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 云,何 祥
(四川農業大學 經濟學院,四川 成都 611130)
一直以來,小農戶與現代農村金融市場如何有效銜接成為小農經濟向現代農業轉型的重要難題。縱觀世界各國農業生產經營發展趨勢,小農戶不僅是中國也是世界各國農業生產經營的核心,實現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經營主體的有機銜接成為全球小農經營面臨的重要挑戰。據聯合國糧農組織數據統計,全球90%的家庭大約經營著5.7億個農場,而超過三分之二的耕地經營面積均屬于小規模經營,小規模家戶式(家庭農場)經營成為世界大多數國家農戶生產經營的常態。然而,隨著農業科技推廣應用和社會化服務水平的提升,小規模家戶式經營規模也開始不斷提高,農地呈現出相對集中的趨勢,比如美國的農場數從20世紀初期的900萬個下降到2013年的210萬個,家庭農場平均經營規模大約擴大了4倍[1]。然而小農戶家戶式經營規模的逐步擴大與信貸融資難的矛盾依然長期存在,特別是如何將小農戶與現代農村金融市場有效銜接成為大國小農經營面臨的核心障礙,制約了小農戶規模經營與現代農業發展。2020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脫貧攻堅的決勝期,重點培育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將小農戶融入農業產業鏈,化解小農戶融資難題,搭建農戶與現代農村金融機構有機銜接的制度體系,對后扶貧時代相對貧困農戶借助金融扶貧手段提升其可持續生計能力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由于農戶自有資產的局限與抵押擔保品的不足,現代農村金融機構常常設置復雜的貸款手續與條件,使得相應的農村金融機構出現“慎貸”“惜貸”“恐貸”等現象[2],過度強調風險防控而出現“使命漂移”。發展農民合作社為載體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日益成為變革農村金融領域、聯結小農戶與現代農村金融市場的重要途徑,這也是中央文件中明確強調的核心。農民合作社獨有的圈層信息優勢、個人信譽強化優勢與擔保抵押優勢[3],使得其作為農村內部主體,能有效緩解信貸雙方信息的不對稱問題,起到風險分散的功能。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的利益聯結越充分,越能達到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作用,能使分散的個體農戶抱團獲得信用增級,農戶融資渠道拓寬,收入增加,貸款違約風險減少,是農戶與現代農業有機銜接的理想載體[4]。因此,從農民合作社與農戶之間的利益聯結為視角,探討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緩解農戶信貸約束的影響機制,對于助推小農戶與現代農村金融機構有機銜接,促進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如何促進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的利益銜接,傳統的觀點認為農社利益聯結不僅受到二者聯結主體、民主管理機制、產權制度的影響,還受到農民素質與合作能力等方面的影響,二者相互作用于農戶信貸和利益聯結機制的建立[5]。針對農社利益聯結程度是否會影響到農民合作社的經營績效,一些學者將農社利益聯結具體細分為利益聯結機制、利益分配機制、利益激勵機制等來綜合評判農社利益聯結程度,檢驗不同作用機制下農民合作社的經營績效[6]。但這種經營績效并未能有效著眼于小農戶自身發展優勢,對小農戶生產經營的激勵約束程度仍相對模糊。此外,隨著農業供應鏈金融信貸的不斷發展,農社利益聯結成為助推農業供應鏈和產業鏈發展的重要手段,在積極創新和探索小農戶正向激勵與失信名單、優化農民合作社指導服務等方面具有較高的應用價值[7],比如以“市場+農戶”、“公司+合作社+農戶”、“農地+資本+雙重入股”等多種合作方式逐漸豐富了農社利益聯結的廣度[8],以完善農民合作社內部治理結構、培育農民職業經理人、創新利益分配形式來完善利益聯結體系。特別是當數字普惠金融為農民合作社與農村金融機構的有效銜接創造了有利條件,并通過農社利益聯結來提升優化融資增信時[3],這也一定程度上為化解小農戶融資難題提供了有利窗口。
