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號學視域下的湘西苗族花帶藝術研究

胡文娟，甘三勝，楊勇波

（湖南工業大學，湖南 株洲 412007）

受現代思維理念的影響，苗族與漢族深度融合。苗族青年男女不再穿傳統苗衣苗服，其衣著由現代纖維衣物替代，做工煩瑣的苗族花帶更是無人問津。因此，苗族花帶無法延續香火，文化傳承與發展的形勢嚴峻。

1 湘西苗族花帶概述

苗族花帶是苗族不可缺少的手工藝品，屬于織錦類，有著畫龍點睛的作用。花帶在苗語中稱為“投盤”，當地人稱之為“打花”，主要用作服飾腰帶以及小孩背帶。在過去，苗族服飾煩瑣寬大，穿戴極為不便，為解決實際問題，苗族先祖便編織花帶，系于腰間，類似漢族的皮帶，起到束腰的作用。隨著歷史變遷，花帶技藝代代相傳，如今的花帶不只有束腰作用，還可當成圍裙帶、巴裙帶和斗笠帶等。苗族姑娘從小學習花帶技藝，編織一條精美的花帶贈予心儀的對象，是表達愛意的信物。收到花帶的男子會將花帶系于腰間，露出須頭，這也是判斷男子有無心儀對象的標準。苗族編織花帶的習俗，在湘西花垣縣尤為盛行，花帶小巧精湛，色彩艷麗，一絲一線彰顯了苗族人民豐富多彩的精神世界（圖1）。苗族花帶技藝已被列入湖南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圖1 苗族花帶（筆者拍攝）

2 從符號學視域看苗族花帶

花帶紋樣符號是記錄苗族審美語言、文化內涵的載體。現代西方符號學的創立者索緒爾把符號看作人類表達與交流思想的工具，主要作用體現在符號的意指過程，即通過能指與所指的二元關系來表現。能指即符號的物質本身，所指即符號的代表對象及內在表達[1]。花帶在苗族不僅是裝飾品，還具有較大的實用價值。淺層次的色彩、點線面、構圖是能指；深層次的社會地位、風俗習慣、藝術情感是所指。單獨的符號不可能表達意義，符號必然集合為文本，即可被理解為一個具有合一意義的符號組合[2]。任何作品都是一個符號文本，也就是攜帶著意義的符號組合。單個紋樣構不成故事，而一條完整的花帶是多個紋樣符號的集合，如鳳穿牡丹、獅子滾球、雙龍搶寶、蝴蝶刺金花等。歷史上，苗族是被打壓的民族，他們不能直白地表達內心情感，于是將一些事物通過抽象化的語言隱晦地表達在花帶上，形成如今所看到的花帶紋樣，如菱形花紋、壽字花、王字花、田字花、萬字格等。歷史變遷等外在因素改變了花帶藝術表現形式，使其與符號學巧妙地趨同。研究花帶藝術手法及蘊藏的風土人文，是解析花帶密碼的有效方式之一。

2.1 花帶紋樣的符號能指

2.1.1 色彩符號分析

色彩是人們對花帶印象的直觀捕捉。由于社會倫理道德、禮儀禮節的影響，不同年齡階層的苗家人對色彩的選擇，能反映其內心思想的變化。苗族花帶展現了苗家人對于色彩喜好的趨向性。在沒有文字的時代，色彩是人們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即人們通過色彩表達自身對生命的敬仰，同時也表達了人們對生存的渴望。隨著歷史的交疊更替，色彩變得豐富多樣，不同色彩組合有著不一樣的意義，適用于不同的場景。通過花帶色彩的趨向性實驗，隨機提取20種苗族花帶紋樣，并將這20種花帶的色彩進行分類，可以推斷苗族人在編織花帶時選擇色彩的趨向性（圖2）。

圖2 20種不同花帶圖案色彩分析（筆者繪制）

調查對象包含中老年和少兒，對每一幅花帶的色彩進行整理分析，來推斷苗族人喜愛的色彩。由圖2可知，苗族人對紅色、黃色、橙色、黑色、白色、綠色等更具有趨向性，紅、黃、橙3色在苗族婚嫁和大型慶祝活動中所占比例較高。在苗族文化觀念中，紅色象征著歡樂、勝利，黃色象征著高貴、財富[3]。白色在花帶紋樣中多用于點綴，使得花帶整體不至于顯得過度擁擠。在日常生活中，苗族人對于花帶的選擇也較為用心，不同年齡的女性對于花帶日常穿搭的選擇有較大差別。兒童花帶的色彩單一亮麗，以紅色為主；20歲出頭的女性，以紅、黃、橙3色為主，輔以其他色彩的花邊；中老年苗族女性以棕色、深藍色、紫色為主。對于祭祀等莊嚴的活動，以黑白兩色為主，表達對神靈祖先的敬畏。因此，色彩的搭配選擇能反映苗族人內心的情感變化。

