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游戲

■ 王子

時 間當代，故事發生在一天零一夜中

地 點廢棄的木板房

人 物阿 雅 19歲，某房地產開發商的女兒。漂亮、任性，但心地善良

大男孩 19歲，農民工。稚氣未脫卻飽受苦難，率真，有個性，追求平等，敢作敢為

第一場

[清晨，噴薄欲出的太陽把這座沉睡的城市喚醒，歡快忙碌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

[這是一座廢棄的木板房，孤零零地坐落在城市郊區，遠處的別墅區依稀可見。

[大男孩扛著昏迷的阿雅慌慌張張地上。他警覺地環顧一下四周，然后扛著阿雅鉆進木板房。他把阿雅輕輕地放在一堆稻草上，然后扒著木板墻縫向外窺視著，接著又用衣袖擦拭著臉上的汗水，然后一屁股坐了下來。

[麻雀依然忙碌地叫著。

[阿雅的手腳動了動，大男孩玩弄著手里的刀子注視著阿雅。昏迷的阿雅醒了過來，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環顧著四周，突然坐起身來。

阿 雅 （驚恐地看著大男孩）你是誰？你要干什么？為什么把我帶到這兒來？

大男孩 我是誰你不用管，是我綁架了你。我在這個別墅區跟蹤你好幾天了，你每天都起來晨練。你放心，只要你不喊叫，不逃跑，一切按我說的做，我就不會傷害你。

阿 雅 你不就是要錢嗎？你放了我，我馬上回家給你取錢。我說話算話，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阿雅站起身想往門口走。

大男孩 （用手里的刀子指著阿雅，不容置疑地）坐下！

[阿雅逼視著大男孩，無奈地重新坐回到墻角。

大男孩 和你那個狗爸一樣，張口是錢閉口是錢。你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你以為有錢就可以拿人不當人？

阿 雅 （一下緊張起來）不要錢你要干什么？

大男孩 干什么？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阿 雅 你這個變態！你是個瘋子！

[阿雅一邊抓起身邊的稻草拋向大男孩，一邊哭訴著，大男孩不動聲色地坐在那兒，任憑稻草落在自己的頭上、身上。

[阿雅終于累了，停止了扔稻草，哭聲也變成了細小的哽咽……

大男孩 （拿出手機，問阿雅）你爸的電話是多少？

阿 雅 （警覺地）你要干什么？

大男孩 你要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就按我說的做。你爸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快說！我可沒工夫陪你玩。

[阿雅不情愿地拿起木棍在地上寫出電話號碼。

[大男孩撥打手機。

大男孩 老板你好，耽誤你睡懶覺了。我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女兒在我這兒。你聽好嘍，一不許報案，再一個，一切必須按我說的去做，不然的話，我就要你女兒的命！

[大男孩把手機遞到阿雅的耳邊，阿雅一下抓住手機。

阿 雅 （哭叫著）阿爸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大男孩奪回手機。

[阿雅爸畫外音：“你別胡來，只要你不傷害我女兒，讓我干什么都行。”

大男孩 老板我知道你有錢，我還知道你除了錢以外還有個寶貝女兒，可除了這兩樣你他媽的什么也沒有！我現在讓你學狗叫，聽見沒有？馬上學，而且要像狗那樣趴在地上叫。你不要以為我看不見你，我能感覺到，你要不按我說的做，你女兒就要倒霉！不信你就試試，趕快叫——

[手機里傳出阿雅爸學狗叫的聲音。

大男孩 （有些得意地）好好好，學得挺像——老板你有時真不如狗，狗還講狗性，你他媽一點人性都沒有。接著叫，我不讓你停下來你就不許停！快叫！

[手機里又傳出阿雅爸學狗叫的聲……[大男孩關掉了手機。

阿 雅 你到底要干什么？

大男孩 干我該干的事。

[大男孩從一個方便袋里拿出幾個饅頭、一袋榨菜，還有一瓶純凈水。

大男孩 過來一起吃吧。

[阿雅沒有動。

大男孩 買完那個二手手機和刀子，還有那些迷幻藥，剩下的錢只能買這些吃的。我知道你沒吃過這樣的飯，但你要是不吃就得餓著，餓出毛病來可不是我的責任。

[大男孩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抓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大口。阿雅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大男孩用牙把榨菜的塑料袋撕開，用手捏起一塊放進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大男孩 你真的不想吃？我勸你還是吃一些。有些女孩子為了減肥不吃早飯，其實是很不科學的，收音機里說……

