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青 周 程,2
(1 北京大學醫學人文學院; 2 北京大學哲學系)
隨著基于海量數據的滴滴出行、高德地圖以及共享單車等APP逐漸成為我們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事情時,我們正面臨著大數據時代的來臨。面對這一新的技術革新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變遷,學者們紛紛將視線集中在這一新事物上,并從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以及與社會的互動等方面對大數據技術進行深入的考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哲學界關于大數據技術與社會互動關系的研究,多從倫理學視角展開[1],忽視了其他視角對大數據技術的考察。事實上,大數據技術之所以能夠對我們的生產生活方式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是因為大數據技術已經成為一種新的生產力要素,它在對生產關系造成變革的同時,也隨之帶來了社會關系的改變。從這一視角出發,才能真正認識到大數據技術對社會所帶來的革命性影響。那么,大數據技術到底對社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影響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公共事務出版社(Public Affairs)于2019年1月出版的《監控資本主義的時代:在權力的新邊界為人類未來戰斗(The Age of Surveillance Capitalism: The Fight For A Human Future At The New Frontier of Power)》(簡稱《監控資本主義的時代》)從政治經濟學批判視角對此做出了回答。該書作者肖珊娜·佐伯芙(Shoshana Zuboff)①肖珊娜·佐伯芙,哈佛大學商學院教授,也是該校第一批被授予終身職位的女教授之一。她長期以來關注信息技術、智能機器以及數字技術的經濟、社會和政治維度。通過審視以 Google、Facebook、Apple、Amazon和 Microsoft等 5家巨型信息技術公司為代表的資本主義大數據經濟的發展,并基于大量的參與觀察、訪談和文獻檔案等詳實的一手資料,深入地考察了大數據所導致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改變,以及由此引發的社會關系的重塑,試圖為我們更清晰地理解大數據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影響提供理論框架。不幸的是,佐伯芙持有一種悲觀的態度,認為大數據技術本質上以一種新的方式實現對人的剝削。
在過去的十多年中,大數據的快速發展和多樣性既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價值和機遇,也對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造成巨大的挑戰。“大數據技術已經開始滲透到社會、經濟和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今天的每個組織、每個人無不受到大數據的沖擊和影響,而且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大數據對人類的影響將更加深遠和強烈。”[2]這要求我們必須在理論上對大數據的本質及其社會影響做出回應,佐伯芙的“監控資本主義”理論正是這樣一種努力。在佐伯芙看來,當前我們正處于一個全新的全球“智能-家園”(smart-home)中,這個“智能-家園”以數據作為紐帶將全世界聯結為一個整體,這就要求我們重新認識和理解社會和人類現實,以一種創造性的理論來描述大數據時代的社會發展,以及新的人的生活方式和存在狀態的出現。基于此,佐伯芙提出了“監控資本主義”概念,試圖把對大數據的分析與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圖繪結合起來,以幫助我們更深刻地理解當今的社會變化。
