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路 Hamish Coates



摘要:歐洲高等教育外部環境的持續變化導致許多歐洲國家亟待通過改革降低政府對大學內部事務的干預,賦予大學更廣泛的自治權,促進大學綜合實力的不斷提升。從20世紀90年代后期開始,奧地利、比利時和保加利亞等歐洲國家相繼采取了賦予大學獨立的法律人格,規范政府與大學權責義務,實施績效撥款制度,完善高等教育質量評估機制等舉措以推動自上而下的大學治理改革,在政府與大學之間構建起基于“委托—代理”法理精神、以行政合同為約束的新型治理關系。借鑒歐洲國家大學治理改革的經驗,我國在“雙一流”建設中,應通過共同協商制定行政合同,明確政府與大學“雙一流”建設的權責義務,完善績效撥款制度提升“雙一流”建設經費的使用效率和效益,建立“雙一流”建設動態監測機制強化政府外部監管的成效等方式促進中國大學外部治理環境的持續改良。
關鍵詞:歐洲;大學;治理改革;雙一流
一、引言
世界一流大學的建成需要諸多因素,而基本條件之一就是具有“一流的治理”。我國政府近年來通過以分權、放權為核心的高等教育宏觀管理體制改革逐步歸還了大學應有的辦學自主權,并從一系列政策、法規上為中國大學確立了相對獨立的法人地位,特別是《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的頒布和《統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總體方案》(以下簡稱“雙一流”)的實施,標志著中國特色現代大學制度建設迎來了一個快速制度供給時期。但是,由于強烈的“體制性依賴”,政府仍保留著涉及大學辦學與管理的諸多權力,“強政府、弱大學”的不平等關系未能完全消除。如何在“雙一流”建設中調適政府與大學關系,營造有利于大學發展和實現“一流治理”目標的外部制度環境仍然是全社會關注的熱點問題。歐洲許多國家也曾遭遇高等教育規模擴張與傳統高等教育管理體制不相容所帶來的一系列外部治理問題,但這些國家先后通過一系列的大學治理改革舉措構建起了以“協同共治”為基礎的新型治理關系,使政府力量在遵循大學學術發展邏輯的同時,為大學自主發展創造了有利的空間。考察歐洲大學改革的動因與內容,對促進中國大學外部治理環境的持續改良,加快“雙一流”建設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二、歐洲國家大學治理改革的動因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盡管歷史、政治體制、法律傳統等差異可能導致各國大學改革的實施路徑有所不同,但影響歐洲國家進行大學改革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歐洲國家的高校以公立大學為主,政府是歐洲國家大學獲得巨額經費資助的主要來源,由中央政府的教育職能部門運用政治權威對大學實施干預與影響一直是歐洲國家高等教育管理的特點之一。隨著大學外部環境的急劇變化,特別是《博洛尼亞宣言》《里斯本協議》及《歐洲現代化進程協議》的相繼簽訂,傳統的集權管理體制阻礙了歐洲高等教育的一體化進程以及持續健康發展。歐洲大學協會(European University Association)的研究人員曾指出,全球化、國際化和歐洲一體化的出現導致國際競爭和人力資源競爭變得日益激烈,歐洲大學學術活動的自主邏輯與行政權力的強制干預已經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政府的干預和控制不僅直接導致了官僚和科層體制的形成,還導致大學辦學效率低下、缺乏靈活性和自主性等問題。[1]