[阿雅不想再聽下去，賭氣地瞪了一眼大男孩，站起身走過去，抓起個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大男孩 （沒話找話地）城里現在賣的饅頭太暄太沒嚼頭，和我媽蒸的饅頭比差遠了。我媽蒸的饅頭又香又有嚼頭，吃一個還想再吃一個，總也吃不夠。可惜我媽……

[阿雅用眼睛白了一下大男孩。大男孩把純凈水擰開，剛要喝，看了一眼阿雅，仰起頭，將水瓶舉過頭頂，往嘴里倒水，水準確地流進嘴里。然后他把水瓶遞給阿雅。阿雅猶豫了一下接過水瓶，學著大男孩的樣子把水瓶高高舉起，然后往嘴里倒水——水一下淋得阿雅滿臉都是，她被嗆得急促地咳嗽起來……大男孩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阿雅索性就用嘴對著水瓶口大口地喝了幾口。大男孩拿出手機撥號。

大男孩 老板，你吃飯了嗎？我想你也吃不下去。這時候你要是還能吃下飯，你真就是沒長心。你女兒暫時挺好的，我說話算話，只要你不報警，我就不會難為她。你聽著，你現在帶上手機馬上到沙角工地去，你要和工地的農民工一起吃飯。農民工吃啥你吃啥，不能差樣。我告訴你實話，那里有我的人監視你，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你要是敢耍花樣，他們馬上會告訴我。我說的話你違背一次，我就在你女兒的身上割一刀，你要是心疼女兒，就按我說的去做。（關掉手機）

阿 雅 你是個瘋子。

大男孩 我沒瘋。

阿 雅 你就是個瘋子。

大男孩 （惡狠狠地）我不是瘋子！你爸才是瘋子！你爸不但是瘋子，還沒人性，簡直就是魔鬼！

阿 雅 你到底想干啥？你為什么要折磨我阿爸？你說！為什么？！

大男孩 這也叫折磨？你知道我們在你爸的工地上是怎么干活的嗎？我們每天從早上4點干到晚上7點，一天要干十幾個小時。說心里話，苦點累點不算啥，我們就是靠這一身力氣出來掙錢的。關鍵是你爸的心已經黑了，或者說他根本就沒長心。他不拿我們這些農民工當人，他把我們當成了掙錢的工具……

阿 雅 那也不能怪我阿爸，建筑工地都是那樣的。

大男孩 可我們也是人啊。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攪拌機的出料口弄壞了，你爸不但扣了我二百塊錢，還讓我趴在地上學狗叫。你知道我當時趴在地上想什么嗎？我想不管用什么辦法，哪怕豁出這條命也要讓你爸學一次狗叫，讓他嘗嘗被人侮辱的滋味。

[大男孩又撥打手機。

大男孩 老板，那樣的飯菜你吃得下去嗎？

[阿雅爸畫外音：“我正在吃，只要你不傷害我女兒，你讓我干什么都行……”

大男孩 那些飯是不是比豬食強不了多少？我們累死累活的為你賣命，你就給我們吃那樣的飯，你拿人不當人，你也就不是人。你連豬狗都不如！（關掉手機）累，我認了。苦，我吃了。可他不該拿我們不當人。你知道嗎？就那樣的伙食，你爸每天還要扣我們15塊錢的伙食費。你說他的心咋那么黑？他的心是肉長的嗎？

阿 雅 （搖著頭）不會的，我不相信，都是你惡意詆毀我阿爸。阿爸對我千疼百愛，他不會那么做的，他是個好父親……

大男孩 那就更說明你爸自私、黑心、冷酷無情。他對自己的女兒百依百順，是個慈愛的父親，對別人家的孩子卻心狠手辣，魔鬼一樣……

阿 雅 （固執地）阿爸不會的，阿爸不會的，因為他也是從苦日子里過來的。我阿爸年輕時從農村出來到城里打工，他帶著幾個老鄉用農用車給工地拉殘土，掙的也都是辛苦錢，而且經常受城里人的欺負。為了能攬到活，阿爸整天低三下四的，還要用辛苦賺來的錢賄賂那些有權的人。后來阿爸發現有的工地需要回填土，他就把往外拉的殘土送到需要回填土的工地，一車土就掙了雙倍的錢，這樣才在城里站穩了腳跟——這些都是阿爸親口對我說的……