佐伯芙啟用“監控資本主義”這個全新的概念主要是用來標識大數據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改造。“監控資本主義”首先具有一定的經濟學內涵,它直接指向資本主義社會中新出現的一些經濟現象,這些新出現的經濟現象正是由于大數據技術的普遍使用所導致的。在最近的二十年里,以Google和Facebook等為代表的信息技術公司逐漸采用一種新的商業模式——即數據經濟——來獲取巨額的利潤。數據經濟現象背后的具體運作機制和商業邏輯是:大型信息技術公司通過收集和挖掘人們的原始行為數據,對其進行分析和加工,從原先異質性的、非結構化的數據中生產出有效的、結構化的數據產品,這些數據產品能夠幫助信息技術公司預測人們未來的消費行為,從而有針對性地投放廣告和商品,實現這些數據產品潛在的商業價值,從中獲得監控收益(surveillance revenue)①因為這一收益的獲取是基于對用戶數據的監控,作者將這一通過新經濟手段和方式獲得的收益稱之為監控收益。,并進而控制市場。作者指出,“監控資本主義單方面將人類經驗視為免費的原材料,從而將其翻譯為行為數據(behavioral data)。這些行為數據盡管有一部分被用于提升產品和服務,但是其余的卻被視為一種行為剩余(behavioral surplus),它們被輸入進‘機器智能’的先進制造工藝中,然后被制造成預測產品(prediction products)。最后,這些預測產品被放在一種我稱之為行為未來市場(behavioral futures markets)的新興市場上交易。監控資本家從中獲取巨額財富,因為很多公司都急切地希望預測我們的未來行為。”[3]8
佐伯芙將這種基于數據監控的新興資本主義經濟秩序稱之為“監控資本主義”。這一概念構成了該書的核心觀點。佐伯芙的“監控資本主義”概念具有雙重內涵,一是強調大數據技術導致當前經濟、社會和個人生活等領域發生的巨大變化,而這一變化的本質屬性是“監控”;二是指出大數據在從技術轉變為產業的過程中,促使數據經濟的形成,其追逐利潤的資本主義根本動機沒有變。監控資本主義的主體是監控資本家和大數據企業。佐伯芙一方面用“監控資本主義”來強調作為一種新型的資本主義秩序,它與傳統資本主義秩序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的盈利手段是通過對數據的監控獲取的,大數據企業通過對用戶在互聯網上留下的數據歷史和痕跡進行大規模地收集和整理,從中計算出用戶的行為模式和概率,以預測未來的商業行為,并獲取利潤。用戶在互聯網上留下的每一個痕跡都被記錄在案,被大數據企業進行分析并進而預測,在大數據面前,用戶是透明的,他/她的愛好、情緒、歷史甚至未來行為都被大數據企業所監控。另一方面,作為一種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秩序,基于數據經濟的監控資本主義同傳統資本主義運行秩序具有相同的目標,即獲取商業利潤,在這一過程中,人的經驗被異化為數據,以方便監控資本家將這些原始數據變為增值數據,從而實現監控資本家的監控收益。
大數據技術的發展,有服務于人們便捷生活的一面,然而另一面,它也促進了資本的積累。數據資本家通過對海量的行為數據進行監控,從中獲得監控收益,在這一過程中,大數據正在成為數據資本家試圖進行新型生產控制和社會控制的關鍵工具。資本追逐利潤的內在邏輯始終是促使監控資本主義發展壯大的根本動機,大數據技術的出現則為這一動機提供了剝削工具和原材料。
隨著大數據技術的發展,數據的經濟屬性越來越受到企業和社會的關注。大數據企業通過對來自于用戶的原始行為數據進行處理、統計和分析,生產出具有預測功能的數據產品,從中獲取經濟效益。數據成為大數據產業的原材料,成為生產力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促進基于海量數據的數據經濟模式的形成和發展。這是數據經濟相對于傳統商品經濟的相似之處。