然而,由于現有研究大多著眼于農社利益聯結模式和聯結機制創新實踐的探索層面,鮮有文獻關注到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利益聯結對農業產業鏈或供應鏈信貸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特別是農社利益聯結程度的異質性也可能導致不同農戶信貸滿足度上的差異性,使得農貸長期面臨的“精英俘獲”現象難以得到根本性的緩解,而相關問題未得到有效解決有可能引發合作社內部的矛盾糾紛甚至一些社員農戶的退社,導致空殼合作社長期存在,且農民合作社內部農貸“精英俘獲”現象尤其嚴重。本文試圖從農戶與農民合作社利益聯結的視角探討二者利益聯結對不同農戶信貸滿足度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可能的創新點為:一方面,通過分析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的影響,探討了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影響的作用機制,證實了農社利益聯結能強化農戶增收和保障還款能力實現融資增信,并實現農民合作社內部監督軟約束防范和化解信貸風險來提升農戶信貸滿足度。另一方面,通過分析農社利益聯結的差異性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的異質性影響,發現農社利益聯結可能對社員農戶整體信貸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但社員自身稟賦的異質性可能導致農貸滿足度的分化,即出現農貸“精英俘獲”在農戶個體間呈現“馬太效應”,檢驗了農社利益聯結程度對農貸“精英俘獲”的影響效果的差異性。
農戶信貸滿足度不僅受到農戶自身的貸款需求影響,還受到正規金融機構所提供的信貸供給的約束,二者共同成為影響小農戶信貸約束的重要因素。需求型信貸約束源自信貸供需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導致供需雙方交易成本和信貸風險過高[9],融資能力較弱的農戶往往存在信貸排斥,形成信貸能力低水平均衡陷阱[10],同時風險規避與“面子”觀念也會產生需求型信貸約束[11]。而供給型信貸約束則來源于金融機構一方,正規金融機構在農戶融資過程中出于風險防控等綜合考慮,往往會拒絕提供貸款[12]。需求端與供給端的雙重約束,使得農戶在融資過程中信貸滿足度較低,成為貧困地區“金融貧困惡性循環”的重要原因之一。
農社利益聯結能緩解農戶信貸約束,對信貸滿足度的提升起到積極影響。農民合作社作為農村內部主體具有獨特優勢:首先,農民合作社作為農戶融資環節的中介橋梁,能起到有效傳遞信息的作用,降低金融機構的交易成本,并對農戶獲得貸款之后的用途與履約形成有效制約,這能使金融機構方面降低交易不確定性的預期[3],使其擴大信貸供給。其次,農戶加入合作社可以獲得社團型社會資本,并提升其原生型社會資本,二者均能有效緩解農戶的信貸約束[13],提升其信貸滿足度。
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約束的緩解機制表現為兩個層面:在需求端,由于農民合作社在生產經營上具有規模優勢,農戶以土地入股合作社時,連片的土地為農業規模化生產帶來便利,使得農戶生產性融資需求增加;同時由于利益聯結的存在,農民合作社為農戶提供生產方面的技術指導與服務,提供穩定的銷售渠道與銷售市場,降低了農戶因生產銷售所引發的不確定性預期,使農戶有意愿且有能力擴大生產,導致信貸需求增加。在供給端,農民合作社具有信息成本優勢,可以降低金融機構因信息不對稱問題導致對農戶逆向選擇與道德風險發生的預期。若農戶加入具有一定聲譽的示范社(比如國家級、省市級示范合作社),合作社的良好聲譽往往可以轉嫁到社員農戶身上,提升社員農戶的信貸融資強度,增加其融資優勢。其次,發展較高層次的農民合作社能形成具有轉貸業務模式的資金互助部門[3],社員的資金需求可通過合作社名義向正規金融機構申請專項貸款,以達到融資的目的,這種轉貸模式推進了信貸成本與風險的內部化,能極大緩解農戶的供給型信貸約束,提高農戶的信貸滿足度。