二是許多歐洲國家在上世紀90年代的新公共管理改革運動中通過頒布相關法律將政府對大學的管理權威向不同的管理層級消解,改革政府績效管理模式、引入市場機制和競爭機制、精簡政府機構等舉措,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政府對大學的管理由“單一行為者”向國家主導的高等教育監管模式轉變,但以“重塑政府”為目標的改革仍然不夠徹底。一方面表現在,改革未能完全改變大學發展中所出現的同質性問題(如專業和機構重復設置),許多歐洲國家仍然需要探尋如何在統一的框架下促進各國高等教育機構的多樣化發展[2];另一方面表現在,改革未能將大學所涉公共權力行使程度較低的業務從傳統的科層體制獨立出去,大學仍需要在人事、財務、資源分配等方面具有更大的自治空間。
三是歐洲大學迫切希望通過改革進一步提升綜合實力。歐洲是現代大學的發源地,許多國家都有著悠久的辦學歷史,但從大學排名的結果來看,能夠進入國際公認排行榜前列的歐洲國家院校數量非常有限,如何進一步提升歐洲大學的國際競爭力成為歐洲國家大學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荷蘭特文特大學(University of Twente)的研究者曾指出,歐盟委員會不斷強調大學對社會和經濟做出貢獻的重要性,各國政府在實踐中卻發現越來越難以平衡經費支出和大學卓越競爭力之間的問題,大學迫切希望通過一場自上而下的變革優化大學的經費撥款方式,提高大學吸引優秀人才資源的能力,促進教育和科研水平的不斷提升。[3]因此,以建設世界頂尖大學為目標的改革勢在必行。
·比較教育·歐洲國家大學治理改革對我國“雙一流”建設的啟示
三、歐洲國家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容
(一)賦予大學獨立的法律人格,保障大學自治的合法權力
瑞典、荷蘭及比利時等歐洲國家通過大學改革賦予大學獨立的法律人格,進而建立起有利于保障大學理念的法人制度。由于各國大學法人的類型因為政治體制的差異以及組織性質或同類組織的行為取向不同,有些歐洲國家大學在改革后可能同時兼有多種大學法人特征。[4]例如,德國的大學就兼具大陸法系典型公法人特征與社團法人特征。“典型公法人”的法律特征主要在于脫離“特別權力關系”的特殊保護后,大學成為典型公法人,屬于行政主體,受行政法拘束,僅在學術問題上保留一定的判斷余地,[5]而社團法人的典型法律特征則是在國家法律授權的基礎上實行自我管理的法人團體。德國大學法人特征變化主要是因為法律地位的不斷變化而導致的。1976年,德國頒布的《高等教育總綱法》第58條規定:“高等學校是公法團體,同時又是國家機構,高等學校在法律框架下擁有自我管理權。” [6]而在1998年《高等教育總綱法》(修訂)和2006年《基本法》的法律條文中,德國對政府系統中的教育權力進行了重新分配,使制定高等教育一般原則和管理的權力由聯邦政府下移至各州。聯邦的立法不再具體規定大學的內部自治組織及其結構,各州獲得了更加廣泛的法律空間,而高等教育發展和教育規劃由原先的聯邦與州共同承擔的任務,轉變成現在各州自己的任務。[7]這種轉變實際上意味著在尊重傳統的前提下,通過放權逐漸弱化了聯邦政府對大學的過多干預,使德國大學“社團法人”的法律性質更加清晰,從而有助于大學在自治領域內享有充分自主空間。總之,賦予大學獨立的法律人格,使大學免受科層管理和政府行政權力制約的關鍵舉措是頒布相應的法令法規賦予大學獨立的法人資格,使大學成為一個獨立法律實體,進而在法律層面形成保障大學合法自治權力的制度力量。
(二)規范政府與大學權責義務,防止政府過度干預
法人人格的獲得使大學具有了更高程度的辦學自主性,肯定了政府對大學的外部規制作用,但政府必須依照法律法規的具體要求避讓出大學作為獨立法人所享有的自主領域。為了嚴格限定政府的權力和規制方式,一些歐洲國家在法律、法規中設置了保護大學辦學自主權的一般性條款,明確規定了大學應當具有的權責義務。例如,奧地利政府頒布的《大學組織法(2002)》規定,奧地利大學是公法規定的法人實體,其職責和義務包括:促進教育教學和科學研究的發展,積極推動國內和國際在教學、科研方面的交流與合作,為初級學者和青年藝術家提供專業培訓和職業發展指導,向社會推廣研究成果,提供繼續教育培訓,保持與畢業生的有效聯結,履行作為公共組織的社會職責等。