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元洪


2019年音樂劇真的熱了嗎?
在過去的2019年,音樂劇顯然熱了起來。無論演出數量還是觀眾數量,特別是媒體發聲量,都有了較大的提升。在經濟面臨壓力的大環境下,音樂劇似有一枝獨秀的味道,而關于音樂劇產業即將崛起的論調也越來越多。
談及產業化,我們不禁要問:產業是誰組成的?是觀眾,是商業制作人,是創作者,還是政府?顯然所有因素都是相互依存而成立的,但核心因素無疑是觀眾,沒有一定的愛看音樂劇的觀眾基數,產業則不成其大。
那么,音樂劇的觀眾數量上來了嗎?以我的觀感,2018年以來的音樂劇熱度,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類似《聲入人心》這樣的節目讓音樂劇明星“出圈”,帶動了音樂劇熱度和觀眾數量;二是民營企業的音樂劇制作數量增多,帶動了演出體量。而兩者所造成的音樂劇熱度,事實上是圈內從業者與圈外媒體的共同愿望,圈內人希望音樂劇行業贏得社會的更大關注,而媒體也在尋找下一個熱點——對于音樂劇究竟能熱多久,其實大家心里都沒有底。
如果對中國音樂劇浸泡的時間長一點,就會了解中國的音樂劇環境比任何國家都來得復雜,在產權關系、意識形態、政府管控、藝術教育等方面,都與西方環境大大的不同,不是簡單的商業模式可以解釋。因為長年身在此山中,我也已經習慣了行業內“報喜不報憂”的話語風格,所謂動機決定話語——話是說給誰聽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政府的褒揚、提拔、資助,還是為了投資機構的持續投資?因為中國信息的圈層化,的確讓很多真相無法透明,于是除了要會做事,會“講故事”的能力,也很重要。
如果看看西方的戲劇產業化,基本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集聚——聚焦城市文化、聚集從業者與消費者。只有集聚才能在這個天性高風險和高回報的行業里降低運營成本,進而整體提升產業規模。
而微妙的是,為什么音樂劇是產業,話劇卻不是產業呢?這可能與音樂劇的藝術類型有關。音樂劇具有綜合性的藝術表現,能覆蓋更廣大的人群,傳遞音樂和舞蹈所獨有的抽象感動和引發觀眾的復購熱情。而話劇做不到這點,這是藝術基因的不同所致。而我們也不能因為國外音樂劇形成了產業,就認為中國的音樂劇產業也將順利達成,其實城市文化與市民消費的變革并沒有那么快和簡單。
如何判斷音樂劇是否真的熱了,只要看看這一年里,究竟哪部劇在同等條件下比以往賣得更好了、影響力更大了,就知道這部音樂劇熱沒熱了。以2019年我的觀察來看,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非明星出演的音樂劇的票房有很大的起色,相反,因為戲更多了、票分流了,售票壓力反而更大了。可見,“音樂劇熱”要看熱的是什么,如果是明星熱了,音樂劇則只是一個載體而已。
長遠看,音樂劇產業是否有未來,作為業內人士,我們也許要問如下幾個方面的問題:
1.真正好賣的內容是否是自己的?——因為如果形成了引進IP的路徑依賴時,利潤空間其實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2.在當前物價水平居高不下的狀態下,水漲船高的人力運營成本是否適合自制音樂劇的商業運營?看看日韓的音樂劇快速發展時期的運營成本以及和我們大眾的收入差距,就會明白我們的音樂劇制作成本已在高位運行。這健康嗎?
3.明星經濟在當下已然成為一大產業,明星越來越多,細分到音樂劇領域指日可待,但這個產業卻也可能是破壞音樂劇體系化運營的建立的存在。韓國就是例證。當然明星制運營也是成立的,而且中國很可能步其后塵。
4.專業人才的儲備能否跟上產業發展的步伐?這問題是留給音樂劇教育的,顯然,目前音樂劇教育的師資力量、學生的專業度、演員的職業化程度都還不成熟,有待提高。
5.在有進劇場傳統的西方,年輕人進劇場卻越來越少,怎么確保戲劇傳統微薄的中國年輕一代會把進劇場變成習慣?換句話說,萬物互聯的全新時代會否占領舞臺藝術的社會功能?“輕決策”(廉價與隨時)的互聯文化是否會擊敗“重決策”(規定時間和地點以及高票價)的舞臺文化?如果像電影《頭號玩家》里那樣的虛擬娛樂成為現實,現實娛樂還需要存在嗎?
那么,音樂劇的產業化的標志是什么,產業化的定義又是什么?可能目前看起來,要等“大型的當地語言的或原創的音樂劇”興盛和長演之日才算實現。
如果以此來看世界上其他音樂劇發展得較好的國家和地區——法國和德奧是不是算有音樂劇產業?顯然還不能算。而日本其實是明治維新式島國產業復制道路;韓國則是韓流(原創)產業化。中國是如此與眾不同,又如此混雜,在中國音樂劇產業化進程的一個折射面是競爭,演員競爭、專業化人才競爭、劇院競爭,也許必須等到這些統統在中國炒火了,甚至無序了,才能反過來思考和踐行市場經濟規律,即實現所謂的產業化。但有一點,在這個時代下,作為個體,無論是劇目制作,還是劇場運營,精耕細作是永遠不會錯的。核心觀眾永遠最珍貴。但我們絕不要奢望行業已在快速成長了,應該先確定建的塔下是否是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