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毅 馬艾云
新一輪人工智能發展浪潮下,數聯物聯深度融合以及戰爭形態智能化的趨勢凸顯,導致國際體系中的不穩定因素驟增,國家間競爭的先發優勢出現變數,“彎道超車”面臨機遇與挑戰。同時,人工智能技術還將擠壓人類尤其是智囊機構在戰略決策過程中的主體地位,對國家決策體系的信息感知與判斷過程進行重塑,從而對國際環境產生全方位的影響。
一、人工智能發展推動“萬物互聯”,使國際安全邊界日漸模糊
主權時代,國際安全邊界與國家疆域形態有深度重合。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全球化進程加速推進,國家利益逐漸溢出傳統領土范圍,呈現跨國界覆蓋與交織態勢。隨著信息化技術發展,國家安全邊界又不斷向太空、網絡、深海、極地等新型領域擴展。人工智能發展則進一步推動數聯和物聯的深度融合,使各領域的傳統邊界被徹底打破。
一是民用與軍用技術的安全界限將面臨沖擊,國家安全概念泛化成為常態。傳統國家疆域的物理邊界以及網絡防護墻,在面對無孔不入、無限聯接的安全威脅時顯得力不從心。在不具備有效防護措施的“恐懼預期”時代,國際關系的參與方就會傾向于泛化國家安全概念,表現在技術層面是采取簡單有效的物理隔絕手段,在現有尖端科技領域進行無區別技術“脫鉤”。二是武器形態的變化使得戰爭行動更加隱蔽,戰爭與和平的界限逐漸模糊。從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開始,具有初級智能化的武器裝備在戰場上展現出日益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人工智能與無人操作技術的融合正在全球加速擴散,無人系統小型化、集群化、網鏈化應用技術突飛猛進。這一趨勢帶來的首要問題是國際公域軍事行動難以定性,如各國劃設的防空識別區、海上通道以及爭議地區都面臨無人偵查設備頻繁隱蔽的侵入行動,擦槍走火的風險上升。三是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增加國際核安全風險,戰略格局穩定性大打折扣。核穩定仍然是大國博弈的定海針,但是已經深度融入核體系的網絡信息化技術存在高危漏洞,如果對手或者第三方力量將人工智能與網絡技術結合,對國家核指揮、控制與通信系統進行網絡攻擊,不僅會導致系統遭到破壞,還可能增加國家間發生軍事沖突的風險。
二、人工智能發展孕育“彎道超車”,國家間角力面臨新的機遇和挑戰
國家間競爭的平衡態是國際格局穩定的基石,這種平衡態可能依賴發達國家在科技領域的先發優勢得以維持,也可能被其他國家憑借非對稱優勢實現“彎道超車”所打破。當前人工智能發展為后發國家“彎道超車”創造了新的窗口,使得國家競爭的局面出現變數。
一是透明與扁平化趨勢下,經濟領域競爭勝負難分。保羅?肯尼迪在《大國的興衰》一書中指出,從長遠看,每個大國經濟的興衰與其作為一個世界性大國的興衰之間有一種顯而易見的聯系。未來,依賴于科技進步的國家經濟發展依舊無法擺脫“馬太效應”,弱勢一方本賴以自保的信息黑箱可能被傳統的先發優勢國家率先破解,從而更深地陷入被動;而對發展中國家來說,人口數量等優勢成為“大數據”發展的助推因素,少數發展中國家可能憑借非對稱的資源優勢實現“彎道超車”。二是軍事先發優勢的道義和規則約束難上加難。現有遠程操控無人設備對通信安全的依賴極深,針對信號延遲或電子阻滯的風險,自主武器系統將傾向于提升機器自主規劃、決策的能力。未來的科技成果必然會率先應用于軍事領域,然而,由于理論體系發展的滯后性,智能化武器使用的溯源與追責難度極大。如果道義和規則無法戰勝沖突與矛盾,以克隆技術和腦控技術為支軸的“精英爭奪”戰可能成為未來戰爭的重要形態。三是國際社會制度性權力的爭奪白熱化。經歷了“9·11”事件、次貸危機和新冠疫情等沖擊后,國際體系的失衡已經顯現,囚徒困境的難題再次擺在各國政府面前。長遠看,人工智能有設計更趨完美的世界秩序的潛力,更快激活這種潛力的大國所規劃的新標準和新規則,有望對制度性權力實現“合理”的再分配。
三、人工智能發展催化“超級虛擬”,國家戰略感知和決策困境愈發明顯
人工智能將技術發展的目標直接指向了人類智慧這塊“保留領地”,對信息情報和決策體系的重塑成為人工智能發展的必然結果。然而,人工智能帶來現實和虛擬的強烈交互,使信息在趨于透明的同時辨別度趨于下降,從而使國家戰略感知和決策面臨一系列困境。
一是根本矛盾被擺上桌面,但缺乏相應化解手段。一些人與人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原本存在的不可調和矛盾,在信息傳播相對滯后的過去得到了很好的隱藏,但人工智能時代將使激發矛盾的信息流轉難以控制,從而使根本矛盾更直接地暴露出來。不同國家、種族之間的利益沖突往往決定人類對于同類信息的不同判斷,智能化時代難以化解的矛盾將更加凸顯。二是虛擬技術的高度仿真特性,容易加劇錯誤知覺。每當面臨歷史關頭,人總是根據自己認識的世界而非真實的世界做出選擇。評估所面臨的國際戰略環境而后最終做出決策的權力目前還掌握在人類手中,遺憾的是,人類對于戰略環境常常發生誤判。個人喜好往往先入為主引導認知,一段由人工智能虛擬技術(hyperfake)拼接的特朗普中文表述影像在觀者看來毫無違和感,而一段現實的特朗普就新冠疫情防控接受媒體采訪的視頻片段卻被網絡評論為“像極了偽造的假視頻”。三是決策過程的技術性依賴,嚴重削弱智囊機構作用。通過對大數據的分析和學習,人工智能將作為創造性的伙伴直接參與到人類改造世界的活動中,擠壓人類尤其是精英智庫團體在決策過程中的主動地位。現實中,只有非常強大的個性才能擋住網上大量夸張的負面判斷,這部分人主要集中在國家戰略決策體系的中間環節,即智庫與咨詢團隊。人工智能時代,這個中間環節的作用可能被嚴重削弱,即人們傾向于求教于搜索引擎提供的是非難辨的信息,而不是咨詢“保守而理性”的學者專家。
當前國際格局處在百年變革的十字路口,對于國際環境的判斷及塑造將決定我未來戰略全局走勢。我們需要加快樹立“人工智能+”思維,從戰略規劃、創新優化、人才儲備等各個環節全面聚力,不斷發掘人工智能技術助推經濟、軍事實力以及社會治理能力提升的巨大潛力。
(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 ?北京 ?10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