大男孩 你不用為你爸開脫，你的意思是你爸掙錢不容易就可以為所欲為？就可以拿人不當人？

[阿雅突然皺起了眉頭。

阿 雅 你什么時候放我走？

大男孩 （搖了搖頭）該讓你走的時候就讓你走。

阿 雅 那你就得幫我買些東西。你聽我說，是女人用的東西。

大男孩 （看著阿雅）把錢給我。

阿 雅 我早上出來晨練從來不帶錢，可除了晨練，我那十幾個包里哪個包里都有萬八千的……（自知有些失言，急忙住口）

大男孩 那都是你阿爸掙的黑心錢。

[大男孩開始翻找自己的口袋，但找遍所有的口袋，只找出幾元零錢。然后他從方便袋里拿出一根尼龍繩。

阿 雅 你不用綁我，我保證不會跑的。

[大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阿雅的雙手倒背著綁在了墻柱上。又拿出一卷膠帶。

阿 雅 （連連說）不用不用，我保證不喊不

叫，你要相信我。

[大男孩并不相信阿雅，他撕開膠帶把阿雅的嘴粘上，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向外窺視了一下，然后一閃身走出木板房，匆匆下。

[切光。

第二場

[燈光漸亮。

[廢棄的木板房。

[大男孩警覺地上。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推開門閃身鉆進木板房，然后從門縫向外看了一會兒，走到阿雅跟前。大男孩把阿雅嘴上的膠帶慢慢撕下來，然后給阿雅解開繩子。滿臉汗水的阿雅大口喘息著，她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活動麻木的胳膊。

阿 雅 你再晚回來一會兒，我非憋死不可。

大男孩 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

阿 雅 我讓你買的東西呢？

[大男孩從衣袋里掏出一把塑料木梳、一小筒牙膏和牙刷，還有一面比眼鏡片大不了多少的小圓鏡。阿雅擺弄著這幾樣東西，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阿 雅 這就是你給我買的女人用的東西？

大男孩 （認真地）對呀，我那點錢只能買這些東西。

阿 雅 （氣急敗壞罵道）你這個笨豬！你是不是你媽生的？你有沒有姐和妹？非讓我把話說明白嗎？我來例假啦！我需要衛生巾！

[大男孩窘迫地站在那兒，兩只手不知所措地在衣服上蹭著，汗水在臉上形成細細的河流。

大男孩 （為難的）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阿 雅 要么你放我走，要么你就再給我買去。

大男孩 （為難地）可是我一點錢都沒有了……

阿 雅 那你就放了我。你不就是要錢嗎？我保證給你錢，而且決不報警。

大男孩 錢，我肯定是要的，但不是現在。

[大男孩想了想，拿起繩子重新把阿雅綁在房柱上，然后又用膠帶把阿雅的嘴封上。他從門縫向外看了看，把門打開一條縫，一閃身鉆出木板房，匆忙下。

[陽光從木板墻縫照進來，斑駁的陽光閃耀著。

[阿雅想掙脫繩子，但一次次努力都沒有成功。阿雅試著順著房柱往起站立，這一招果然奏效。阿雅就順著房柱蹲下起來，不斷地重復，用來摩擦綁在手上的繩子。阿雅急促地喘息著，但仍然咬牙堅持著。這時突然傳來腳步聲，阿雅急忙坐在稻草上。

[大男孩滿臉汗水地鉆進木板房，他顧不上擦拭臉上的汗水，先把阿雅嘴上的膠帶慢慢扯下來，又急忙為阿雅松了綁。大男孩拉開迷彩服的拉鏈，從里面拿出一包衛生巾扔給阿雅，然后把迷彩服脫下來張開，給阿雅遮擋著，自己把頭扭向一邊。

大男孩 我保證不偷看，完事你叫我。

[阿雅快速地把自己處理好。大男孩又拿出了手機，撥號。

大男孩 喂老板，工地的飯菜好吃嗎？聽說你只喝了半碗湯就喝不下去了？我們可是天天喝，就像灌大肚子的蛤蟆。你說句心里話，就那飯菜你家的寵物狗是不是都不會吃？你的心太黑了，就不怕遭報應？

[阿雅爸畫外音：“我女兒阿雅怎么樣？你千萬別傷害她，咱們之間的事好商量。”

大男孩 你女兒暫時挺好的，是暫時，聽清楚了嗎？我再告訴你一次，絕對不能報警，絕對得聽我的。如果你違抗一次，你女兒的身上就得多一條刀疤，我說到做到。你現在馬上找一套工作服穿上，不許戴手套，然后到工地去搬磚，推灰車。那兒有人為我通風報信，你要不按我說的去做，就等著給你女兒收尸吧。

