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動畫片的生態意蘊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 外國語學院，鄭州 450046)

宮崎駿是第六屆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獲得者，是“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動畫大師”[1]。他創作了一系列耀眼奪目的動畫片，如《風之谷》(1984)、《天空之城》(1986)、《龍貓》(1988)、《幽靈公主》(1997)、《千與千尋》(2001)等。宮崎駿的作品不僅具有非凡的藝術性，也具有厚重的思想性。其影片蘊涵著豐富而多樣的思想主題：和平與戰爭、科技與家園、成長與夢想、人生與意義、生命與價值。生態環保主題尤其是其大部分作品一致竭力表現的一個重要母題。宮崎駿動畫片具有“鮮明的生態主義情懷”[2]。宮崎駿電影“深入探討了人與自然的關系，……表現了當代社會人們對生態問題的憂慮”[3]。在當今生態危機愈演愈烈的大背景下，宮崎駿以《風之谷》《幽靈公主》和《天空之城》為代表的動畫電影契合時代脈搏，向世人傳遞著豐富而深邃的生態理念。

一、《風之谷》的生態意蘊

《風之谷》是宮崎駿執導的第一部史詩般宏大的動畫片，包含著其對生態環保問題的深層思考。影片濃墨重彩地展現了人類發達的工業文明毀于一旦后世界所呈現的一派蕭索頹敗的末日景象：寸草不生的荒蕪沙漠一望無際、有劇毒的植物孢子鋪天蓋地、外出的人類隨身攜帶防毒面具、腐臭不堪的“腐海”森林肆意擴張、守護腐海的噬人王蟲危險可怕……人類可以詩意棲居的綠色空間幾乎消失殆盡，自然變得滿目蒼夷、名存實亡。而這一切都是人類大肆破壞自然、過度污染環境的結果。多魯美吉亞國女皇庫夏娜是人類中心主義的典型代表。她自恃為萬物的中心，無視其他非人類的生命，信誓旦旦地要開疆拓土、火燒腐海、稱霸世界，對王蟲恨之入骨，甚至不惜訴諸象征核武器的龐大機器人——“巨神兵”來摧毀王蟲。他們的征服行徑無異于自食惡果、自掘墳墓。

腐海、巨蟲、孢子、沙漠吞并了一個又一個人類王國，只有位于腐海一角的“風之谷”幸存。風之谷依靠海風的阻擋，避免了有毒孢子的侵入。這里沒有高度發達的現代科技，也沒有腐海那樣的污染，這里全部的動力來自于對自然風的利用。風之谷的公主娜烏西卡勇敢、純真、親切，她心系自然，敬畏自然，深知自然中所有的生命都是息息相關的，并用自己的堅持和善良在人與自然之間不斷地斡旋、調停，努力維系風之谷與王蟲的和平共處。

娜烏西卡保護風之谷的出發點并非僅是為了人類的利益和生存，更是為了生態系統整體的長久和諧穩定。她在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時持有的態度與其他人截然不同，具體體現在以下四點：首先，眾人只是一味地仇視腐海，想當然地認為腐海是污染的源頭，而娜烏西卡卻清醒地認識到真正的污染是人類一手釀成的，腐海不僅不是污染的源頭，而且其中的森林卻是凈化人類所造成的污染物的源泉和動力。其次，娜烏西卡懂得以生態審美的眼光來看待自然物。眾人認為有毒孢子是丑陋、邪惡的，而娜烏西卡卻用發現美的眼睛洞察到它們的美麗。她在地下室做實驗時，用無污染的土壤和水去培育那些所謂“邪惡”的孢子。結果出人意料，在潔凈水中長大的孢子不僅無毒，而且能綻放出美麗的花朵。娜烏西卡用從王蟲脫殼上摳下的一個玻璃透明罩當作眼鏡，向腐海上方的天空望去，發現漫天飛揚的孢子猶如一片片自由飛舞的銀色雪花，美麗極了！森林凈化出的沙子令娜烏西卡激動不已，宮崎駿用特寫鏡頭表現娜烏西卡對沙子的愛不釋手，進而凸顯出“沙子的純凈和娜烏西卡對沙土的熱愛之情”[4]。其三，眾人無視動物生命，而娜烏西卡卻真切地熱愛每一種生物，肯定它們神圣的生存權利。例如，人們只曉得仇殺王蟲，而娜烏西卡卻對它們持友好的態度，稱其為“乖孩子”，能與其進行友好的溝通和交流，并發現蟲類并不是隨意主動威脅人類的怪物，而是腐海森林的保衛者。面對充滿敵意的狐鼠，娜烏西卡不僅沒有討厭它，反而安慰它并任由它咬自己的手指，最終贏得了對方的信任。其四，眾人以殺戮作為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手段，而娜烏西卡卻認為殺戮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因而她不惜生命多次冒險化解了風之谷與王蟲的矛盾沖突，避免了血腥之戰的爆發。當庫夏娜征服腐海的野心最終招致大批王蟲向風之谷蜂擁而至時，娜烏西卡為了拯救谷民，義無反顧地犧牲了自己。萬幸的是，王蟲們把觸角一起伸向娜烏西卡，使其得以復活，它們的這一舉動是對自然敬畏者和保護者的感恩和回報。竭力追求人與自然相融與共的娜烏西卡最終靠真心與真愛平息了自然的怒火，自然也以寬容之心賦予人類重生的機會。

