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中國文藝理論構建的誤區

王 偉

繼20世紀90年代的“失語癥”命題之后，文藝理論界近年來又集中在“強制闡釋”的旗幟下進行自我反思與他者批判，迄今仍呈現出如火如荼的勢頭。毋庸置疑，這些工作有助于為當代中國文藝理論的構建清理地基、鋪平道路。在此過程中，值得注意的是，一些言論實際上情緒宣泄的成分頗多，有時甚至要大于理性分析，因而再度陷入中西、古今與內外三重二元對立的泥沼之中。就目前而言，主要表現為如下幾種形式：一是把西方文論漫畫化，為批判而批判；二是把建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中國古代文論與西方文論的對話上，從而有意無意忽略近代以來中國文論構建的諸多嘗試與實績；三是執迷于純粹來自文學經驗的文論，排斥其他學科的有益見解；如此等等。以下試予分而論之。

一、西方文論的漫畫化

眾所周知，自晚清以降，中國知識界曾兩次大規模積極引入包括文藝理論在內的西方哲學社會科學——一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二是20世紀80年代的新啟蒙運動。有意思的是，隨著西方后殖民理論的傳入，中國學術界逐漸開始反思西方理論所帶來的弊端。正是在這樣的理論背景下，中國文論“失語癥”的批判與焦慮可以得到更好的理解?！?〕如果說“失語癥”側重于自我省思，不乏自責自艾的意味，那么，近幾年盛行的“強制闡釋”則偏向于他者批判，充滿著昂揚向上的戰斗性?！?〕不言而喻，這跟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整體學術氛圍緊密相關。作為構建中國特色文藝理論的前期準備工作，批判西方文論的“強制闡釋”引發了學界的強烈共鳴。有些令人遺憾的是，在這種理論潮流中，也有不少學者發出了若干以偏概全、斷章取義的聲音。

其一，由西方文論霸權的終結，斷言西方文論已經失敗，該中國文論登場了。應該說，這三個命題之間的關系十分復雜，不容易那么簡潔明快地進行處理。先來看第一個命題，我們知道，后現代主義在西方理論內部掀起了反對宏大敘事的巨大波瀾，先前至高無上的邏各斯中心主義、西方中心主義受到激烈譴責，這就在理論上為眾聲喧嘩的小敘事開辟了表述與展演的空間。就文藝理論而言，來自非西方世界的文論觀念自此有了浮出水面并參與話語博弈的可能。易于看出，西方文論一手遮天的霸權的確去如黃鶴，但我們顯然不能將這一喜人的功勞歸于自己。很大程度上，這是西方文論自我審視、自我調整的必然結果。非西方文論界的批判無疑加速了西方文論霸權的衰落過程，而吊詭的是，前者的批判多數時候仍然沿襲了后者自我批判的邏輯。進一步的問題是，西方文論霸權的結束并不意味著它從此失去了主導地位——如果將霸權理解為領導權的話，則更是如此。作為世界流行的文論話語體系，其盛衰都絕非一時之功，所以不宜對其霸權終結一事過于樂觀。與此互相勾連的是第二個命題，但問題在于，西方文論果真失敗了嗎？揆其依據，論者舉出伊格爾頓（Terry Eagleton）為例，認為他號稱文學理論家卻否定文學的存在，而更多的理論家則從文學園地集體逃亡了。這里又包含兩個層面的問題，問題一，伊格爾頓確實說過“文學”不存在這類容易引發誤解的話，不過，如果稍微看下他說這話的語境或上下文，歧義便會自然消除。詳細而言，在具體探討不同的文論流派之前，伊格爾頓在《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一著中專設“導言：文學是什么”一章來考察文學的界定問題。逐個點評了眾多定義的優缺點之后，伊格爾頓結論說：“在下述意義上，亦即，文學是一種具有確定不變之價值的作品，以某些共同的內在特征為其標志，文學是不存在的。”〔3〕換言之，伊格爾頓否定文學是一個穩定的實體。它否定的是永恒不變的文學定義，本質主義式的定義，但這絕不意味著連帶著也否定了文學的存在。伊格爾頓認為，應在具體的歷史時空中，以歷史主義的態度認識文學。事實上，這是如何看待文學的一次范式轉換。因此，伊格爾頓無論怎樣都不能成為西方文論已然失敗的理由。問題二，所謂理論家們的逃離文學，是指文化理論的盛行或泛濫。一方面，如伊格爾頓所言，文化理論“席卷語言學、哲學、政治學、藝術、人類學等等。它一路前行，打破傳統的學術阻礙，成了圖書館編目人員的噩夢”?！?〕他既對文化理論開拓研究范圍的杰出成就贊譽有加，同時又犀利批判其因迷戀文化而失去批評生活能力的缺陷。在另一方面，還需看到，“理論之后”的風潮中，西方文論界出現了重新回歸文學與美學的新趨向。有學者將其準確地命名為“新審美主義”，并列出其重思文學性、反思新形式、提出新審美的三大特征?！?〕如此說來，論者的這一證據就是偏聽則暗的一面之詞。至于第三個命題，我們認為所謂西方文論霸權的“終結”也好，西方文論的“失敗”也罷，固然為中國文論的登場提供了難得的機遇。但問題的關鍵恐怕在于，我們首先必須要集中精力先行構建出來，然后才有登場的資質或實力。唯有對構建中國特色文藝理論的難度胸有成竹，文論界才會按部就班地努力并一步一步走向成功。而就算有了足夠的實力之后，屹立于世界文論之林、有效闡釋世界范圍內的文藝作品也還有一段長長的路要走。

