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宇
(廈門大學 福建 廈門 361000)
近五年以來,人工智能作為一個新的詞匯,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從我們日常能夠看到的智能翻譯、人臉識別、換臉技術,再到尚處于發展前沿的仿生機器人、數據挖掘與智能搜索;從“遍地開花”的人工智能政務新媒體,到京東推出的人工智能法律機器人“法咚咚”;我們所接觸的各種新興技術與設備都與人工智能息息相關。
其實,人工智能并不是一個新詞,早在1956年8月的達特茅斯會議上,人工智能便被約翰·麥卡錫、馬文·閔斯基等科學家在討論利用機器模擬人類智能的問題時首次提出,用于指稱人工技術模擬的人類智能。
經過六十多年的發展,人工智能在機器人設備和互聯網應用的不斷發展中也獲得了更為廣闊的發展機會,并且內涵逐漸豐富,技術日趨成熟,定義逐漸清晰。雖然不同領域的科學家對人工智能做出了不同的界定,但從現在的視角來看,人工智能,即Artificial Intelligence,簡稱AI,是指研究理解和模擬人類智能、智能行為及其規律,以建立智能信息處理理論,進而設計可以展現某些近似于人類智能行為的計算系統的一門學科。
當前人工智能發展取得了重大成果。2016年初,谷歌AlphaGo戰勝韓國圍棋世界冠軍李世石,成為人工智能領域的又一標志性事件。隨著研究的人深入,人工智能開發從原來的由人類直接教授AI知識與規則的模式進入到通過大數據由AI進行自我深度學習的模式,這使得人工智能不再依賴于人類的直接傳輸,而可以通過學習掌握更多的原則與技術。
目前,由于計算機性能的加強,AI的各項性能也大幅度提升,并被商用化,產生了巨大的產業紅利,如臉部識別技術被應用于電子支付的快捷支付手段、語音識別技術被應用于信息加密手段、無人駕駛汽車和無人駕駛飛行器的發展等。在醫療診斷、法律顧問等專業性較強的領域,人工智能同樣可以發揮出其深度學習的功能,幫助人們做出決策。
雖然人工智能當下取得了不少階段性成果,但是其發展潛力遠不止如此。在AI從學術層面走向實踐層面的過程中,通過與不同學科的交融碰撞,它仍存在著各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既包含積極的進步,也包含消極的風險,同時也伴隨著這種限制性因素。
就積極層面來看,人工智能的發展不僅依托于其他產業而表現出來,更對其他產業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比如在金融領域,通過人工智能對投資可能產生的收益與風險進行評估,為投融資決策提供及時準確的信息咨詢,加強金融監管,利用多方面的識別技術保障賬戶安全。
就消極層面來看,人工智能會給社會生活和公共秩序增加不確定的風險。比如在社會倫理方面,人工智能催生了仿生機器人的成熟,那么機器人是否能夠享受與人類同等的權利呢?比如自動駕駛汽車發展的一個倫理瓶頸,就是在遭受到保護乘客還是保護行人二者之間的抉擇時,人工智能往往陷入混亂.如何規制這些倫理問題,也是人工智能未來需要面對的挑戰。
中國銀行法學研究會會長、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王衛國在談及人工智能問題的法律應對途徑時,提出了兩個方面的要求:應用的規范與規范的應用。前者是指人工智能對法律的需求,包括保護性需求和對人工智能濫用的防范;后者是指利用人工智能來提高法律的實效性。具體到銀行法的角度,我們同樣也可以運用上述的分類來分別討論。
首先,人工智能對銀行法提出了新的保護性需求。2017年,中國人民銀行發布了《中國金融業信息技術“十三五”發展規劃》,提出了“探索借助人工智能技術,推動客戶服務、經營管理、金融監管模式創新,推進機器人安全值守應用。持續跟進金融科技發展趨勢,適時開展新技術在金融業的試點應用,促進業務創新”的新要求。這表明銀行法所要滿足的需求包括對因人工智能技術的金融領域的適用而產生的各種新的合同關系的保護,包括各種新型的金融服務合同、投資理財協議等。
一水平主斜井帶式輸送機核定能力為426.11萬t/a,二水主斜井輸送機總提升能力為289.12萬t/a,運輸系統總提升能力核定為715萬t/a。
其次,人工智能也需要銀行法與之進行“合作”。法律作為上層建筑的一環,決定于經濟基礎的發展水平,與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發展密切相關。銀行法作為金融領域的一部重要的法律,對社會經濟發展,尤其是金融行業的發展有明確的感知。既然人工智能已經開始與金融行業展開互動,那么銀行法同樣可以借助人工智能技術,完善自身法條內容,提升法律執行的實效性,切實加強對金融行業的監管,保護金融消費者合法權益、維護金融市場穩定和社會秩序。
科學技術是一把雙刃劍。誠然人工智能技術與金融產業的融合為銀行法的進步與完善提供了新的契機,但這并不意味著AI與銀行法之間不存在任何的矛盾與沖突。
首先,由于人工智能技術尚處于起步階段,成本高,耗時長,普通的金融消費者很難掌握。而銀行在合同中處于事實上的優勢地位,能夠通過人工智能獲取更多信息,從而造成了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影響合同的公平性。其次,人工智能技術還可能被用于非法目的,如模擬用戶的生物信息從而獲取其銀行賬號密碼,通過黑客技術盜取個人隱私等。這些問題都需要銀行法進行具體的制度設計予以規制。
從另一個角度看,并不是所有開發人工智能的公司都是真實的科技公司,有一些公司“掛羊頭,賣狗肉”,實際上是在炒概念。金融消費者在選擇理財產品時,有可能會被各種金融機構或者公司推出的打著AI旗號的理財產品所誤導,造成重大誤解,甚至是被欺詐,造成自己的財產損失。