[阿雅爸畫外音：“好好好，我這就去，你千萬別胡來……”

[大男孩一臉滿足地關掉手機。

大男孩 你叫阿雅？這個名字真好聽。

阿 雅 報復別人很開心嗎？

大男孩 這不叫報復，我只是讓他長點記性，讓他記住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讓他知道窮人也不是好欺負的。如果我真的要報復，你早就沒命了，那樣的話，你阿爸會生不如死，痛苦一輩子。

阿 雅 這么說我要感謝你了？

大男孩 那你以為不是這樣嗎？

阿 雅 下一步你還要干啥？看來你不但是蓄謀已久，而且不達目的不罷休。

大男孩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這也是被人逼到了墻角，想不反抗都不行。

阿 雅 趕快結束吧。

大男孩 該結束時就會結束。

阿 雅 其實阿爸非常疼愛我，我想要什么阿爸都滿足我，這可能與阿爸從小吃了太多的苦有關，他不想讓他的女兒過那樣的日子。阿爸在城里苦熬了幾年，終于站穩了腳跟，后來有了自己的公司，城里好多樓房都是阿爸建的。阿爸說他這輩子就感謝兩個人，一個是父母，給了他生命；一個是鄧小平，給了他敢闖敢干的機會。有了錢的阿爸對我百般嬌慣，讓我任意揮霍。我初中時就輟學了。阿爸說，阿雅，你不想念書就不念，不要遭那個罪，阿爸掙的錢你幾輩子都花不了……

大男孩 都是黑心錢。

阿 雅 我整天和玩伴們吃喝玩樂，我覺得阿

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雖然我知道阿爸在外面有女人，我阿媽也知道阿爸在外面有女人，但阿媽從來不表現出來，而是用行動報復阿爸——這是我家的隱私，按理說我不應該對你講……

[大男孩不置可否地看著阿雅。

阿 雅 有一回我和朋友們去野餐，走到半路發現忘記帶露營帳篷了，我掉轉車頭往回返，回到家我把車停在別墅大門外，“噌噌”往樓上跑。當我推開房門時，與一個男人差點撞上，那個男人一臉的驚慌。站在一旁的阿媽衣衫不整，也是一臉的驚慌。當時我的頭一下就大了，我剛要轉身下樓，發現阿爸的車開進了院子。情急之下，我拉起那個男人的胳膊往樓下走，剛走到樓下，就與阿爸迎面碰上。我對阿爸說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阿爸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在我的耳垂上捏了一下——我小時候阿爸就喜歡捏我的耳垂。阿爸說出去玩注意安全，然后就上樓了。

大男孩 （佩服地）你真是太聰明了，要是換成我，我會束手無策。

阿 雅 我也是突然冒出那么個想法。

大男孩 你說你阿爸會不會報警？

[阿雅用小圓鏡對著從墻縫透進來的陽光，然后把光折射到木板房的各個角落。一個個小太陽在木板房中跳躍著。

阿 雅 不會的。這個世界上阿爸最疼愛的就是我。我小的時候，家里還很窮。有一年冬天阿爸給別人干活，人家給了他一塊豬頭肉，他舍不得吃，就用塑料袋包著揣在棉大衣的胸前，然后帶回家給我吃，可阿爸一進屋就餓得癱在了地上……

大男孩 可他為什么對別人就那么狠心？

阿 雅 那可能就是做父母的天性吧。哎，對了，你為什么不管我阿爸多要一些錢，然后回老家過日子？

大男孩 我當然得要錢，但我只要我應得的那些錢。

阿 雅 你……結婚了嗎？

大男孩 (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才19歲，我16歲時就出來打工了。我們那兒很窮，越窮就越要彩禮，娶個媳婦沒有十萬八萬的根本就沒人跟你。其實我出來打工并不是為我自己。我爸死得早，我媽有很嚴重的哮喘病，犯起病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憋得臉通紅，特別遭罪，而且越是冬天越厲害。對了，我還有個比我小兩歲的妹妹，眼睛這兒、鼻子這兒，還有嘴巴這兒都非常像你，笑起來也像你——雖然你沒笑過。