其二，認為當代西方文論疏離了文學本體，給其貼上“強制闡釋”的標簽。這種觀點明顯是一個不夠嚴密的總體判斷，忽視了西方文論內部的多樣性與復雜性。韋勒克（René Wellek） 強調，“文學研究的合情合理的出發點是解釋和分析作品本身”。〔6〕他建議從以往專注作家生平、社會環境及創作過程等的研究中解脫出來，集中精力去解析實際的作品。其切入的角度可謂多種多樣，譬如諧音、節奏與韻律，文體與文體學，敘述模式，意象，文類等等。若是依照這種對文學本體較為通行的厘定，那么當代西方文論很多重大流派都不僅并未疏離文學本體，反而是以文學本體為中心或焦點。譬如英美新批評就倡導一種嚴格而客觀的作品分析方法，力排作者寫作時的意圖或讀者閱讀時的反應；現象學批評致力于對文本進行全然“內在”的閱讀，同樣將作者、創作條件與讀者拋諸九霄云外；接受理論將文學本體視為有待讀者參與其中并予以實現的一組“綱要”，或運用閱讀策略把作品進行具體化；形式主義著重考察文學符號自身，而結構主義則尤為關注文學文本的深層規則或結構；解構批評從結構主義心滿意足的地方起步，借助文本中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展示文本內部的矛盾與裂隙；如此等等。這些勾勒縱使是粗線條的，也已清楚而有力地表明當代西方文論諸多流派都對文學本體不離不棄。有鑒于此，將它們全部貶斥為“強制闡釋”就不免顯得于理難合。如今，上述兩種比較典型的對西方文論的態度在中國文藝理論界還頗有學術市場。其實，它們依然陷在中西二元對立的泥坑中——如果說從前是不加批判地崇拜西方文論，那么現在則是不加辨別地盲目排斥。全盤西化當然要不得，閉眼看世界或與西方文論勢不兩立同樣要不得。我們必須警惕那種無限放大西方文論短處，甚或肆意歪曲以達到批判目的的做法；必須摒除根源于民族主義的意氣用事，以及僅僅政治正確卻不顧實際的單純表態。唯有正確、謙遜地對待域外的理論資源，才會全面客觀地認識他人，從中得到有益的借鑒。