[8]《大學組織法(2002)》還對大學內部的治理結構及組織形式、學費標準設置、校內成員的雇傭和管理等方面辦學自主權的具體實施方式進行了明確的規定,充分保護大學的自主辦學權。此外,《大學組織法(2002)》規定大學必須接受聯邦政府的監管,但政府只能在法律允許的框架下對大學實行監管,不能以任何形式干預大學內部的事務。例如,法律規定聯邦政府負責制定和實施高等教育機構財政撥款政策,不負責大學經費的具體分配,不承擔大學財務負債償還的責任。[9]當政府與大學發現對方有可能產生違法行為時,《大學組織法(2002)》第45條第7款規定政府或大學有權向教育法庭——“行政上訴院”(Administrative Court of Appeal)提出訴訟并由該機構進行裁決[10]。
有些歐洲國家在大學改革中建立起了政府與大學間的行政合同關系,清晰地規范政府與大學的權責和義務。例如,丹麥從2000年開始實施“發展協議”(Development contract)用于保障大學合法的自治權力以及實現政府對大學在宏觀層面的監督和指導。該協議建立在政府與大學相互協商并達成一致意見的基礎上,由大學自愿選擇簽訂(所有大學必須選擇是否簽訂),協議期為四年。協議具體內容可能按照協議的執行情況進行調整,但主要內容包括:一是由大學自主設定戰略發展目標及具體的規劃事項;二是由大學制定年度績效評估報告并提交給政府部門評估;三是由政府部門根據報告內容評估大學所取得的進展以及大學執行國家優先事項的情況;四是由政府部門將評估結果反饋給大學并與大學共同協商下一年度的協議內容。[11]與丹麥不同,瑞典政府實施的行政合同將合同履行情況與大學的經費資助金額直接聯系在了一起。從1993年起,瑞典大學必須與教育和研究部(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Research)協商具體的教育工作任務,并與教育部簽訂為期三年的“績效契約”(Performance Agreement)。契約包含以下幾個關鍵要素:高等學校計算課業時間的單位總數(學分數)、全日制在校生數、學科或專業中學生增/減數、課程項目中男/女生增加的比例、高等學校年度報告中的后續改進計劃、其他特別任務。[12]教育和研究部將根據高等學校的年度績效情況評估其契約的履行情況,并根據高等學校提交的經費預算報告制定下一個財政年的政府撥款金額。[13]詳見表1。
(三)實施績效撥款制度,促進財政經費使用效率和效益的提升
大學改革使政府依法避讓出大學作為獨立法人所享有的辦學自主權,但也要求大學作為法人必須獨立承擔起一定的辦學風險,特別是在政府經費逐年減少的情況下需要大學更加合理地支配政府的財政撥款,否則大學也可能面臨破產的風險。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捷克共和國、荷蘭、挪威和瑞士等國先后實施了將大學實際績效評估結果與財政預算相結合的撥款制度,提升政府財政撥款的使用效率和效益,優化經費的使用方向(見表2)。當前,英國、丹麥、德國的績效撥款比例均已超過經費撥款總額的50%,奧地利和芬蘭大學所獲得的政府財政預算和實際撥款金額甚至已經完全按照大學的績效評估結果來進行計算和分配,[14]有助于增強大學與政府的戰略對話,保證公共理性和普遍利益的實現。\
有些國家為了更好地實現大學發展目標或使命定位,構建了科學的績效評價體系。例如,荷蘭政府自2008年至2011年間對大學的撥款主要基于大學投入情況,如教師人數、在學人數及大學以往所獲經費數額,但由于缺少對大學實際教育教學績效的考查,導致無法激勵那些規模較大、辦學歷史較為悠久的大學提升教學水平。[15]從2012年起,荷蘭政府不僅將與教學方面績效評估結果掛鉤的撥款比重提高至撥款總額的27%~32%,還建立了包含7個直接與教學績效有關的關鍵指標——本科生的畢業率、輟學率、學生交換數、卓越/質量指標、教師的教學質量、教育強度(每周面對面授課時長)和間接管理費用金額在內的績效評價指標體系,用于重點評價大學的教學情況。