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琪
摘? ? 要: “月泉吟社”是宋末元初規模最大、人員最多、影響最深遠的詩社。本文主要通過探察詩社的活動方式及詩社的主要作品集《月泉吟社集》,發掘詩社中文人表現的幾種心態,即因國家衰亡而生悲涼之感、 遭異族壓迫而覺焦躁不安、于田園隱逸暫得怡然之樂,分析元初遺民詩人們創作時的心理情感和精神風貌。
關鍵詞: 月泉吟社? ? 遺民心態? ? 精神風貌
宋末元初遺民群體面對宋朝覆滅和異族執政的局面,無力扭轉國家和自己的命運,內心深感悲憤沉痛。為了排遣內心的抑郁憤懣,參與到結社之中,在詩社中結交密友、吟詠情思。在元初遺民參與的眾多詩社中,月泉吟社以巨大的人員規模、整飭的活動形式、統一的詩學主張成為元初最具代表性和影響性的詩社。
至元丙戌(1286)年,浙江吳溪縣令吳渭邀請方鳳、謝翱、吳思齊等創辦了月泉吟社。同年,吳渭幾人組織一次大型的征詩比賽活動,以《春日田園雜興》為詩題進行五、七言律詩征集,吳渭選取了前六十名的74首詩歌,摘錄了33對聯句,共86位詩人的詩作,匯為一卷刊行,取名《月泉吟社詩》,成為我國詩社史上最早的一部詩集。作為宋元之交的遺民們,他們親歷了連年戰亂和國家覆滅,遭受了異族的壓迫和民族的歧視,心態不可避免地受到強烈的沖擊。作為一個龐大的具有代表性的遺民群體,月泉吟社中遺民的心理狀態不僅能反映出宋元時代變遷給士人生活和精神上帶來的沖擊和變化,還能揭示元初整個遺民群體具有的普遍心理狀況。本文研究的詩歌作品以《月泉吟社詩》為主,結合作品中詩人的情感變化分析宋末元初遺民群體的心理狀態。
1.因國家衰亡而生悲涼之感
中國文人從小接受儒道文化的陶冶,宋代文人在程朱理學思想的深刻影響下,憂患意識和民族意識尤為強烈。南宋的滅亡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歷史洪流,但對于長期生活在宋代的遺民們來說,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痛苦。他們仍然心念故國,故國之思和黍離之悲便成了當時詩社遺民們最普遍的心態。
詩人們心思細膩敏感,生活中的細小事物都能引發他們的情感鳴動,國家興亡、時代變遷難免會令他們產生深重的滄桑悲涼感。詩人們觸景而生愁緒,春天的景色又更能引發人的愁緒。因世事變幻、懷念舊國而感到悲傷失落,這種心態在他們的詩作中常有顯露。如:
桃紅李白新秧綠,間著東風總不知。(第三名高宇)
吳下風流今莫續,杜鵑啼處草離離。(第七名粟里)
池塘見說生新草,已許吟魂入夢招。(第一名羅公福)
這是一片充滿盎然生機的春色景象。然而詩人心中悲痛欲絕的亡國之恨依然濃厚,美好的萬物景象只能讓詩人增添綿綿的愁緒和怨恨。“東風”是歷史的見證,同樣見證了故國由盛轉衰直至滅亡的路程,盡管春日的東風和暢,詩人也難以懷悠閑的心情欣賞山水春色。再如第四十七名臨清所寫:
桑田滄海幾興亡?歲歲東風自扇揚。
細麥新秧隨意長,? 閑花幽草為誰芳?
午橋蕭散名千古,? 金谷繁華夢一場。
滿眼春愁禁不得,? 數聲啼鳥在斜陽。
滄海桑田,世事變幻,美麗的自然景物仍然一年又一年地生長,但是現實處境和時局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國家興亡好似“金谷繁華夢一場”。
異族入主中原,山河破碎,前途無依,詩人們普遍產生了遁入田園之意,“老我無心出市朝,東風林壑自逍遙”(第一名羅公福)。“洛中富貴斜陽恨,綿上勛勞千古思”(第九名全泉翁)。詩人們希望到田園之中尋找心安之所,“莫嫌陶令拙,農圃得余年”(三十名愛云仙友)。但詩人并不能安心地享受田園之樂,否則也不會共同響應詩社活動高唱隱逸之歌了。正如方勇所說:“月泉社員同聲唱起隱逸遁世之歌,雖云自遣其實不過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采取的一種韜光晦跡的守勢。他們的詩歌呈現的高蹈飄逸的表層形式,哪里能掩抑得住其深層結構中的激憤情緒呢!”[1](205)寧靜的田園只能帶來一時的慰藉,月泉吟社的詩人們并不能夠像陶淵明那樣“守拙歸園田”。他們聽到杜鵑聲音,便深感悲痛,“流鶯不聽聽啼鵑”(第二名司馬澄翁),“血吻鵑聲一樹紅”(第五十名元長卿)。詩人聽到一聲聲泣血的鵑啼聲,內心悲憤。詩社的遺民詩人們普遍懷有強烈的民族意識,懷揣著對故國的思念,感受著今昔朝代更迭、世事滄桑之變,通過田園春日之景的描寫寄托心中深切的悲痛。
2.遭異族壓迫而覺焦慮不安
改朝換代對于讀書人的前途有非常巨大的影響,宋代的士人從小將登科及第作為自己的目標,發憤讀書以期通過科舉考試贏得功名利祿,實現“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元初統治者卻取消了科舉制度,宋代士人們經歷了國家覆滅的劇痛后,又受到了科舉制度廢除的打擊,士人們失去了人生目標和生活方向,對此無所適從。盡管月泉吟社詩人并不出仕元朝,難免產生幻滅感和失落感。月吟詩社在征詩活動中“借用兩宋科舉考試的形式”[2](57),正是反映了詩人們借此活動回憶青衫舊夢,慰藉失落的心態。
“元蒙貴族的鐵騎,驚醒了昏睡中的知識分子,改朝換代的巨變,家國淪喪的慘痛,以及民族壓迫的殘酷,給他們的心靈以強烈的震撼”[2](98)。這一切,包括科舉的廢止、身份地位的淪喪,都使文人們痛苦而無奈,只能走上歸隱田園的道路,為生計而從事繁重的農業勞動。在覆滅了南宋的朝廷之后,元代貪官污吏“以促辦錢谷為才,搜刮割剝為務,而根本不顧江南人民的死活”。詩人們也遭受了元代官員的傾軋和剝削。農事繁忙、官吏壓迫,詩人不免會在詩中透露出自己的憂慮。第十五名聶云詩作中便反映了詩人因繁重的農家賦稅而焦灼憂慮的詩作:
詔華到處入冥搜,郭外人家事更幽。
土脈正融催地觫,林陰微合聽鉤辀。
誰家酒熟社公醉,明日桑空蠶妾愁。
只恐春工忙里度,又吟風雨滿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