阿 雅 我也19歲。

大男孩 我們那兒冬天特別冷，經常下雪……

阿 雅 我們這兒冬天也下雪。

大男孩 （不屑地）這兒的雪還叫雪？灰了吧唧的，沒等落到地上就化了。我們那兒的雪，鋪天蓋地的，又白又柔軟。一到下雪的時候，我就帶著妹妹蹬雪滑子——你知道什么是雪滑子嗎？和電視上看到的滑雪板差不多。我還帶著妹妹抽冰尜，玩狗拉爬犁，特別開心……

阿 雅 （羨慕地）有你這樣的哥哥真好。

大男孩 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我媽勸妹妹不要再念書了，用省下的錢供我上學。妹妹學習很好，在班里總是排前幾名。我不能讓妹妹輟學，我雖然只有16歲，但我要撐起這個家。當我把要外出打工的事告訴我媽時，我媽哭了，我妹妹也哭了，她拽著我的胳膊不讓我走……

阿 雅 我要有你這樣的哥哥，我也舍不得讓你走。

大男孩 為了我妹妹，為了撐起這個家，我到這里來打工。我什么活都干過，只要能掙到錢。但在你爸的工地上我干了三個月，卻沒拿到一分錢。我和工友們找你爸要錢，你爸說錢讓包工頭帶走了，不但沒要到錢，還被你爸手下的人打了一頓……（停頓了一下）為了拿到工錢，我和工友們爬到通訊塔上，我們還做了一條標語，上面寫著“還我血汗錢，還我尊嚴”。我們的行為引起轟動，鐵塔下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警察用喇叭向我們喊話，120急救車在下面“哇哇”叫著，消防隊在鐵塔下鋪上了充氣墊……

阿 雅 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好像被說服了準備下去，可就在這時你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掉了下去，幸好落在了充氣墊上，當時我的心都提起來了……

大男孩 （用尖刀在地上一下下地劃著）那次不但沒要回我們的工錢，我們幾個上鐵塔的還被拘留了好幾天。你說這世道公平嗎？我媽看病吃藥需要錢，我妹妹念書需要錢——對啦，上次我妹妹考試在班里排第二——你說拿不回錢我怎么向她們交代？

阿 雅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阿爸做的真是有些過分……

大男孩 （有些激動地）什么叫如果？我說的全是真事兒，我為什么要騙你？我要撒半句謊，明天就讓車撞死……

阿 雅 （急忙制止道）別說那么嚇人，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話。

[大男孩哭了，像孩子一樣哭泣著……

大男孩 （邊哭邊說）你說你爸的心為啥那么狠？他有那么多錢為啥還不滿足？他到底還是不是人？

[阿雅把剩下的小半瓶純凈水遞給大男孩。

阿 雅 別哭了，我替阿爸向你道歉。你放我回去，我把你的工錢加倍地要回來，我不騙你。

大男孩 我會放你回去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雅突然驚叫著跳起來——

阿 雅 老鼠！老鼠！快把老鼠趕走……[大男孩隨手把手里的尖刀投過去，尖刀沒有扎到老鼠，“砰”地一下扎在屋角的墻板上，阿雅稍一愣神兒，撲過去一把抓住尖刀。

阿 雅 （聲嘶力竭地）快閃開！讓我走！我已經受夠了！

[大男孩看著阿雅，并沒有閃開，反而迎著尖刀走過去。

[阿雅虛張聲勢地抖著手里的尖刀——

阿 雅 你不要過來，我會殺了你的！

[大男孩繼續迎著尖刀走過去，直到自己的臉快要碰到刀尖了才停下。阿雅緊握尖刀的雙手抖動著，慢慢下垂，最后尖刀掉在了地上。阿雅一屁股坐在稻草上，“嗚嗚”地哭起來……

[夕陽如火，把木板房“燒”成了紅色……

[切光。

第三場

[夜色闌珊。

[木板房內。

[大男孩在撥打手機，手機里傳出：“您撥打的手機正忙，請稍后再撥……”大男孩有些急躁地再次撥打，手機終于打通了。

大男孩 （氣急敗壞地）你的手機為什么總占線？你在和誰打電話？你給我聽好嘍，你要敢報警，我馬上殺了你女兒！

[阿雅爸畫外音：“我不會報警的，我剛才正在打電話為你籌錢。你想要多少錢？你說個數，我保證不差你半分半厘。我跟你說，只要你不傷害我女兒，一切都聽你的。”

大男孩 算你還有心。我告訴你，你今晚到工地上的工棚去睡覺，住在人最多的大工棚里，不許用蚊帳，不許偷著跑回去，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監控下，都有人隨時告訴我，做差一點，你女兒就要遭殃！你要是心里還有你女兒，你就按我說的去做。