2.1.2 圖形符號分析

隨著時代的不斷發展，社會生產方式逐漸改變，各種文化相互融合，使得苗族花帶紋樣中圖形的形式更加多樣，圖形符號的文化特色與內涵更加豐富，具有突出的象征性寓意與高貴的品質[4]。花帶圖案的選擇與組合也透露了苗族人的價值取向。

花帶圖形符號中大量運用了動植物紋樣、天地山河圖，花禽、鳥禽、人禽，“禽禽相通”，特別是被苗族人視為始祖的蝴蝶圖案無處不在。蝴蝶圖案代表著自然賦予生命的母性，象征著自然無限能量和充滿寰宇的精神與價值觀。例如蝴蝶刺金花圖案，金花代表兒女，寓意母親希望繡出子女快樂的生活；鯉魚躍龍門圖案代表苗族人歷經千辛萬苦走向了幸福的生活，具有升學、升官發財之意；雙龍搶寶圖案中，雙龍代表好事成雙，寓意好運不斷；報春鳥迎春圖案最有特色，苗族以前沒有日歷、節氣一說，農令時節主要由報春鳥來提示，報春鳥叫，說明到了播種食物的季節；花草與花壇圖案則表現苗族子孫在集體的保護下共同成長，花草代表后代，花壇代表苗族大集體（圖3）。苗族花帶圖形符號強調對稱統一的形式感，編織者在編織花帶時，雖有主觀能動性，但也會在畫面中強調構圖嚴謹、對稱統一、豐富飽滿，在基本規范內進行藝術創作。花帶圖形符號還強調虛實結合的空間感，在空間中突出主題物的表現，弱化輔助線條的裝飾，這也是花帶藝術作品優劣的評判標準，對大眾了解苗族花帶視覺語言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圖3 花草與花壇（筆者繪制）

2.2 花帶紋樣的符號所指

苗族花帶圖案深受湘西苗族神巫意識的影響，紋樣的藝術表現具有浪漫主義情懷和幻想意識，體現了“浪漫理想”的認知觀。苗族人在創作中從自身的直觀感受出發，不受透視、造型和構圖的影響，不需要符合客觀物象，而是根據自己的愛好和美好愿景進行夸張變形的理想化表達[5]。例如特色鮮明的苗龍，龍的形態多姿多樣，有鳥龍、魚龍、牛龍、虎龍等，富有抽象化的表現形式。苗族人擁有獨特的審美觀念與藝術表現手法，從符號學的能指層面來看，可對苗族花帶紋樣進行以下解讀。

2.2.1 情深意切的愛情觀

苗族《竹枝詞》唱道：“花帶織了三尺長，送給阿哥系腰上，情哥莫嫌帶子短，要知情意更深長。”[6]苗族姑娘一生編織過最好看的三尺長花帶，是苗族婚嫁時的重要女紅。花帶的佩戴方式和婚禮儀式禮節，表現了苗族人的愛情價值觀。

2.2.2 莊嚴神圣的祭祀觀

苗族自古受到巫術思想的熏陶，有著民族特有的祭祀禮節和跪拜儀式。祭祀活動在苗族人心里有著崇高的地位，他們感激上天恩賜的食物與好運，同時對于神靈以及非人為力量，也充滿了敬畏之情，像饕餮、姜央、盤古、龍鳳等。

2.2.3 和諧自然的生存觀

居住在大山深處的苗族人，有著與自然相處的老道經驗。在圖形紋樣以及色彩選擇上，都可從大自然中溯源。據考證，苗族花帶的色彩有上百種，均由天然的植物染料得來，取自大自然、用于大自然。湘西當地苗族人家家戶戶都有花帶，每一幅花帶的畫面構成中，不可缺少的就是花鳥蟲魚等自然元素，是花帶重要的裝飾紋樣。

3 結語

湘西苗族花帶作為一種輔助裝飾品，其抽象的圖形圖案、細膩的編織手法蘊含著豐富的苗家民族藝術語言。一條長長的花帶看似樸素，實則是生活美學、實用功能、社會地位等的文化合集。花帶是苗族人必不可少的情感寄托，更是苗族文化歷史的縮影，表現了苗族的文化習俗、祭祀禮節、自然崇拜等內涵。苗族花帶形意統一的表現手法、對稱統一的構圖形式、虛實結合的畫面表現、包羅萬象的文化故事，對藝術創作以及文化傳承有著重要的借鑒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