二、中國文論建構的實績

在一些學者眼里，既然從近代以來中國文論西化的程度那么嚴重，那么在文論重建過程中繼續往前追溯未曾受到西方污染的源頭就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因此，他們大張旗鼓地提出文論構建的新路徑——以中國古代文論與西方當代文論展開對話，認為這才是地地道道的中西對話。毋庸置疑，這種觀點洋溢著立足本土、張揚文論主體性的可貴精神。從《論語》到《文賦》，從《文心雕龍》到《二十四詩品》，從《原詩》到《人間詞話》，如此等等，漫長的中國文藝理論史留下了寶貴的豐富遺產。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無視、小覷這筆遺產，而應在新的歷史際遇中將其發揚光大。需要注意的問題是，不能把發揚光大等同于“挖寶”——或試圖重回古代文論的文化秩序，或力圖證明傳統本身的普遍意義，或把“已有文化傳統的態度宗教化，與原先有的宗教情感合在一起”。〔7〕換句話說，發揚光大不是全盤復古，而是部分激活，是創造性發展與創造性轉化。它不一定要將故紙堆中的術語、范疇硬性納入當代文論的現場，而是更重視中華美學審美趣味、審美風范的承繼。應該說，只有這種能夠加入當代文論場域中的古代文論，只有這種仍然具有生機與活力的古代文論，才可能與西方當代文論進行對話。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擺正對話雙方之間的關系，經過平等對話之后，而不讓本土化困于一隅、無力推動學術進展。針對這種狀況，有學者敏銳地提醒須避開“假本土研究”的暗礁。也即是說，不能滿足于在對話中證明西方有的，我們也有，滿足于裁剪古代文論來證明西方文論的正確性。它不啻拿著西方的藥單而到古代文論的倉庫里抓藥，無異于主動戴上西人的眼鏡自我打量?！八碇呞飳W者嘗試恢復自信，與西方建立平等對話的努力；但也反映出他們在急于連接本土與主流西方文獻之余，忽略了其中潛藏的價值與世界觀的重要差異”?！?〕不妨說，西方文論本身是另一種本土，當中國古代文論與其對話時，這是兩種不同本土之間的對話。由于它們都是關于文學的理論，而人類的文學存在很多相通之處，因此，在一些問題上必然可以達成共識。然而，兩種本土賴以生產的文化土壤有著較大差異，這決定了兩者的對話必然又有各說各話的地方。這時候，完全沒有必要牽強附會地強求與人一致，相反，“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才是明智的選擇。

構建中國特色的文論話語體系，古代文論確是非常重要的理論資源。但如果把構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它與外來文論的對話上面，則人為地將構建的通衢大道狹窄化、逼仄化?？梢哉f，它最大的缺陷是沉溺于古而鄙視今。首先，它對西方文論中國化這一問題視而不見。對于渴望不再翻唱他人歌謠的有志之士來說，原創性是其念念不忘的主旋律。而西方文論的中國化終究是“拿來主義”，終究不會在國際文論界發出中國文論自己的聲音。盡管如此，我們還是不能把西方文論中國化問題一筆抹殺。因為從理論層面看，“中國化”具有不同的層級或程度：既有比較初級的，乃至是生搬硬套者，也有運用較為嫻熟、融會貫通者。換言之，風云際會，“中國化”為中國文藝理論界提供了理論工具，為孕育原創性的文論提供了營養與參照。從現實層面看，近代以來的兩次大規模譯介西方文論后，都產生了一批可圈可點的成果。民國年間，新的文學理論著作多如過江之鯽。雖然它們借鑒的文論資源各有不同，但大都注意結合中國文學史鋪展外來的文論觀念，或以之重審、重組過往的文學史實、文藝觀念。在“文學理論”成為當時教育部規定的一門課程之后，它們相輔相成，攜手發揮了文論啟蒙的歷史功效，合力塑造了其時的文論面貌。20世紀80年代以來，文論界如饑似渴地引入諸多西方文論著作。其中，韋勒克、沃倫（Austin Warren） 的《文學理論》、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卡勒（Jonathan Culler） 的《當代學術入門：文學理論》堪稱影響卓著的三本。經過這些理論著作的洗禮，中國文藝理論界隨后也誕生了自己的頗具建構特色的著作。南帆主編的《文學理論（新讀本）》、王一川的《文學理論》、陶東風主編的《文學理論基本問題》等論著是個中的佼佼者。“他們的建構分別選擇了關系主義、本土主義、整合主義的理論路向。不但與本質主義自覺區隔，而且提供了建構具有后現代主義特征的文學理論體系的經驗和可能性?！薄?〕而且類似的建構從未止步。