《風之谷》的宣傳語“熱愛一草一木，與蟲類交談”正是對娜烏西卡敬畏自然、關愛非人類生命的生態倫理情愫的恰當寫照。該片給出了一個自然與人最終和諧相處的美好結局，經歷浩劫的人類最終懂得了熱愛自然和保護自然的重要性。伴隨著影片結束時的優美音樂，一群可愛的孩子在快樂地植樹造林，他們播種綠色的種子，也是在播種人類美好的未來與希望。

二、《幽靈公主》的生態意蘊

《幽靈公主》以公元14—16世紀日本大規模砍伐山林的室町時代為背景，展現了宮崎駿對人與自然共存之道的追問與求索。影片中掌管宇宙萬物生命的麒麟獸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然之神，是大自然神秘力量的化身和森林守護者，它孕育萬物，滋養生靈，腳踩過的地方花草立長。隨著生產力的快速提高以及物欲的不斷膨脹，狂妄自大的人類泯滅了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幾近瘋狂地挑戰自然。達達拉城中以幻姬為首的人類欲壑難填，為了不斷地擴張領地、攫取自然資源，竟將一座山上的樹木砍伐殆盡，他們鐵蹄踏過的地方到處是動物的哀號。這些頑固派竟還要猖狂地獵殺麒麟獸，奪其首級。影片中的云游僧說道：“人類的罪孽便是渴望得到天地間的一切！”宮崎駿藉此鞭撻了以幻姬為代表的迷失在物欲世界中的人類中心主義者。

愚昧無知的人類侵犯自然的行徑必然遭受自然猛烈的抵制和無情的懲罰。林間動物視人類為勢不兩立的仇寇，對其發動了各樣的抵抗：狼神族向幻姬展開復仇與廝殺以奪回其生存領地；被人類火槍射中而變成邪神的豬神族肆意報復和攻擊人類；麒麟獸的頭顱被幻姬冰冷的子彈射落后，原本郁郁蔥蔥、充滿活力的綠色森林瞬間被從神獸體內瘋狂涌出、四處蔓延的灰色泥漿覆蓋，泥漿所及之處草木凋零、萬物枯萎、生命盡失、山川易色，大地呈現出一派凋敝之態，一度狂傲的人類無處逃遁，達達拉城最終毀于一旦。人類征服自然的代價無疑是自取滅亡。

影片男主人公阿西達卡是人與自然溝通的橋梁、人與自然矛盾關系的協調者。阿西達卡曾犯下殘害生靈的罪過，但在神巫的指點下，開始自我反省，曾問犬神：“難道人類和森林就沒有不爭之道嗎？”他親身去找尋促使人和自然從對峙走向和諧的方法，最終在拯救自我的同時，也拯救了自然與人類：不僅將頭顱還給了麒麟神，促使枯萎的山林恢復生機，盎然的綠色重歸大地，自然萬物再現欣欣向榮的景象，而且也拯救了達達拉城的人民。

