顧研究結果可靠性和統計數據及時性,選取靠近2018年的時間窗口2015-2017年,收集3年數據進行平均處理。
使用層次/逐步回歸分析方法完成路徑作用關系強度測量,使用SPSS統計分析工具。
在回歸分析前,對各變量進行描述性分析,見表2,以此觀察變量分布特征以及變量相關關系。從相關系數看,組織性格中內向型性格(I)與社會責任(CSD)顯著正相關;其它維度的組織性格與社會責任呈不顯著相關關系;人力資本(HC)、結構資本(SC)、市場資本(MC)與研發投入強度(R&D)顯著正相關。鑒于部分自變量之間具有較強相關性,后續回歸分析模型中將對變量進行標準化處理,并考察每個回歸模型的最大方差膨脹因子(VIF),以觀察和控制共線性問題可能造成的偏差。
4.2.1 知識資本與研發傾向
根據表2相關系數矩陣反映的信息可知,知識資本的3個構成維度對研發傾向的作用強度依次為市場資本最小、人力資本次之、結構資本最大。由此,分別以市場資本、人力資本和結構資本為自變量,以研發傾向為因變量,采用層次回歸分析方法探查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的直接作用關系,結果見表3。由表中可知,市場資本(β=0.352,p<0.01)、人力資本(β=0.660,p<0.01)與結構資本(β=0.872,p<0.01)均對創新型企業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影響,因此假設H1a、H1b和H1c通過檢驗,即假設H1得到驗證。而且,市場資本、人力資本和結構資本對企業研發傾向的正向影響依次增大,三者對研發傾向的共同解釋力超過60%(ΔR2=0.612),說明知識資本確實為企業組織的研發創新提供了動力與條件。
需補充說明的是,當知識資本三維度都納入回歸分析方程時,僅有結構資本與研發傾向的關系達到顯著水平,這暗示著結構資本對研發傾向的直接效應遠超市場資本與人力資本的影響。該推論契合表2中結構資本與研發傾向的相關系數高達0.907所反映出的信息。該結論還顯示,創新型企業在人力資本、市場資本方面的投入與努力,最終會內化為組織結構資本;只有通過結構資本,才會對組織研發創新與未來發展產生更直接的促進作用。
由于表2僅顯示內向型性格與社會責任顯著相關,無法準確判斷4個維度的組織性格與社會責任的作用強度,因此選擇依次回歸分析方法,由SPSS工具自動逐步增加自變量,從而完成組織性格對社會責任的直接效應測量,結果見表4。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注:*P<0.10;**P<0.05;***P<0.01,下同

表3 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的直接效應
4.2.2 組織性格與社會責任
從表中可知,僅有內向型(I)性格(β=0.294,P<0.01)對社會責任的作用關系顯著,且作用方向為正。因此,假設H3d通過檢驗,而假設H3a、H3b和H3c未通過檢驗。綜合而言,假設H3部分通過檢驗。從該結論可知,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行為顯著受組織內向型性格(或許是內向型性格中的盡責特質)影響:內向對于創新型企業組織的未來可持續發展而言,應該是最為寶貴的品質。直覺型、感知型與情感型性格對社會責任擔當的直接效應不顯著,意味著我國創新型企業在承擔社會責任決策中都異常理性,很少受到外部環境感知與心理偏好的影響。
綜合以上兩點可知,環境心理學理論(強調行為取決于組織與環境的互動)對于揭示我國創新型企業社會責任行為發生機制存在失效;相反地,人格心理學(強調行為取決于組織的內生性格,例如內向與盡責等)或許有更強的解釋力。此外,上述兩點結論還意味著,我國創新型企業的社會責任決策機制已趨于成熟,這或許和本文選擇的樣本對象幾乎都是國內知名大型企業有關。