[16]基本評估流程是:由各個學校向政府部門提交一份為期四年的發展規劃,并由一個獨立的評審委員會專門負責審議報告中大學所指定發展目標的合理性,與國家總體發展目標的一致性,以及可行性;由該評審委員會根據績效評價指標對各個學校進行實地調研;由該評審委員會將評審結果以數據分析報告的形式提交給教育、文化和科學部的部長,再由該部門依據評估結果制定預算的具體數額。實施將關鍵績效評價指標與財政預算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績效撥款制度,有利于最大限度地激發大學的創新活力,促進大學發展目標的實現。
(四)完善高等教育質量評估機制,強化政府的外部監管作用
在大學改革中,許多歐洲國家針對評價和監督機制開展了許多有益探索,使政府對大學的監管職能得以強化。一些國家政府部門成立了第三方質量評估和專業認證機構監控大學的辦學質量,政府只負責對這些質量評估機構進行監管和認證(見表3)。以比利時為例,比利時政府自1991年和1994年頒布新的高等教育法賦予大學獨立的法律人格以后,大學的管理權逐漸由聯邦政府下放至各行政區政府。其中,弗拉芒政府于1996年成立了弗拉芒大學學院委員會(Flemish Council University Colleges,簡稱“VLHORA”)和弗拉芒大學委員會(Flemish Interuniversity Council,簡稱“VLIR”),負責獨立收集和分析所屬大學和學院的數據。
從2003年開始,VLHORA和VLIR按照法律的規定分別負責大學和學院的課程質量評估工作(VLHORA負責學院課程質量評估,VLIR負責大學課程質量評估),并共同制定質量評估指南。大學和學院的評估流程包含三個環節:一是由參評大學根據評估指南設置的評估框架提交一份關于機構發展情況和未來發展規劃的自我評估報告;二是由VLHORA或VLIR組成專家小組(必須包括至少一位教學專家、一位學科專家和一位學生代表)負責審議院校提交的自我評估報告,并前往評估院校進行為期兩天的實地調研(調研內容包括訪談和聆聽院校負責人的匯報);三是根據調研和自我評估報告的審議結果制定評估報告,分別交由弗拉芒質量認證機構(“Accreditation Organisation of the Netherlands and Flanders”簡稱“NVAO”)和弗拉芒政府審議,并在審議通過后對公眾公布。從表3可以看出,克羅地亞、英國和芬蘭等歐洲國家的外部質量保障工作主要是由獨立性機構專門負責。這些獨立性機構使得政府在高等教育質量保障中的角色發生了轉變,在一定程度有效防止了政府權力的高度集中,促進政府從宏觀層面把握大學的發展方向,而非對大學的發展實施直接干預,有助于提高政府決策的科學化水平和民主化程度。
四、歐洲國家大學治理改革的啟示
歐洲大學治理改革的經驗表明,賦予大學獨立的法律人格、規范政府與大學權責、實施績效撥款制度、完善評價和監督機制等舉措有效促進了權力與責任的合理分享,促進了基于“委托—代理”法理精神、以行政合同為約束的“府學關系”的建立。這種關系模式符合大學自治的發展目標,并使政府部門通過以帶有指示性質的建設要求代替傳統的行政命令的方式指導大學開展各項活動,充分發揮其監督職能,從宏觀層面保證大學各項活動的規范、有序。針對當前政府與大學關系中存在的現實問題,我國的“雙一流”建設可以遵循以下實現路徑促進大學外部治理環境的持續改良。
(一)協商制定行政合同明確政府與大學“雙一流”建設的權責義務
歐洲大學治理改革的經驗表明,構建行政合同關系有助于保障大學自治的合法權力,避免政府的過度干預,而行政合同關系構建的基本條件就是需要賦予大學充分的辦學自主權并規范雙方的權責義務。自1986年頒布《民法通則》從民事法律關系的角度明確了我國大學的法人性質,即“事業單位法人”以來,《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和《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 (2010-2020年)》等法律、文件相繼從法律形式上完成了對大學法人性質和自主辦學權的清晰認定,使“自治”成為大學重要的制度性權力。但現有法律、法規仍存在對大學自治權力的規定過于籠統,對權力外延的規定過于狹窄,對涉及大學應當具有的權力范圍、尺度、規則等方面未能做出明確區分,未能在法律法規的實施、監督與法律救濟等方面建立相應的制度體系等諸多問題。這些現實問題的存在,使得我國的“雙一流”建設在很大程度上仍需要通過政府意志并運用政策的手段干預和影響大學的管理和決策。
