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年
張晉藩先生是我的老師,是我大學本科學習時的老師,也是我研究生學習和畢業論文指導導師。他溫文爾雅,待人謙和,事業心強,關心后學,對教學與科研充滿活力。自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步上大學講壇,便以強烈家國情懷,七十年如一日,將畢生獻給繁榮中國法律史科學事業。教學和研究碩果累累,成績卓著,是現代當之無愧的中國法律史學大師。
1957年我考入中國人民大學,適逢教學改革,張老師正為建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法律史學而努力。以新觀點對三千年中國法律歷史進行論述絕非易事。他一面探索,一面在課堂上向我們傳授。其扎實的學識和清晰的講解深深吸引了大家。
1961年我本科畢業。學校總結“大躍進”經驗,貫徹高校60條,整頓教學秩序。我與冷玉金、祝銘山、張天保、劉瀚一起被推薦為研究生。按照整頓教學秩序的精神,學校強調讀書、讀原著。張老師輔導我們讀《尚書》,研究《左傳》中的法律問題,請中文系教古漢語的老師講授“諸子”;論文寫作過程中囑咐大家注意查找相關原始資料。在他和張希坡老師耳提面命、悉心指導下,我們學習獲得了良好成績,畢業論文均評為優秀。在此期間張老師一直在多年積累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索,伏案撰寫,終于在1963年出版了凝結他多年心血的《中國國家與法權歷史》,是新中國建立至“文革”前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正式出版的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法律史著述。
“文化大革命”中,中國人民大學被拆散,張老師分配至清史研究所。他盡可能擺脫外部各種因素干擾,較快地進入工作狀態,在已有的法律史研究基礎上,以堅韌不拔的精神對清代法制研究做出了突出貢獻。1972年學部從“五七干校”搬回北京,我和韓延龍去看他時,他十分興奮地向我倆介紹正在進行的工作。張老師那種對研究事業的渴望和對展現的前景描繪,如說是語言表示,莫如說是心靈呼喚,對我倆產生了極大感染。這使我認識到,中國法律歷史需要研究,國家也需要研究中國法律歷史。當時我們雖不能與張老師一起研究清律,也要為研究法律史做好準備。正是如此,我在通讀《資治通鑒》之后,抓緊了對“前四史”和“諸子”的閱讀。
1978年改革開放,張老師進一步煥發了學術青春,率先在報紙上呼吁加強社會主義民主和法治。依照“文革”后第一次社會科學規劃會精神,張老師擔任高等學校統編教材《中國法制史》主編。之后,1979年籌備中國法律史學會的過程中,他提出學會要具有國際視野,團結學界同仁,盡快建成為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中國法律史學研究中心,更廣泛宏揚中華優秀法律文化。學會成立時,又提出編寫中國法律制度史和中國法律思想史多卷本,由他與北京大學張國華教授分別擔任兩部多卷本的主編。兩部鴻篇巨制先后編撰出版,既是中國法律史學研究的系統總結,也為中國法律史學進一步研究奠定了基礎,是中國法律史學發展的里程碑。
前述幾部中國法制通史出版后,張老師依據形勢發展和拓展研究工作深度、廣度的需要,四十年中又撰寫和主編了《清朝法制史》《清代民法總論》《清入關前國家法律制度史》《中國憲法史》《中華法制文明史》和《中國少數民族法史通覽》(10卷本)等多部中國法律歷史著作。其著述,通史與專史,通史、專史與斷代史結合,立足點高,視野開闊,與時俱進,史論結合,有極強說服力。尤其可貴的是,個別著作雖受資料局限或未能完全擺脫某些傳統思想影響,但張老師從不墨守成規,而依據歷史事實,密切聯系實際,勇于自我完善,盡可能使其著述具有開拓性、涌出新理念,學術思想保持鮮活生命力。
張老師迄今已九十歲高齡,卻力克體弱和眼疾困擾,堅持教書育人,筆耕不輟,展現了新時代大師風范。他過去、現在都是我的老師,永遠是我學習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