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早先我國“重事前監管,輕事中、事后監管”的金融監管模式已經不能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我國金融監管的行政和司法規制手段逐漸向事中和事后環節發展。銀行法面對這樣的新環境,尤其是人工智能技術逐漸運用在金融行業之后,則突顯出了一些不相適應的問題,這些問題集中表現在人工智能運作過程中的監管缺失和出現法律糾紛之后對人工智能代理的責任認定上。
人工智能現階段在中國的金融業主要的應用領域包括智能客服、智能投顧、智能代理、智能量化交易和智能風險控制等方面,應用的主體既包括金融消費者和金融機構,比如中國銀行推出的貿易融資業務反洗錢核查項目,綜合運用人工智能技術,提升審單效率,降低人工成本。
《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第二條規定:“本法所稱的商業銀行是指依照本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設立的吸收公眾存款、發放貸款、辦理結算等業務的企業法人?!庇纱丝梢娢覈鴮鹑跈C構的認定僅限于企業法人。而銀行面對的客戶一般僅包括自然人和法人。但是,在智能代理中,個人或者多人的賬戶集中在一個智能機器人控制之下。所有的資本流動和融資決策并非由其背后的真實用戶做出,而是由人工智能本身所做出的。因此,原來基于對自然人與法人的行為的監控方式已不再適用于對人工智能行為的監管。
雖然從技術層面來看,通過設計內部控制程序可以對人工智能的行為加以限制,但是在銀行法中尚無相關的法律規定,屬于法律的空白。
要解決對人工智能的法律責任進行認定,我們就先要解決人工智能是否具有法律上的主體資格這個問題。從AI的技術特征看,其智能化的發展是基于不同的設計理念。早期AI的設計理念是符號主義,后期AI的設計理念稱為聯結主義,聯結主義更具有仿生學的特色,它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自由意志的表達,呈現出高度的自由化。而目前在金融等領域適用的人工智能多以聯結主義理念領導下的產品為主。這表明了人工智能在從事民事活動時,存在著做出自由的意思表示的可能。并且在金融領域,一些人工智能已經掌握了部分投資者的資金,或者收取一定的服務費用,這些資本也可視作人工智能的“所有財產”,并以這些財產作為人工智能承擔法律責任的擔保。
然而,現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乃至整個民法法律體系并未賦予人工智能以法律主體的資格,換言之,法律不承認人工智能有獨立承擔民事責任的能力。因此,在事后監管方面,銀行法主要存在責任主體難以認定、違法行為難以認定的問題。假設一個人工智能掌握了數個賬戶的資金處分權,若人工智能通過自身算法做出了類似于“通謀”侵害其他投資者權益的行為,或者進行虛假交易等其他違法行為,法律應當如何認定?這些賬戶雖然法律上是各自獨立,并不關聯,但其實際操作可能表現為“一致行動人”的現象。因此,即使監管機構的大數據分析系統能夠很靈敏地“捕捉”到這個現象,但是如何認定這種“英雄所見略同”式的行為,將是一個法律難題。
人工智能的發展是大勢所趨,事物的發展是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的過程,面對新問題,法律存在空白是正常的,關鍵是需要及時填補空白,為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做好法律方面的準備,包括合理滿足人工智能發展的新需求、應對人工智能帶來的各種挑戰。
合理滿足人工智能發展的需求,首先要承認人工智能的法律地位。人工智能是“人”,但是,對人工智能法律主體資格的認定要加以一定的限制,如同法人設立的條件,需要設計一定的標準。并且,因為銀行法具有調整私主體之間金融權利與義務關系的功能,在銀行法領域承認其法律主體資格是可能的,并且由于相關技術已經投產運行,這種承認也是為社會所需要的。但如果在調整金融行政管理關系的法條中承認,則顯得并無必要,因此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對銀行法予以修正。
合理滿足人工智能發展的需求,還需切實保障人工智能的權利。誠然,作為人類創造的物,人工智能并不能完全獨立于人類,但可以確定的是,只有保護AI的權利,其背后的自然人的合法權益才可以得到應有的保障。換言之,保障人工智能的權利,也是保障自然人、法人通過人工智能所取得的權利。
“人工智能是人控制下的、人能力的延伸物,它本身沒有內源性的行為能力,也沒有內源性的權利能力。人類可以制造人工智能,也可以毀滅人工智能。”有的學者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進行解讀。但是,從現實出發,人工智能的思維能力超越人類是有可能發生的。我們不能盲目自大,而應該對人工智能所帶來的各種風險和挑戰進行事先的考慮,如同法律規制人性之惡一般規制人工智能的風險。
在銀行法領域,這種風險來自于資本的流動。因此,我們可以通過銀行法設置一些防范風險的屏障。例如,推行強制保險制度,在委托人工智能代理其金融活動時,委托人必須為人工智能可能發生的錯誤投保強制險,為人工智能的每一項金融決策和行為進行事先的保障。再例如,將人工智能代理所獲收益的一部分用于設立公積金,將公積金作為其承擔責任的基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