[阿雅爸畫外音：“好的，我這就去，你千萬別傷害我女兒。”

[大男孩關掉手機。

阿 雅 （有些崩潰地）快快結束吧，什么時候算完？

大男孩 該完的時候就完啦！

阿 雅 （情緒激動地）你要么向我阿爸多要些錢，要么就把我殺了。我實在受夠了。

大男孩 我相信你阿爸比你還難受，如果他也長心的話。

阿 雅 你簡直就是變態！

大男孩 （厲聲喝道）閉上你的嘴！你那狗爸才是變態呢。他不拿人當人，他黑心黑肺，他連豬狗都不如。人可以有貧富之分，但不應該有貴賤之分，更不應該以強欺弱，你知道嗎？！

阿 雅 （不甘示弱地）那你想怎么辦？冤有頭，債有主，他干的事你找他算賬去，有種的你去綁架他，把他殺了，你為什么讓我來替他還這筆孽債？！

大男孩 殺了他太便宜了，要是能殺他我早把他殺了。別看我的命賤，我還真不愿意和他一命抵一命。我就是讓他坐臥不安，我就是讓他痛不欲生，我就是讓他生不如死……

阿 雅 你才十九歲，心里卻這么陰暗……

大男孩 我倒想讓我的心里都是陽光，可如果你的血汗錢被人賴掉，你每天被人欺辱、被人瞧不起，你還能燦爛起來嗎？

[木板房內一下靜了下來。

[大男孩又撥打手機。

大男孩 老板，你到工棚了嗎？今天的蚊子多嗎？我再跟你說一遍，不許用蚊帳，就睡在人多的那個大鋪上，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你要是半夜跑回家，你女兒肯定遭殃，不信你就試試……

[阿雅爸畫外音：“我已經到工棚了，我保證按你說的做，你讓我聽一下我女兒還好嗎？”

[大男孩把手機遞到阿雅的耳邊。

阿 雅 阿爸，我挺好的……

[大男孩關掉了手機。

[黑暗中的阿雅冷笑了一聲。

阿 雅 你根本就沒有什么同伙，完全是虛張聲勢。

大男孩 你怎么知道？

阿 雅 你沒和你的同伙聯系一次，你就是想虛張聲勢嚇唬我阿爸。你的演技真不錯，你可以去演電視劇。

大男孩 這都是被逼的。

阿 雅 看不出來，初中沒畢業，心計還不少。

大男孩 你不也是初中沒畢業嗎？可你不用費什么腦子，也不用出力，就有錢花，就可以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過無憂無慮的生活。這都是你阿爸為你謀劃好的人生。

阿 雅 （反駁道）可我阿爸并不只想讓我做個有錢人，他想讓我成為有修養、有品位、有內涵的淑女……

大男孩 （笑了，不屑地）你阿爸也懂得修養和品位，附庸風雅還是怕得到報應？

阿 雅 你積點德好不好？我阿爸就算是個壞人，也不至于壞到那種程度。

大男孩 惡魔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天使，殺人犯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正人君子。他們心里有鬼，他們欠得太多，他們怕遭到報應。

阿 雅 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達到你的目的。

大男孩 我不是正人君子，可我也絕不是你阿爸那樣的王八蛋！

阿 雅 你阿爸才是王八蛋！

[大男孩笑了笑，并沒有生氣。

大男孩 我不該當著你面罵你阿爸。

阿 雅 （沒好氣地）你去弄點吃的，你總不能一天就讓我吃兩個饅頭吧？

大男孩 我一分錢沒有，到哪弄吃的？（忽然

想起什么）你等著，我有辦法了。

[大男孩摸索著找出尼龍繩把阿雅綁在房柱上，又拿出膠帶把阿雅的嘴封上，然后才小心地打開門溜出去。

[阿雅開始用力地掙脫綁在自己手上的繩子，終于掙脫了一只手，她急忙扯下嘴上的膠帶，大口呼吸了幾下，又把另一只手解開。她來到門前，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然后慢慢打開門。阿雅的一只腳剛邁出門，遠處的狗叫聲響起，阿雅驚叫一聲，急忙縮回屋內，隨手把門關上。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狗的慘叫聲，隨后大男孩上。大男孩用衣服兜著一些東西鉆進木板房，有些驚訝地看著已經松綁的阿雅。