假說1:農社利益聯結能從需求端與供給端同時緩解農戶的信貸約束,從而顯著提高農戶的正規融資滿足度。
農戶信貸滿足度低下的原因,除了農戶自身的信貸約束以外,在農貸市場上以農民合作社為主體的信貸普遍存在“精英俘獲”現象,農貸資源極易被精英社員所侵占[14],造成農村地區的公共社會資源分配不均勻。擁有較高社會資本(尤指政治資本)的農戶,其收入水平也較高[15-17],“精英俘獲”現象使得市場出現結構扭曲、功能錯位與目標偏離[18],制約了金融扶貧成效,導致扶貧進展相對遲緩、扶貧資源配置低效[19]。農社利益聯結對“精英俘獲”的影響,學術界普遍存在兩種對立觀點:一種觀點認為目前我國農民合作社在發展過程中,社員內部之間同樣存在農貸“精英俘獲”現象[20];另一種觀點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的出臺,能夠有效強化農民專業合作社的內部治理結構規范,避免農民合作社資源被“精英俘獲”,從而保障全體社員的普惠性和權益的有效公平[21]。此外,發展越高層級的農民合作社越能夠更好地優化和完善其法人治理結構、公平的利益分配機制與全面的監督管理機制,從而克服“精英俘獲”現象[20]。
目前農民合作社的內部治理往往集中于精英社員管理,這種“精英治社”的格局不可避免的為農貸“精英俘獲”提供了有利條件。為此,農民合作社與農戶利益的有效聯結在農貸市場中能夠一定程度地抑制“精英俘獲”現象,其作用機理表現為:一方面,由于目前大多數農民合作社沿襲著“精英治社”的傳統,使得精英社員所獲權益明顯高于普通農戶。精英社員在利用農民合作社的轉貸融資等金融功能時,會利用自身權力獲取更多的信貸資源。由于大多農民合作社內部監管機制與規章制度的不健全,造成普通農戶行權意識與維權能力相對較弱,導致農貸“精英俘獲”現象長期存在。另一方面,農民合作社與農戶之間存在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屬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農貸“精英俘獲”。若精英社員過度侵占農貸資源,普通社員便會排斥甚至退出合作社,采用“用腳投票”的方式造成集體行動困境,而農民合作社的穩定經營是金融機構正規信貸風險評估的重要前提。當農社利益聯結程度降低時,農民合作社的整體信貸風險也將面臨惡化的危險,從而影響農民合作社整體信貸可得性,最終影響到精英社員的利益。因此,精英社員為獲得對農民合作社的長遠利益和緩和內部社員利益矛盾,必定會讓渡一部分資源給予普通社員,從而使得不同群體的信貸滿足度均有所提升。
假說2:農社利益聯結有利于緩解農民合作社內部“精英俘獲”程度,并整體提升社員農戶的信貸滿足度,但精英社員信貸滿足度仍然高于普通社員。
農戶收入是影響其還款能力的重要因素,穩定的收入是農戶具備良好還款能力的保障。在個體農戶生產經營過程中,所受到的生產上的雙重風險性與需求上的雙重約束性,極大地提高了農戶收入的不確定性[22],同時市場風險、科技風險、社會風險和國家風險等均會不同程度地影響到農戶收入狀況[23],而農社利益聯結則成為規避風險來源、減小風險損失的有效途徑。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自身還款能力的影響表現為:從交易成本來看,農民合作社的集體化運營模式能減少交易成本,為農戶提供穩定的市場與統一且高效的銷售渠道,能夠極大地降低個體農戶尋找交易渠道所花費的成本,這為提高農戶收入和還款能力提供了有力基礎。從供銷服務來看,農民合作社為社員提供生產信息、生產服務和收入保障。從社會資本來看,農民合作社具備個體農戶所不具有的財富與社會資本,能為農戶增收帶來有力的保障[24],且社會資本得到制度與關系屬性發揮的激勵與約束作用,能通過收入、信貸和風險管理三種機制來提升農戶的還款能力[25]。農社利益聯結有利于分散的農戶形成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利益共同體,可以促使農戶在生產、銷售和利益分配等多個方面獲得經濟利益和社會利益,從而提高農戶的生產能力,穩定農戶的收入來源,增加其收入水平,以增強農戶的還款能力。