借鑒歐洲大學治理改革經驗,在我國的“雙一流”建設中,應當構建基于行政合同的府學關系,完善既有法律、法規中保護高校在考試招生、人事制度、經費管理等方面的一般性條款,對涉及大學辦學自主權的具體實踐方式和規范應當進行必要的解釋,法律法規中還需要對大學自治權實施、監督與法律救濟等方面的制度規定進行補充和完善;通過建立和完善聽證與協商制度,采取協商、談判的方式共同設置包括“雙一流”建設目標、任務和具體舉措為核心的行政合同,對政府、大學兩個行政合同實體在“雙一流”建設中的權利義務做出合理配置,即賦予政府在“雙一流”建設中適度的主導性權利(考核評估、質量監管、資源配置等)和所承擔的義務(向大學反饋評估信息、營造公平有序的競爭氛圍等),禁止在大學具體建設權利義務上設置不合理的限制性條款或其他不合理的連結;賦予雙方對行政合同履行的監督權,并通過完善行政訴訟和行政復議制度解決政府政策不到位、財政撥款得不到保障、政府越權管理等違約問題。
(二)完善績效撥款制度提升“雙一流”建設經費的使用效率和效益
擴大大學辦學自主權是歐洲大學治理改革中的一項重要舉措,但為了防止因大學貸款過度和隨意支出經費而導致大學面臨破產的風險,許多國家都實施了基于大學實際績效的撥款制度以維持大學財務自主權與政府監管之間的動態博弈平衡,確保政府財政撥款充分發揮其效益。我國政府近年來相繼頒布了一系列旨在擴大高校財務決策與管理自主權的法律、政策,并通過頒布《關于改革完善中央高校預算撥款制度的通知》及《中央高校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學科)和特色發展引導專項資金管理辦法》,統籌推進了高等教育財政撥款體制、機制的改革,強化了多元籌資和放管結合的經費配置與管理方式,促進了高校資金使用效益的有效提升。然而,由于政府在“雙一流”建設中對大學的財政撥款仍然主要依靠帶有計劃經濟色彩的行政分配方式,高校是否入選“985”“211”及“雙一流”建設名單成為了能否優先獲得中央政府財政支持的重要因素。這不僅加劇了不同層次院校之間高等教育經費的不公平分配問題,還直接影響了大學的辦學積極性和競爭性。
為了在“雙一流”建設中激活面向所有大學的競爭,促進政府撥款使用效率和效益的提升,需要改進資金分配和管理方式,構建以績效為導向的財政撥款制度。借鑒歐洲國家的經驗,首先需要完善基本支出體系,更好地支持高校日常運轉。這就需要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根據一個評估周期內各校的招生規模、在學人數、辦學成本等實際績效因素核定下一周期的定額撥款總額。中央和地方政府還應當根據財力狀況對西部地區高校和非“985”“211”及“雙一流”建設高校給予適當傾斜,促進各類高校在“雙一流”建設中共同實現內涵式發展,促進整體辦學質量和水平的提升。其次,應該通過合理引入“績效協議”的行政合同重構項目支出體系,強化績效導向,增強“雙一流”建設高校按照規定統籌安排使用資金的能力。績效協議的內容可以根據統籌推進“雙一流”建設的有關要求,結合各校辦學特色及“雙一流”建設方案和相關改革發展規劃實施情況,由政府和高校共同協商與人才培養、師資隊伍建設、科學研究、社會服務能力、文化傳承創新、國際合作交流等因素有關的績效目標,并根據績效目標制定詳細的支出規劃和年度預算編制。最后,政府部門應當將績效協議的評價情況作為資金分配的重要因素,并通過完善資金使用監管制度,確保資金使用規范、安全、有效。在考核評價中,應當采取政府主導評價和第三方評價相結合的方式,根據績效協議的目標和具體內容開展資金使用績效年度考核和評估。對實際經費支出情況與績效目標存在較大偏差的高校,應當采取減少撥款并要求高校提出改進方案,強化資金的使用效益。