但是,佐伯芙指出,以Google為首的大數據企業的數據經濟有其獨特之處,即數據資源的配置方式表面上是通過交換完成,實際上是通過監控完成。大數據企業給用戶灌輸的認知是:大數據企業提供給用戶服務,作為交換,用戶提供給大數據企業自己的個人信息,因此這是服務與個人信息的交換關系。如美國經濟學家特倫斯·克雷格(Terence Criag)認為“關于自身能被通過公開渠道或私密源頭加以收集的一定量數據信息……被直接理解成生存在一個數字世界中所要付出的代價……你跟你所訪問的任何一個網站之間不言自明的游戲規則是:我從你那里得到一些好處,我也回饋給你一些好處。這個所謂好處就是私人信息。”[4]佐伯芙揭露了隱藏在等價交換關系背后的剝削關系:通過監控,大數據企業實現對用戶個人數據的侵占和剝奪。佐伯芙指出,“‘數據采集’描述了一種社會和物質結構,在這一結構中,大數據企業聲稱對這些原材料享有權利和權威,從而在其原材料供應鏈操作中獲得經濟收益。”[3]65通過監控,大數據資本家無償占有用戶的個人數據。大數據企業聲稱用戶的個人數據“就在那里”,就像一片新大陸剛被發現時,無主的金礦“就在那里”一樣,等待有能力的殖民者占有和開采。如果個人數據的所有者站起來反抗,強調自身的數據所有權時,大數據企業就會通過各種技術性和社會性的策略,確保數據監控的實現。總而言之,在佐伯芙看來,一個新的基于數據監控的大數據經濟秩序——大數據監控經濟——正在形成,并迫不及待地向社會展示它的目的。
在前數據化時代,互聯網企業收集用戶數據的最初目的是為了改善用戶的服務體驗。互聯網企業通過網上調查問卷、服務體驗計劃等形式收集用戶對企業服務的反饋信息,并有針對性地改善自身的服務質量。這時候,互聯網企業與用戶行為數據之間的關系見圖1。

圖1 行為數據循環[3]70
隨著Google基于搜索引擎數據的定向廣告投放模式的出現,行為剩余的秘密被大數據資本家發現了。Google定向廣告的模式是:通過搜索引擎所獲得的海量的用戶行為數據,Google發明了一種新的基于數據的定向在線廣告商業模式,即通過對該公司所收集的大量的用戶數據進行分析和運算,計算出用戶點擊率的規律,在此基礎上形成未來用戶點擊率的預測,并有針對性地投放廣告,以增加在線廣告的定向精準性。這一基于數據收集和分析基礎上的定向在線廣告模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Google連續四年的時間(2001-2004年)內,利潤實現了3590%的增長。Google的成功打開了大數據經濟的大門。原來互聯網企業,或者更精確地說,能夠獲得廣泛用戶數據的互聯網企業,可以利用這些數據獲得巨額的利益。用戶在互聯網平臺或網站上留下的大量行為數據,包括搜索、瀏覽記錄、逗留時長以及回答平臺的調查問卷等,不僅可以用來提升互聯網平臺或網站的用戶服務體驗。事實上,絕大部分數據被平臺無償占有,成為大數據產業鏈的原材料。佐伯芙將用戶行為數據中除服務于用戶之外的被大數據資本家無償占有的這部分數據稱為“行為剩余”(behavioral surplus),以之類比于馬克思提出的勞動者出賣勞動力所創造的價值當中除勞動力價值以外被資本家無償占有的剩余價值概念。行為剩余運行的過程見圖2。
行為剩余的發現,促使資本主義生產進入新的數據經濟的階段。資本主義生產的最終目的是獲取利潤,通過無償占有用戶的行為剩余,大數據企業建立起以行為剩余為主要原材料的數據產業鏈。因此,對行為剩余的追求成為大數據企業首要目標。為了盡可能準確地預測用戶個人的需求和偏好,就要掌握盡可能全面的數據原材料,也就意味著,需要對目標客體的生活現實了解的越全面、越深入。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大數據經濟本質上是隱私經濟。為了盡可能全面、深入地了解目標客體,大數據企業發明了種類繁多的監控方式,來對目標客體的方方面面進行檢測,這種檢測包括用戶的位置、聲音、面部、性格乃至情緒[3]242-290。

圖2 行為剩余的發現[3]96