表4 組織性格對社會責任的直接效應
組織性格在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中具有調節效應,故采用引入交互項的層次回歸分析方法測量,結果如表5所示。由表中可知,大多數維度的組織性格只有在與知識資本形成特定的組合后,才會顯著影響研發傾向,這正好證明了組織性格所起作用為調節效應(而非直接效應或交互效應)的研究假設。
綜合模型12、模型16和模型20可知,直覺型性格與市場資本、人力資本的組合對研發傾向的影響不顯著,但直覺型性格在結構資本對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中起負向調節作用。因此,假設H2a未能通過驗證。該研究結果意味著高直覺型性格將弱化結構資本對研發傾向的積極影響。換而言之,當一個組織較多依賴高直覺型性格時,它對結構資本的重視和依賴度會降低,從而使得后者對研發傾向的主導作用減弱。
綜合模型13、模型17和模型21可知,感知型性格與市場資本、結構資本的組合對研發傾向有顯著正向影響,但感知型性格在人力資本對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中產生不顯著調節效應。而且,在與結構資本組合后,感知型性格對研發傾向也產生顯著直接正向影響。因此,假設H2b部分通過驗證。該研究結果比較容易得到解釋:人力資本是感知型性格觸發的主體,市場資本與結構資本是組織感知的客體;在感知型性格驅動下,感知行為與客體之間理應通過交互產生顯著效果。通過研究結果可知,感知型性格能夠增強組織對外部市場資本和內部結構資本的認知,從而更好地整合內外部資源,促進協同創新與技術研發。
綜合模型14、模型18和模型22可知,情感型性格在市場資本與人力資本對研發傾向的影響路徑中起顯著負向調節作用,而在結構資本對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中產生不顯著調節效應。因此,假設H2c未能通過驗證。情感型性格與直覺型性格的作用規律類似:情感型性格的增強,使得企業組織在長期決策中更加感性與情緒化,從而降低組織對科學配置與理性利用資本方面的關注,削弱知識資本驅動下的研發傾向。
綜合模型15、模型19和模型23可知,內向型性格與其它3個維度的組織性格不同,它對研發傾向的影響不是產生調節作用,而是顯著的直接正向作用。因此,假設H2d未能通過驗證。該研究結果意味著,內向型企業組織更偏向于研發導向型戰略決策,但內向型性格本身無法與知識資本產生交互,從而強化或弱化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的影響。
在組織性格的MBTI理論中,4個維度的性格都具有雙向性,這意味著起負向調節作用的組織性格,其反向組織性格會起到正向調節作用。得出兩點推論:事實型性格在結構資本對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中起顯著正向調節作用;理性型性格在市場資本與結構資本對研發傾向的影響路徑中產生顯著正向調節作用。因此,組織性格對知識資本與研發傾向關系的調節效應被確認為真實且顯著存在,即假設H2部分通過檢驗,只是研究假設中關于“積極型組織性格”的認知與界定需要修正。
研究還發現,兩種偏于非理性和激進的組織性格(直覺型和情感型)對研發傾向起抑制作用,而另外兩種偏于理性和安靜的組織性格(感知型和內向型)對研發傾向起促進作用。這暗示著我國創新型企業的創新活動已經躍過了依賴靈感、直覺、情緒支持的階段,進入科學的創新管理階段。從創新管理成熟度而言,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這是因為它意味著我國創新型企業多是“按部就班”的利用式創新,而缺乏“妙手偶得”的探索式創新。利用式創新的過度與探索式創新的不足,從短期而言,能夠提高我國創新型企業的創新效率,但從長期而言,并不利于企業組織的可持續發展。

表5 組織性格在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作用路徑中的調節效應
注:*P<0.10;**P<0.05;***P<0.01
企業組織的未來取向關系到其可持續發展,在企業管理實踐中是一個重要問題。作為契合我國當前國家發展戰略意圖的特殊組織類型——創新型企業,探究其未來取向的形成路徑極具意義。本文融合知性管理理論與未來取向理論,提出了知識資本、組織性格對未來取向的作用關系框架,并以中國知名創新型企業為樣本,采用回歸分析方法對作用關系作了測量。研究結論主要有:①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有顯著直接作用,且知識資本中結構資本的影響效果最顯著;②組織性格中,只有內向型性格與創新型企業的社會責任擔當顯著正相關,而直覺型、感知型和情感型的作用效果不顯著;③組織性格在知識資本對研發傾向的作用路徑中起調節作用,其中,感知型性格的調節效應為正,而直覺型和情感型的調節效應為負;④內向型性格對研發傾向的正向作用機制更傾向于直接效應,而非調節效應??偨Y而言,知識資本直接促進企業組織研發傾向;直覺型、感知型與情感型性格在其中起調節效應;內向型性格對研發傾向與社會責任均起直接促進作用;組織知性管理對未來取向存在激發與作用機制。由此,可對知性管理導向的未來取向實現框架進行修正,如圖2所示。

圖2 創新型企業未來取向實現框架
根據研究結論,對創新型企業有效定位與實現未來取向提出以下啟示:①企業需從研發創新與承擔社會責任兩方面定位組織未來取向,其中,研發創新提升了組織的未來發展潛力,社會責任擔當體現了組織使命,提升了組織形象;②創新型企業實現未來取向需從知性管理入手,一方面加強知識資本開發與積累,另一方面培育利于未來可持續發展的性格特質;③人力資本、結構資本與市場資本對組織未來發展都有促進作用,但是最根本的動力因素是結構資本,企業組織需高度重視將人力資本與市場資本內化、融合為結構資本,才能最大程度發揮知識資本效能;④組織性格有多重維度,但不同維度性格對組織未來取向的作用機制有較大差異,企業組織需探索和遵循這些作用機制,以加強組織性格與未來取向的正向匹配;⑤在當前我國創新型企業發展情境下,感知型性格與內向型性格有利于組織實現未來取向,而直覺型性格與情感型性格對未來取向起抑制作用;⑥加強知識資本與組織性格的組合配對與協同治理,既是知性管理的精髓,也是企業組織通過未來取向謀求可持續發展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