假說3:農社利益聯結能夠顯著增加農戶的收入,通過提高其還款能力,降低信貸違約率來提升農戶信貸滿足度。
農戶自身存在的較高信用風險是導致其正規金融信貸滿足度低的原因之一,農業信貸風險形成的原因主要有農村信用環境差,農村金融風險分散機制和農業風險經濟補償機制不健全和農業政策性信貸風險等[26]。由于大多數農戶和中小農業主體的信用較低,導致農村整體信用不佳,銀行對于小農戶的放貸十分謹慎,而農戶自身信用觀念不強也加劇了農戶的信貸約束,導致農村普遍存在信貸約束。由于利益聯結具有風險共擔的性質,使得農民合作社與農戶之間形成了信用共同體,能對農戶信用水平產生積極作用。首先,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的利益聯結能夠有效緩解農戶自身存在的信用風險,當農戶通過組織化方式進行正規融資時,由于農戶風險認知和承受能力不足,農民合作社的存在相當于引入“中介擔保人”,可以減少金融機構對于農民交易不確定的預期,從而提高信貸可得性,并在交易中制約農戶的道德風險,降低金融機構的信貸風險[27],作為農戶轉移風險的平臺,加入農民合作社已成為農戶應對現代市場挑戰的重要選擇[28]。其次,作為中介組織的農民合作社,能發揮信譽證明和還貸責任保證的雙重作用,對抵押品具有替代效應[29-30]。同時,農民合作社的創立對農戶信用進行捆綁與聯結,使得銀行在對農戶進行信用評價時,綜合納入農民合作社這一評價指標,重點示范合作社可以作為提升農戶信用評級的有利條件,降低銀行的信貸風險,優化農村金融環境。最后,由于農民合作社內部存在著以鄉村社區為單位的“本土圈層”的情感關系[3],所以農民合作社存在內部信息優勢,能縮小信息不對稱[31],這種信息優勢使得合作社能夠更了解借款社員的還款能力,并能夠監督觀察社員,使他們能夠按時足額地歸還借款。
假說4:農社利益聯結有利于化解農戶個體信用不足,將農戶與農民合作社整體信用作為信貸風險防控的手段,通過降低農戶信貸違約風險來提升農戶信貸滿足度。
本文數據來源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數據庫(CHFS2015)。該數據庫是目前國內較為全面綜合反映家庭微觀層面金融資產和負債方面的數據集合,2015年的調研樣本覆蓋了全國29個省(包括自治區、直轄市,不含新疆、西藏、港澳臺),353個縣(區、縣級市)和1373個村(居)委會,調查數據分為家庭部分和個人部分,問卷調查涉及四個層面:人口統計學特征、資產與負債、保險與保障、消費與支出。本文使用其中的農業戶口樣本,變量數據分別來源于調查問卷涉及的四個層面的不同內容,本文所用數據刪除了有缺失值的樣本與一些極端值樣本后,得到有效樣本共3983個,數據庫包含了農戶加入合作社的基本情況,以及農戶收入、年齡、土地面積等微觀數據,其中年齡去掉了18歲以下不能獲得貸款人群。在以上數據當中,為區別農戶是否與農民合作社存在利益聯結,選取農社利益聯結中為農民合作社的樣本與普通農戶樣本進行對照研究,與農民合作社存在利益聯結的農戶共計123個,由于CHFS樣本在調研范圍內隨機抽樣,因此數據反映出以農民合作社為代表的合作經濟發展仍然相對落后。
本文被解釋變量為信貸滿足度,分為五種程度,只能取非負整數,且樣本中大量農戶無法獲得正規融資,其信貸滿足度為0,因此數據中存在大量“0”值,若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或使用普通的泊松回歸與負二項回歸,則會由于被解釋變量非負計數值的特征和大量零值的存在,使回歸結果產生偏誤。本文參考王存同的做法[32],使用“零膨脹泊松回歸”(ZIP)或“零膨脹負二項回歸”(ZINB)。回歸中由零與非零計數數據構成的被解釋變量的“混合分布”如下:

(1)
“零膨脹泊松回歸”模型(ZIP)如下:

(2)
其期望與方差為:
E(Yi|xi)=(1-pi)λi,Var(Yi|xi)=(1-pi)λi(1+piλi)
(3)
“零膨脹負二項回歸”模型(ZINB)如下:
(4)
其期望與方差為:
E(Yi|xi)=(1-pi)λi,Var(Yi|xi)=(1-pi)λi[1+(pi+α)λi]
(5)