要使行為剩余最大化,物聯網和云計算技術的發展功不可沒。讓“無所不在的計算”成為現實,物聯網通過通信技術將傳感器、控制器、智能終端、人和物都聯接到網絡中,并將這些人、事、物的特征、位置、時間和行動等一切狀態轉化為數據,這些數據成為大數據企業龐大運作系統的原材料。云計算技術則為將原始數據處理為增值數據提供了技術支撐。大數據企業開始扮演“無所不在的技術上帝”的角色,它能夠收集龐大的、囊括社會系統運行方方面面的數據,通過對這些“數據總體”進行分析,大數據企業可以對人、事、物未來的發展狀況做出準確預測。典型的案例包括Google地圖通過智能手機內置的傳感器對城市交通中駕駛人的駕駛速度、處于哪個街道、駕駛習慣、經常去哪個飯店以及活動半徑等等情況了如指掌,通過對駕駛人行為的了解,Google地圖就可以和汽車保險公司合作,根據駕駛人發生事故的可能性差別化地制定能使保險公司利潤最大化的保險政策。
大數據技術將人的經驗和網上行為作為數據經濟的原材料,深刻地改變了原有的經濟形態,形成了以剝削用戶行為剩余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佐伯芙認為,新生產方式的形成,在解構原有社會關系的同時,也促進了新的社會關系的形成。在微觀層面上,人被異化為數據經濟的原材料,從而依附于數據經濟的生產和交換過程;在宏觀層面,新的權力結構和形式正逐漸形成。
監控資本主義生成了一種市場和用戶之間的新關系:用戶自身成為數據商品的原材料。監控資本主義最初是作為一種新的經濟秩序而產生,其運行規則是利用大數據的手段生產關于消費者未來購買行為的預測產品,并通過預測產品實現經濟效益。隨著大數據技術的不斷改進,以及對用戶數據更全面地提取和監控,預測產品的精準性進一步提高。在這一過程中,用戶的角色逐漸改變,由原來數據服務的對象轉變為數據提取的原材料,“人類經驗的所有方面被視為原材料供應,目的是為了轉化成行為數據”[3]19。大數據自身由手段變成目的。
人被異化為數據隨著程度的加深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數據資本家所獲取的數據主要是用戶主動在各網絡平臺上分享的公開信息和數據以及用戶在搜索引擎中搜索所留下的大量數據,大數據資本家通過將這些公開數據進行收集和整理,并通過數據分析和算法將這些公開的、異質的和非結構的原始數據變為增值數據。第二階段,單單是用戶公開的數據已經無法滿足數據產業鏈對于原材料的要求了,這個時候,為了獲取更加深入的、個性化的用戶行為數據,監控成為數據資本家進行數據市場經濟獲取原材料的基本手段。為了更隱蔽地和無所不在地監控,各種數據采集終端和軟硬件被設計出來,并最終構成具有極權風險的物聯網體系。數據資本家通過監控所獲取的海量行為數據,成為監控經濟的初始資產,這種資產再經過深度加工,形成整個監控經濟的產品。
以Google為代表的大數據企業與用戶的關系發生轉變。在傳統資本主義社會框架下,大數據企業收集用戶數據的目的是,通過改良用戶體驗,最終服務于用戶。在監控資本主義框架下,用戶成為大數據企業數據監控的對象,而這些企業真正的消費者是數據產品的購買者/使用者,大數據企業的真正商品不是為用戶提供的服務,而是數據。
在傳統的政治學領域中,權力主要掌握在國家、社會組織和政黨等的手中,然而,基于大數據的信息技術公司的誕生和發展對這一傳統權力格局形成了挑戰。社會的一部分權力被從傳統政治學主體手中轉移到大數據企業和監控資本家手中,相對于傳統國家所掌握的權力形態來說,這一部分權力具有其獨特的性質和特征,佐伯芙將這種新型的權力稱之為“工具主義權力(instrumentarian power)”。之所以命名為“工具主義”權力,是因為從這種權力的內在屬性上來說,它的根本作用是通過監控資本操作機器(無所不在的計算、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將人轉化為監控資本家實現市場目的的工具和手段。