大男孩 你自己解開的繩子？

阿 雅 （強作鎮定地掩飾道）我……剛才方便了一下，實在憋不住了……

大男孩 （疑惑地看著阿雅）你……怎么沒跑？

阿 雅 我說過，我不會跑的。

大男孩 我沒有看錯，你是個好人。

[大男孩把兜在衣服里的東西倒在地上——是幾根黃瓜和幾個西紅柿。

大男孩 只能找到這些東西，你將就著吃點。明天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阿 雅 一點水沒有，不洗怎么吃？

大男孩 這是我在地里偷著摘的，不埋汰。現在種地都用化肥，你就是想吃帶屎渣的菜都吃不到。

阿 雅 惡心！

[大男孩拿起根黃瓜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咔嚓”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阿雅咽了下口水，賭氣地拿起個西紅柿，用衣服前襟反復擦了又擦，咬了一口。

大男孩 怎么樣？是不是好吃？人要是餓了，什么東西都好吃。平常說不愿意吃這個，不愿意吃那個，其實就是沒餓著。

[大男孩邊吃黃瓜邊撥打手機。

大男孩 老板，你在工棚嗎？真的在嗎？那好，算你聰明。明天你準備一筆錢，八十七天的力工錢，每天多少錢你知道吧？少一分不行，多一分我也不要。到時候我通知你把錢放到什么地方……

阿 雅 （邊吃西紅柿邊說）早說要錢不就完事了，虛偽！

大男孩 我不虛偽，我活了十九年，堂堂正正，從不干藏著掖著的事，要錢只是我的目的之一。

阿 雅 （揶揄地）也可能是唯一的目的。

大男孩 （息事寧人地）我不和你爭論，你說明天取錢時，你阿爸會不會帶警察抓我？

阿 雅 不會的。阿爸還是講信用的，要不他也不能干成那么大的事，掙那么多錢。其實你可以多管他要些錢，就算是利息了，反正他有的是錢。

大男孩 我只要我自己該得的那些錢。拿到錢以后，我得趕快回家，我妹妹就要開學了，我還要給我媽買些藥。別看我媽整天病歪歪的，有她在，我就有家，我就有奔頭。你說是吧？

阿 雅 （有些傷感地）我從來沒離開過父母，不知道離開家的感受。可這一天我特別想家，特別想阿爸阿媽。

大男孩 （歉意地）我也是不得已才這么做的。你阿爸他欺人太甚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我這大活人……

阿 雅 其實你應該算是一個好人……

大男孩 （不悅地）什么叫算個好人？我就是個好人。就是那些壞人也并不是一開始就壞，他們都是被一個難纏的事兒纏住了，就像一個人被堵在了墻角，逼得你走投無路，怎么辦？你只好去拼命。

阿 雅 你說的也許對。

大男孩 對和不對就看你是被堵在墻角的人，還是把人逼到墻角的那個人。睡覺吧，睡著了肚子就不餓了。

[大男孩拿出尼龍繩。

阿 雅 （急忙說）你不用綁我，我不會跑的。

大男孩 （想了一下）好吧，我相信你。

[大男孩把尼龍繩扔到一邊，然后抱起一些稻草鋪在靠門口的地方，躺了下去。阿雅也躺在稻草上。

[月光如水。蛙聲陣陣。木板房內響起呼嚕聲。

[阿雅慢慢爬起來，她躡手躡腳地剛走到大男孩身邊，大男孩就翻了個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阿雅嚇得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直到大男孩重新睡去，阿雅才膽戰心驚地從大男孩身上慢慢跨過去。她一點一點把門打開，但開門聲還是驚醒了大男孩。她沖出木板房，但隨后被大男孩撲倒在地，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不一會兒就都累得氣喘吁吁……大男孩抱起阿雅回到木板房，兩個人都躺在稻草上喘息著……