影片女主人公小珊即“幽靈公主”，是一位從小在狼群中喝狼奶長大的女孩，過著和野生動物一樣的生活，因親眼目睹自然生靈被人類殘殺的情景而誓死不愿與人類為伍。在她的意識里，森林才是她永久的棲息地和真正的庇護所。影片最后，被人類傷害太深的小珊對阿西達卡說：“我喜歡你，但我無法原諒人類。”阿西達卡在影片中一再詰問森林與人類社會是否有和諧共生之道，但直到影片結束時，他似乎才對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抱定信念，并堅定地對小珊說：“你在森林，我在達達拉城，不管怎樣，讓我們一起活下去！”巧合的是，《幽靈公主》的宣傳語也是“活下去”。“活下去”的主體不僅僅是人類，也包括非人類的自然生命。人與自然“一起活下去”的途徑不是對抗與沖突，而是和諧與共生。影片中俏皮可愛的樹精靈“木靈”與森林的關系正是人與自然關系的真實寫照：森林繁茂時木靈可以悠然自得地徜徉于叢林中，而森林枯萎時木靈又生存維艱。宮崎駿孜孜追求的人與自然相處之道不就是二者的休戚與共、和諧共生嗎？

三、《天空之城》的生態意蘊

《天空之城》的故事背景是19世紀歐洲工業革命。該影片展現了宮崎駿對文明與自然融合之道的深切思索。影片女主人公——純潔可愛的小女孩希塔在勇敢善良的小男孩巴索的陪伴下，尋找她曾經但已失落的故鄉“拉普達”。拉普達是一座懸浮于空中的古老而寂靜的都市，一座只有機器人值守的城市。該城市代表著人類科技發展的頂峰，其中儲藏著數量驚人的財富。因而，利欲熏心并企圖主宰世界的各方力量都在尋找這座遺失之城，對其垂涎欲滴，進而展開了瘋狂的爭奪和殺伐。最終，希塔和巴索為避免拉普達城落入邪惡之手而決定毀滅它，一切邪惡的伎倆和企圖也隨之化為泡影。天空之城的毀滅不僅給人們帶來了視覺上的強烈震撼，更帶來了心靈上的巨大沖擊，引發蕓蕓眾生去深刻思考現代文明和科技的發展之道。

從數不清的財富、氣勢恢宏的建筑、先進的毀滅性武器以及不計其數的機器人不難推斷出，拉普達城曾經擁有極度發達的物質文明。然而，虛假的繁榮之下潛伏著重重危機，重重危機釀成了拉普達的沒落。但拉普達沒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宮崎駿在影片中借希塔之口道出了天空之城不可持續發展的根本原因：脫離了對自然大地的依賴。這就好似脫離了土地的樹木和游離了河水的魚兒也難以生存一樣。希塔在影片中如此說道：“我終于明白拉普達之所以滅亡的原因了，……盡管擁有很厲害的武器，盡管操縱許許多多的機器人，但離開了土地，它就無法生存。”宮崎駿通過對比拉普達曾經的繁榮華麗和現今的滿目瘡痍，訴說著人與自然、文明與自然的相處之道：自然是人類的生命之源，是人類文明的存在之本，沒有自然之根的文明注定會衰亡。無論科技如何進步和社會如何發展，什么時候都不能脫離自然、拋棄自然乃至根除自然。只有堅持人與自然以及文明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之道，才是保證人類社會乃至地球家園永續健康發展的根本前提。

綜上所述，宮崎駿被譽為電影界的“環保教父”[5]，此稱號對其來說當之無愧。宮崎駿以《風之谷》《幽靈公主》和《天空之城》為代表的動畫電影彰顯出人與自然之間復雜、多樣的關系，蘊含著深沉、厚重的生態意蘊，傳遞著深邃、悠遠的生態理念，散發著耐人尋味的生態人文主義氣息，喚醒著人類沉睡已久的生態環保意識，尤其是激發著人們去深切思考和努力求索人類與自然、科技與自然、文明與自然的和諧相生與協同發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