佐伯芙認為,工具主義權力具有深刻的極權主義內涵。工具主義權力的主體是監控資本家和大數據企業,控制機制是行為矯正手段。監控資本家和大數據企業通過行為矯正手段形塑和控制用戶的行為,這一控制機制盡管是潛移默化的,并處于嘗試性的初級階段,但是資本主義的逐利本性必然推動其在整個社會的擴大化。工具主義權力的控制目的是用監控資本家的意志取代用戶的意志,將監控資本家的目標偽裝成用戶自由行使選擇權的結果,從而實現他們的商業利潤。當監控資本家和大數據企業的工具主義權力不斷膨脹,形塑和控制人們行為的能力不斷膨脹,整個社會中個體的主體性和自由意志讓位于監控資本家和大數據企業的“集體意志”,處于工具主義權力統治之下的社會構成了一個“工具主義集體”(instrumentarian collective),個體性服從于“工具主義集體”。最后,“個人”在走向“蕓蕓眾生”中死亡了,他/她的死亡不是肉體的消逝,而是內在主體性和個體意志被監控資本家的“集體意志”所取代,他/她不再是他/她自身,而只是“工具主義集體”中的一個因素、一個環節。這個因素和環節與其他的因素和環節沒有什么不同,他們的存在都只是為了實現監控資本主義企業的商業利潤。在監控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個體性和自由意志讓位于集體意志,人們選擇的權力被壓制,這樣的社會是一個極權主義的社會。佐伯芙認為監控資本主義的極權主義不同于以往的極權主義,以前的極權主義采用恐怖和暴力的手段,監控資本主義則通過行為矯正手段,塑造一個沒有異議的、同一的社會。[3]396-397
通過以上的揭露和批判,佐伯芙深入到監控資本主義社會的政治維度,考察作為一種新興經濟秩序而誕生的監控資本主義是如何入侵到傳統的政治領域,構成一種新的政治和社會關系。
無論是大數據的技術專家、技術批判主義者還是普通大眾,或許都會同意大數據的發展不僅對信息技術領域造成了革命性影響,還對整個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等諸多方面帶來了深遠的影響。作為一個經濟學教授以及時刻關注信息技術社會影響的技術審慎主義者,佐伯芙對大數據技術進行了長期的、細致的觀察,探究大數據對經濟、政治和社會可能的消極影響,為我們進一步理解和認識大數據在當代的社會地位和價值提供了建設性的參考。與眾多大數據的倫理反思的著作相比,佐伯芙從更為根本的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視角來審視大數據的影響,給讀者提供了一個獨特的分析框架。
學界對大數據的關切,肇始于大數據的經濟屬性與監控屬性雙重性質。哲學界目前的反思主要圍繞著大數據的監控屬性展開。倫理學界擔憂大數據技術在不同情境中對傳統的隱私倫理造成的挑戰,如呂耀懷強調大數據技術的監控屬性對藉由隱私所保護的個人自由、道德個性及尊嚴等價值造成傷害[1]。政治哲學界更關注大數據的監控邏輯對人的政治權利造成的可能傷害[5]。從倫理學和政治哲學視角反思大數據技術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不結合大數據的經濟屬性,就很難從根本上理解大數據技術對社會何以有如此巨大的影響,以及這些影響背后深刻的社會秩序的改變。在當前社會,數據正逐漸滲透到經濟的每個行業和職能領域,成為必不可少的生產要素[6];與此同時,作為以數據為基礎的產業形態,數據經濟正逐漸成為現實[7]。基于大數據的生產力屬性,才能更深刻地理解大數據的資本邏輯的運行機理,從而厘清資本邏輯影響下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關系和社會關系的內在改變,這也正是佐伯芙從政治經濟學批判視角審視大數據技術的主旨所在。
需要承認的是,本書的不足之處在于帶有技術決定論傾向。監控資本主義概念的提出,意味著作者將大數據視為社會的主要特征和影響因素,這忽略了人的能動性和主動性。在技術決定論者們看來,技術具有自主性和統治社會的力量,人是被動的客體,只能任由技術帶向未知的遠方,雅克·埃呂爾(Jacques Ellul)將這一思想發展到了極端。但是,人類一路走到今天的歷史表明,人完全可以控制并改造自己的社會環境,利用技術增強自身的能力并促進民主社會建立。正如安德魯·芬伯格(Andrew Feenberg)所說,“在任何社會關系是以現代技術為中介的情況下,都有可能引入更民主的控制和重新設計技術,使技術容納更多的技能和主動性。”[8]大數據亦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