(三)建立“雙一流”建設動態監測機制強化政府外部“監管式”治理
歐洲國家通過大學改革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政府對大學內部事務的干預,賦予了大學更多的自治權,使大學更靈活地應對不斷變化的外部環境。但是,各國政府現并沒有對大學采取放任自流的態度,反而通過強化對大學質量的評估和監督對大學進行“監管式治理”。為了保障高校的各項質量,我國政府也先后施行了一系列的高等教育評估活動,但仍存在以下問題:一是以政府為主導對高校“質量”的評估基本上是圍繞“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兩個維度來進行的,且基本上屬于“鑒定性”評價,無法實現對各類高校“雙一流”建設成效進行綜合性、全方位評價;二是當前各種形式的質量評估主要是政府部門利用行政權威要求高校撰寫和填報相關數據,這不僅可能導致高校忙于應付名目繁多的教學和科研評估,無暇顧及社會服務方面的評估,還可能造成高校在評估申報材料中盲目提及學校的辦學成就,對存在的各項問題避而不談,影響了評估結果的真實性、準確性;三是政府部門雖然公布了一些評估結果的相關信息,接受公眾的監督,但這些信息可能是經過篩選的,關于數據采集的具體過程、評估指標與方法的設計原則等內容仍然不予公開,這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權力尋租”的問題。
為了解決上述問題,應當盡快建立“雙一流”建設動態監測機制,強化政府外部監管的成效,具體舉措是:首先,根據《統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實施辦法(暫行)》明確提出的五項重要建設任務和五項改革任務,在“雙一流”建設中構建中國特色高校建設成效評價體系。這一評價體系不僅要關注評價“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質量,還應當通過構建多維、分層的評價指標體系從人才培養、科學研究、文化傳承、社會服務和院校發展等方面對不同類型院校的“雙一流”建設成效進行綜合性、全方位評價。[17]評價指標應依據清晰化、結構化和系統化、可比性、數據可獲性、符合國家戰略需求、體現各類院校特色的獨特性及不可替代性等原則綜合考慮,選取具體指標。[18]其次,合理利用以政府為主導的“階段性”評估幫助高校在“雙一流”建設中及時發現問題,不斷找尋改革策略和方案,同時還需要通過完善高等教育中介結構的相關立法、完善機構內部管理和運行機制、加強機構的專業化建設等方式培育成熟的教育中介機構,使其獨立擔負起“雙一流”建設評估的責任,確保“雙一流”建設動態監測的科學性和有效性。在數據收集方面可以嘗試委托第三方機構進行數據挖掘、調查和分析工作,引導和鼓勵不同類型的高校自愿提報相關數據和與“雙一流”建設有關的典型案例。對于評價結果,除了應當公開完整的評價信息和評價結果之外,還應分享優秀院校“雙一流”建設的成功實踐案例,使其他高校在“雙一流”建設中借鑒其經驗以不斷改進和提升辦學質量。最后,政府部門應當對評價結果進行跟蹤監控,對評價不合格的院校應當要求其根據學校所指定的“雙一流”建設方案及時調整,并對這些院校所提出的改進方案進行審核,確保改進方案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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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陳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