期望僅靠古代文論來進行構建還有更大更刺眼的忽略，即是馬克思主義文論的中國化及其新發展。回顧中國現代文論史，可以發現，李大釗最早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討論文學。立于唯物主義立場，他考察了反映論、寫實主義、階級斗爭學說等問題。此后，伴著從“文學革命”到“革命文學”的轉向，魯迅、瞿秋白、胡風、周揚等文學家、理論家在大大小小的諸多文藝論爭中磨礪了左翼文論，都對馬克思主義文論的中國化作出了貢獻。而毛澤東在中國革命與建設過程中不僅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命題，深刻形塑了中國文化建設的走向，還推出了《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這部馬克思主義文論中國化的經典性成果。它科學而全面地闡述了文藝與生活、文藝與人民、文藝與政治、文藝與審美、文藝與作家等之間的關系，構筑了人民文藝的思想體系，對中國文藝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新中國成立后，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文藝論著得以系統譯介?！拔母铩笔曛?，馬克思主義文論既迅速而廣泛地普及，同時又被嚴重簡化與割裂。撥亂反正之后，鄧小平理論中有關文藝的論述糾正了對文藝的極左認識，對毛澤東文藝思想作出了新的發展。錢中文、童慶炳、陸貴山等一批文藝理論家則深入研究馬克思主義著作，回歸馬克思主義文論的本來面目，促進了馬克思主義文論的進一步中國化。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是馬克思主義文論中國化的最新成果。針對文藝領域的新形勢、新情況與新問題，講話站在實現中化民族偉大復興需要中華文化繁榮興盛的高度，強調文藝工作的重要性，勉勵廣大文藝工作者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堅持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認真學習借鑒世界各國的優秀文藝成果，力爭創作出無愧于時代的文藝作品。講話立足中國問題，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重申人民性、現實主義等一系列在西方文論界看來可能早已過時的范疇，充分展現了社會主義文藝的根本要求，是指導今后我國文藝工作的綱領性文獻。

三、文學學科之外的洞見

在文藝理論構建的征途中，還有一種堅持文論必須來自文學實踐的觀點。譬如在“強制闡釋”論的視野下，那些來自文學場外的理論已然偏離了文學，構成了對文學的強制闡釋。因此，“當代文學理論話語的建構必須堅持系統發育的原則”，“符合文學實踐”。〔2〕也即是說，文學理論應該源于文學，回到文學。如此一來，這樣的文學理論才會比較純粹而非現在那般駁雜、越界。這種判然區分“場內”、“場外”的做法有其理論訴求，它意在糾偏，針對的是理論過度浸染文藝的現狀。在肯定其積極意義的前提下，我們應該看到這一主張不知不覺中掉入二元對立的封閉圈，無形中大量關閉了文學理論的來源通道。假如衡之以中外文論的歷史，那么這種試圖斬斷場外征用聯系的想法便顯得孤掌難鳴。無論是《論語》里的“興觀群怨”，還是《理想國》中對詩人的極力限制、排斥，都表明文學理論的政治性或政治關懷。古代如此，現代亦然。伊格爾頓宣稱，文學批評與成見與信仰深深地糾纏在一起，“根本就沒有‘純’文學批評判斷或解釋這么一回事情”，“‘純’文學理論只是一種學術神話”，“有些理論在任何時候都不像它們在企圖全然無視歷史和政治時那樣清楚地表現出自己的意識形態性。文學理論不應因其政治性而受到譴責。應該譴責的是它對自己的政治性的掩蓋或無知”?！?〕政治如此，哲學、倫理學、經濟、道德、心理學等等亦然。正因如此，就連主張“文學研究應該是絕對‘文學的’”韋勒克、沃倫二人，〔6〕也專門辟出五章的篇幅來詳細討論文學的外部研究問題——文學和傳記、文學和心理學、文學和社會、文學和思想、文學和其他藝術。在他們看來，雖然外部因素的重要性各有差別，但“文學作品產生于某些條件下，沒有人能否認適當地認識這些條件有助于理解文學作品；而且這種研究法在作品釋義上的價值，似乎是無可置疑的”?！?〕換言之，一旦與文藝作品掛起鉤來，那么文學理論就不可能拒絕來自場外的種種知識。因為文藝作品本身具有極大的包容性，涵括了、折射著人類社會的各種實踐。而且文史哲最初在世界范圍內往往都是一體的，它們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促進、相互依賴。即便現代意義上的學科劃分也是相對的，而無法做到與其他有關知識“老死不相往來”。