“零膨脹泊松回歸”模型的局限在于其均值和方差都必須相等,但本文中信貸滿足度的方差明顯大于其均值,因此理論上應使用“零膨脹負二項回歸”模型才能得到更好的擬合效果。其中的α為“過度分散參數”,作為區分“泊松回歸”與“負二項回歸”的依據,當α=0時,ZINB模型等于ZIP模型,選用“泊松回歸”,否則選用“負二項回歸”。本文結合被解釋變量數據特征,以“零膨脹負二項回歸”模型為標準,以“零膨脹泊松回歸”模型作為對照進行實證研究。其中,yi為限值因變量“最大貸款額”。xi為核心解釋變量,即農社利益聯結,若存在農社利益聯結,則取值為1;若無農社利益聯結,則取值為0,控制變量分別為農戶的年總收入、土地面積、年齡、保險情況、村中能人、文化程度和金融關注度,λ、α為參數。
被解釋變量:信貸滿足度。本文選取農戶正規融資過程中獲得的貸款滿足程度作為核心被解釋變量。根據調查數據顯示,有約63%的農戶信貸滿足度為0,由于CHFS樣本在調研范圍內隨機抽樣,因此數據反映了中國農村金融領域中農戶普遍存在的信貸約束現狀。
解釋變量:農社利益聯結。本文研究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是否有利益聯結作為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的核心解釋變量。當農戶加入農民合作社并存在農產品銷售、生產技術指導等社會服務層面的利益聯結時則對其賦值為1,而無農社利益聯結時則賦值為0。如果農社利益聯結程度顯著正向影響農戶的信貸滿足度,則具有農社利益聯結的農戶相比普通農戶能夠獲得更高的信貸滿足度。
控制變量:控制變量選取的標準為影響個體農戶的信貸可得性的指標,在綜合已有文獻的基礎上,選取農戶的年總收入、土地面積、年齡、保險情況、是否為村中能人、文化程度與對金融的關注度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年總收入與土地面積為核心控制變量,是衡量農戶能否從正規融資渠道獲得貸款的重要條件,也是本文研究的農戶加入農民合作社對其正規融資影響的傳導機制。土地面積是農戶生產性收入的重要條件之一,加入控制變量也有利于消除不同規模農戶所固有的貸款需求差異對回歸結果造成的影響。年總收入為農戶一年中所取得的生產性收入與非生產性收入,作為農戶取得貸款的資本,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農戶獲得正規融資的幾率,是否具有穩定且充足的收入是銀行在放貸給農戶時的重要考察條件之一。所有變量描述性統計見下表: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說明
本文通過“零膨脹負二項回歸”模型實證檢驗了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正規信貸滿足度的影響。從表2模型(1)的計量結果來看,相比于普通農戶,具有農社利益聯結的農戶在融資過程中所獲得的信貸滿足度更高,即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存在利益聯結有利于緩解農戶的信貸約束,提升農戶的信貸滿足度。由于本文在回歸中使用了穩健標準誤,因此在計量軟件中無法報告“Vuong統計量”以區分究竟使用“零膨脹負二項回歸”還是使用“零膨脹泊松回歸”,但根據信貸滿足度的方差顯著大于其均值,理論上應使用“零膨脹負二項回歸”模型進行實證檢驗以使擬合效果更好,本文在模型(3)中報告了“零膨脹泊松回歸”的對照估計結果,發現農社利益聯結的回歸系數同樣顯著,也檢驗了模型(1)的穩健性。由于常數項的存在會導致“零膨脹負二項回歸”的數值計算難以收斂,因此在模型(1)中沒有加入常數項進行估計。考慮到信貸滿足度與年總收入存在一定的相關性,而農戶自身身體的健康狀況可以一定程度上反映本文使用農戶身體狀況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偏誤修正,模型(2)與模型(4)為修正后的結果(表2)。

表2 基于ZINB模型的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的影響估計結果
注:括號內為回歸模型中解釋變量的P值,*、**、***分別表示估計結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顯著。