大男孩 你為什么要跑……你說你不會跑的……

阿 雅 （一邊喘息著一邊連珠炮似的問）你說我為什么要跑？你說我為什么要跑……

[阿雅“嗚嗚”地哭起來……

大男孩 我傷害你了嗎？我難為你了嗎？

阿 雅 （哭訴著）一只羊被一頭狼關在洞里，那頭狼居然還大言不慚地對羊說我傷害你了嗎？你個混蛋！

大男孩 我也是一只羊，我是被你阿爸逼成狼的。

阿 雅 你是披著羊皮的狼。我求求你放了我，我實在受不了了……

[大男孩突然像孩子似的哭起來……

大男孩 我不想傷害你，我跟你說過，你長得特像我妹妹……我不能讓我妹妹因為沒有錢讀不起書，我不能看著我媽沒錢買藥喘得上不來氣兒，我是沒有辦法才這么做的……

阿 雅 你一個大男人哭什么哭？留點眼淚洗腳后跟吧。

[月光如水。蛙聲陣陣。

第四場

[清晨。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木板房內，熟睡中的阿雅躺在稻草上，雙腳被尼龍繩捆綁著。大男孩坐在一旁，看著熟睡中的阿雅。大男孩站起身，走到阿雅近前，解開綁在阿雅身上的繩子。

大男孩 你走吧。

阿 雅 （一下坐起身）真的放我走？

大男孩 真的。這一天一夜讓你受委屈了，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對不起……

[阿雅看著大男孩，站起身準備離開。

[木板房外突然傳來喊話聲：“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放了人質，把手舉到頭頂慢慢走出來……”

[大男孩和阿雅都愣怔了一下，大男孩慌張地從各個墻縫向外張望著。阿雅趁機想奪門而出，被大男孩一下拽了回來。大男孩逼視著阿雅，突然一把抓住阿雅的衣領，另一只手從腰里拔出尖刀頂在阿雅的脖子上。

大男孩 （惱羞成怒）你那狗爸不守信用，他到底還是報了警，我要殺了你！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錢。

阿 雅 （哀求著）不要啊，你冷靜點，千萬別胡來……

大男孩 看見沒有？這就是你那狗爸，不講信用，黑心黑肺，他不是人！他連豬狗都不如……

[木板房外的喊話聲還在繼續：“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放人質出來，爭取寬大處理。頑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條！里面的人聽著……”

阿 雅 雖然我不知道你姓啥叫啥，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不會傷害我的，你不傷害我就沒有多大罪。你不是說我像你妹妹嗎？哥哥都是保護妹妹的，你說是吧……

[大男孩已經滿臉淚水。

大男孩 （絕望地）你說我要回自己的錢錯了嗎？你說像你阿爸那樣的人不應該受到懲罰嗎？你說，你說呀……

阿 雅 你沒有錯，你真的沒有錯。都是我阿爸不好，我阿爸聽我的話，我一定讓他做一個好人……

[大男孩絕望地哭著，淚水像泉涌一樣。他慢慢放開了阿雅。

大男孩 （自言自語地）媽、妹妹，都是我不好，我沒有掙到錢，還惹上了麻煩，你們多保重……

[大男孩突然舉起尖刀對準自己的胸口，阿雅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雙手死死抓住大男孩拿刀的手。阿雅急了，突然在大男孩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大男孩“哎呦”一聲，尖刀掉在了地上。[木板房外的喊話仍在繼續：“里面的人聽著，再給你們最后五分鐘，放了人質，把手舉過頭頂慢慢走出來，爭取寬大處理……”

阿 雅 （鎮定地）你現在聽我的，一切按我說的做！

[阿雅把尖刀藏在稻草下，把身上的稻草屑撲打干凈，然后拿出那面小鏡子整了整頭發，又幫大男孩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大男孩臉上的淚水擦拭干凈。

阿 雅 你會笑嗎？

[大男孩努力地笑了一下，但很難看，像哭。

阿 雅 你還是別笑了，你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你摟著我的腰，別那么僵硬，親密一點，你長這么大沒摟過女人嗎？

[兩個人走出了木板房，像一對親密的戀人。

[阿雅爸畫外音：“阿雅！你沒事吧？”

[阿雅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阿 雅 阿爸，我沒事。這是我男朋友。你整

天就知道掙錢，從來不關心我。這次我假裝說被綁架了，就是想考驗考驗你，看看我這個女兒在你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阿雅爸畫外音：“阿雅，這不是真的，警察已經把這里包圍了，你不要怕……”

阿 雅 （委屈地）幸虧不是真的，我要真被綁架了，你把警察找來，我現在早變成鬼了。這些年你從不關心我，你心里只有錢，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一切，可你知道我想啥嗎？你知道我想要啥嗎？

[阿雅的眼里涌滿了淚水，她挎著大男孩的胳膊，向剛剛升起的朝陽走去……

大男孩 （壓低聲音說）你讓我買的那個女人用的東西，是我從超市偷來的。那是我第一次偷東西。

阿 雅 你不得好死。

[朝陽慢慢升起，天地一片清白……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