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曉平
話劇演員是編劇意識的呈現者,是導演思維的實現者,也是戲劇這門綜合藝術的最終體現者,是觀演關系中不可缺少的要素。波蘭戲劇家格洛托夫斯基曾提出“貧困戲劇”(也叫“質樸戲劇”)的觀點。在他看來,把戲劇藝術身上的“附加品”一一剔除掉,戲劇最終剩下的必不可少的兩大因素只有演員與觀眾。這也就意味著演員的表演技巧對一部戲劇的成功至關重要。話劇演員如何能更好地在舞臺上塑造人物,不斷提高演出的質量與藝術水準,讓觀眾對戲劇產生正確的理解,產生共情的體會,充分展示出戲劇藝術的審美價值呢?
多年的話劇表演經驗讓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斯坦尼拉夫斯基的“體驗派”表演方法對于舞臺上人物的塑造仍然是一個“制勝的法寶”。真聽、真看、真感覺,到何時都應該是表演的基礎。由于演員各自成長的環境、經歷、受教育程度以及對事物的情感認知能力都有所不同,因此對所扮演角色的理解也必然帶有很強的個人色彩,甚至有時僅靠閱讀劇本并不能準確地把握好人物的性格。這就需要演員深入研究劇本,搞清故事脈絡、情節走向,深入地挖掘人物之間的關系與變化。從我個人的經驗來說,撰寫人物小傳是與角色近距離接觸、真正地走入角色內心世界、進而最快地融入角色的一個較為有效的方法。劇本里沒體現的,我會進行合理想象,為這個角色找到充實的心理依據,把“他為什么這樣做”合理化。如果角色是個單純快樂的人,那么他一定生活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就會想象他的父母一定很相愛,對他也很好。但如果角色是反面人物,是觀眾眼中的“壞”人,那么我就會在人物小傳中去還原他的童年和經歷,一定是有某種原因令他變成了不夠善良的人。也許是從小沒被愛過,缺少家庭的溫暖;也許是曾經遭遇過不幸,導致了他的冷漠甚至是乖戾。
我在話劇《遠航》中飾演肖紋,她為什么會那么愛她的男朋友?即使面對男友的不辭而別,她仍然在執著地等他、找他?這樣的尋找還不是一時的沖動,而能持續一年之久?這些是劇中沒有交代的,此時人物小傳顯得更為重要。最后,洋洋灑灑,我寫了近五千字的人物小傳,從肖紋的童年寫起,和武峰的相識、相知直到相愛……那一刻我成了肖紋,也明白了她這份割舍不下的愛情從何而來。再比如,復排的《地質師》中,我扮演女主角盧靜,家境優越的北京姑娘又為何對來自東北的窮小子駱駝情有獨鐘?我在人物小傳中深挖了這背后的原因——駱駝對事業的執著和對國家奉獻的純粹,太像盧靜的父親了!所以,她對駱駝的愛,除了男女之愛外,還有對父愛的渴望,是比較復雜的。
對于表演,我不太欣賞時刻在舞臺上審視自己形象的演員表演風格。如果一個演員總是注意自身的形象,總是在意行動時姿勢是否優美,哭泣時是否漂亮,站立時是否標準,發怒時是否變形……那他的注意力就一定沒在表演上,沒在情節中,說出的臺詞就會不準確,不能將人物此時此刻的心理完整地表達,那又如何談塑造人物呢?好的演員,好的表演,在那些大悲大喜的情境中,是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形象的。
除了深入鉆研角色外,我認為,熱愛也是必不可少的,甚至可以說是表演成功的基礎之一。演員要熱愛舞臺,熱愛表演,熱愛你所扮演的每一個角色,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表演中。無論飾演的是主角還是配角,是好人還是壞人,無論臺詞的多與寡,首先要做的就是喜歡上角色。我扮演盧靜時覺得她的性格跟我本人很接近,那股豪爽勁和對愛情的奮不顧身,對人物的喜愛油然而生,所以表演起來也很順暢。我想呈現屬于我的“盧靜”,而不是簡單的模仿和復制。我更熱愛我所扮演的盧靜。
熱愛是演員的基本素質,當我看到北京人藝60周年演出,九十三高齡的藍田野老師壓軸登場時,那一刻我竟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如果不是熱愛,如此年紀怎會登臺?如果不是熱愛,這般年紀又怎記得大段的臺詞?舞臺應該是演員的生命,表演更應該是演員終其一生的熱愛,這也將是我永不放棄的信念和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