為檢驗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提升的回歸結果是否穩健,本文以農戶收入水平為標準進行分層,通過分位數回歸對農民合作社對不同收入層次農戶融資增信的影響進行異質性分析。根據模型(1)到模型(5)的不同分位點回歸結果可以發現:首先,農社利益聯結對于不同收入層次農戶的信貸滿足度均有顯著提升,反映出農社利益聯結確實能實現對農戶的融資增信,驗證了假說1,且回歸結果具有較強的穩健性。其次,異質性分析結果發現農社利益聯結對于不同收入農戶群體的信貸滿足度提升存在異質性影響,其信貸滿足度隨分位點的不同依次遞減,即精英群體相比于非精英群體能獲得更高的信貸滿足度,說明農貸市場確實存在“精英俘獲”現象(表3),驗證了假說2。回歸結果為破除“精英俘獲”現象提供了新的思路:雖然農民合作社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農戶的信貸滿足度,緩解農貸市場存在的“精英俘獲”現象,但農村地區存在的收入差距過大才是導致“精英俘獲”現象存在的主要原因。因此需要縮小農村地區內部存在的收入差距,提高中小農戶的收入水平,同時強化農社利益的深度聯結。雖然農社利益聯結有利于提升農戶信貸滿足度,但精英社員的農貸“精英俘獲”程度仍然較為嚴重,需要積極發揮農業產業鏈和供應鏈在農民合作社中的有效推廣。受限于問卷數據的缺陷無法較好的檢驗,但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的深度利益捆綁也許是推動農民合作社規模化經營和降低空殼合作社的重要前提,為緩解農貸“精英俘獲”現象提供助力。

表3 農社利益聯結對不同社員信貸滿足度的影響:是否存在農貸“精英俘獲”
注:*、**、***分別表示估計結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顯著。為節約篇幅,控制變量沒有報告。
通過上述分析結果,可以論證農民合作社與農戶之間的利益聯結對農戶的信貸滿足度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為了進一步說明農社利益聯結對信貸滿足度提升的作用機制,解決本文提出的另外兩個假說:即農社利益聯結會使農戶獲得更高的收入水平以增強其還款能力和農社利益聯結能使農戶更加及時足額地歸還貸款以提升其信用水平。本文選取農戶的家庭年總收入作為衡量還款能力的指標,選取信用風險(1)定義當前農戶欠款額度與農戶的總借款額度的比值作為衡量農戶信用風險的代理變量,其公式如下:信用風險=目前欠款額度/總貸款額度。來反映農戶的信用風險水平,信用風險的取值為0到1,其值越小說明目前欠款額度越小,還款速度越快,其信用風險相對越小。
表4給出了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影響的作用機制的實證結果。模型(1)說明了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的增收效應。對被解釋變量年總收入進行了對數化處理。回歸結果表明:相比于普通農戶,存在農社利益聯結的農戶在收入水平上顯著增加,農戶與合作社利益聯結所帶來的增收效應十分明顯,驗證了假說3。由于合作社與農戶利益聯結的存在,合作社的發展所產生的利益農戶也能共享,使得加入合作社的農戶獲得了更多與更穩定的收入,為農戶能足額歸還信用貸款提供了有力的支撐,保障了其還款能力。模型(2)給出了工具變量回歸后的結果,發現回歸系數依然顯著,說明模型(1)穩健。
表5給出了農社利益聯結對增強農戶信用水平作用機制的估計結果,模型(1)說明了農社利益聯結對于農戶自身信用的影響。被解釋變量信用風險衡量了農戶還款的及時足額程度,可以看到,相比于向普通農戶提供信貸,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向具有農社利益聯結的農戶提供信貸時,可以面臨更小的信用風險,更加及時足額地收回貸款,驗證了假說4。擁有農民合作社這一農業內部主體充當第三方增信機構,為銀行對農戶還款提供監督、管理甚至轉貸,加強了農戶的信用水平,改善了農村金融體系的運作,保障了農業資金流動的安全性與可持續性,充分體現了農民合作社對于農村金融體系建設的極大促進。模型(2)給出了工具變量回歸后的結果,發現回歸系數依然顯著,說明模型(1)穩健。回歸結果見下表:

表4 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作用機制的估計結果:還款能力
注:*、**、***分別表示估計結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顯著。為節約篇幅,控制變量沒有報告。

表5 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作用機制的估計結果:信用水平
注:*、**、***分別表示估計結果在10%、5%和 1%的水平上顯著。為節約篇幅,控制變量沒有報告。
本文利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數據(CHFS2015),實證研究了農民合作社與農戶之間的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的影響,發現農戶加入農民合作社并強化二者之間的利益聯結有利于提升農戶的還款能力和信用水平,從而達到連接賦能的作用。研究結果表明:(1)相比于未加入農民合作社的普通農戶,存在農社利益聯結的農戶在通過正規金融機構進行融資貸款時,能獲得更高的信貸滿足度,由于信貸滿足度受貸款需求與信貸供給兩方面的影響,因此農社利益聯結機制的存在可以同時緩解農戶的需求型信貸約束與供給型信貸約束,從兩方面同時提升農戶的信貸滿足度。(2)農戶與農民合作社之間的利益聯結雖然對整個農戶群體在信貸滿足度的提升上顯著,但精英社員所獲得的信貸滿足度提升效應更為顯著,即農貸市場的“精英俘獲”現象在農民合作社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的提升過程中同樣存在,縮小農戶群體的內部收入差距、著力提高農村中等收入群體才是破解“精英俘獲”現象的主要辦法。(3)農社利益聯結作用于農戶信貸滿足度的一大傳導機制源于對農戶還款能力的提升,通過農社利益聯結實現利益共享,促進農戶能在農民合作社的生產、經營與發展過程中獲得更高的收入水平和更穩定的收入來源,使得農戶信貸違約的概率大大減小,從而能在正規融資中獲得更多的貸款與更高的信貸滿足度。(4)農社利益聯結作用于農戶信貸滿足度的另一大傳導機制源于對農戶信用水平的提升,由于農社利益聯結中風險共擔的性質,使得農民合作社內部信息更加對稱,轉貸業務與監督機制的存在也能使農戶更加及時足額地歸還貸款,降低了農戶的違約風險,讓農戶信用水平得到提升,使得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更愿意為其提供信貸額度。
本文的結論能為政策制定提供有力的理論支撐。首先,小農戶與現代農村金融市場的有效銜接難是制約小農戶融資難融資貴的核心難題,其根本原因在于小農戶收入的不確定性導致違約風險較高,且沒有較好的抵押物品與擔保為其融資增信。如果政府能通過制定合理的激勵政策,激勵具有較強信譽和農社利益聯結能力的正規農民合作社開展供應鏈金融業務,促進農村商業銀行創新農村金融服務模式和產品,則能更好地促進農業產業化和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實現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產業的銜接并連接到現代農村金融市場,化解農戶融資過程中的融資增信不足和信息不對稱問題。農民合作社將松散的小農戶聯合起來,形成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利益共同體,能顯著地增加其收入與信用水平。其次,農民合作社要想對農戶融資難問題起到緩解作用,就必須強化其利益聯結機制,帶動農戶的收入增長,農戶收入的增長與收入來源的穩定是還款能力的重要保障。農民合作社在農貸的內部監督、風險擔保等方面可以有效地從農業主體內部分散農戶的融資風險,相比于第三方機構擔保與政府擔保,更具獨特的優勢。同時,農民合作社雖然能提高農戶整體的信貸滿足度,但“精英俘獲”現象同樣存在于農社利益聯結對農戶信貸滿足度的提升過程中,因此在創立更多高質量的農民合作社的同時,還要制定政策精準定位于普通農戶,幫助其達到更高的收入水平,縮小農村地區內部的收入水平差距,以破解“精英俘獲”現象,促推小農戶更好地與現代農業有機銜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