《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第二版的序言里，伊格爾頓滿懷欣喜地宣告，這本書的受眾群體十分廣泛，除了專業的文學批評家外，還有律師、文化理論家與人類學家等。他對此并不覺得吃驚，因為該著力圖證明的恰是，“事實上并沒有什么下述意義上的‘文學理論’，亦即，某種僅僅源于文學并僅僅適用于文學的獨立理論”。該書研究的眾多理論流派“都并非僅僅（simply） 與‘文學’作品有關。相反，它們皆出現于人文研究的其他領域，并且都具有遠遠超出文學本身的意義”?！?〕他認為，這是該書之所以流行，而且也是值得再版的一個重要原因?？ɡ帐崂砹松鲜隼碚摿髋傻膩碛?，認為這些被稱作“理論”的作品影響力超出了其原來的領域，這“的確概括了20世紀60年代以來所發生的事實：從事文學研究的人已經開始研究文學研究領域之外的著作，因為那些著作在語言、思想、歷史或文化各方面所做的分析都為文本和文化問題提供了更新、更有說服力的解釋。這種意義上的理論已經不是一套為文學研究而設的方法，而是一系列沒有界限的、評說天下萬物的各種著作，從哲學殿堂里學術性最強的問題到人們以不斷變化的方法評說和思考的身體問題，無所不容”?！?0〕也就是說，“理論”之所以盛行，既因為其詮釋能力較強，還因為其極大地延展了闡釋的空間。不難看出，這其實是文化研究的路數?？ɡ彰鞔_指出，文化研究是理論的實踐，簡稱理論?！拔幕芯堪ú⒑w了文學研究，它把文學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實踐去考察。”〔10〕問題在于，在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包括或涵蓋上存在激烈爭議。正方認為文學研究可從文化研究那里獲得嶄新的動力與觀點，而反方則擔憂文化研究會將文學研究破壞殆盡。在這個意義上，拒斥場外征用者與反對文化研究者大致是同一批人，他們都站在布魯姆式的“憎恨學派”一方，捍衛文學經典以及與之配套的研究方式?？ɡ站痛藦娬{，“從原則上說，文學和文化研究之間不必一定要存在什么矛盾”，“從根本上說，文化研究因為堅持把文學研究作為一項重要的研究實踐，堅持考察文化的不同作用是如何影響并覆蓋文學作品的，所以它能夠把文學研究作為一種復雜的、相互關聯的現象加以強化”。〔10〕

四、結語

作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組成部分之一，中國文藝理論的構建亟需真正走出中西、古今與內外三重二元對立的窠臼，避免鐘擺式的簡單選擇。就目前而言，我們在建構過程中不應或將西方文論漫畫化為所欲批判的標靶，予以籠統否定；或將希望完全寄托于中國古典文論與西方文論的對話上，而有意無意忽略近代以來中國文論構建的諸種努力；或執迷于純粹來自文學經驗的文論，而排斥其他學科審視文學的洞見卓識等。我們應堅持構建既有繼承性、民族性，又有原創性、時代性，還具開放性、包容性的中國文論話語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