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淼
摘要:《在基督腳下》是墨西哥裔女作家海蓮娜·瑪利亞·薇拉蒙特司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作品通過描寫一個13歲小女孩艾斯特蕾拉及其家人的生活,揭示了墨美移民生活不穩定、被主流文化排斥的生存現狀。文章旨在從文學倫理學的視角對作品進行剖析,分析在作品文本特定歷史時期,墨裔群體對倫理身份的訴求以及遇到的倫理困境。
關鍵詞:奇卡諾文學 文學倫理學 斯芬克斯因子倫理 身份倫理困境
引言
20世紀60年代,美國民權運動蓬勃發展,最引人注目的一支是墨西哥裔發起的“奇卡諾運動”。伴隨著文化覺醒,為追求平等權利,眾多墨西哥裔美國作家投身創作,將生活在美國主流文化之外的墨西哥裔美國人的生存現狀描寫得淋漓盡致。西方女權運動造就了一批“奇卡諾”女性作家,海蓮娜·瑪利亞·薇拉蒙特司作為當代美國重要的墨西哥裔女作家(也稱“奇卡娜”),運用其獨特的奇卡娜女性視角,刻畫出敢于挑戰社會不公、反抗壓迫的墨西哥裔女性形象,并將帶有“混血”色彩的墨西哥民族文化展現給讀者。《在基督腳下》通過對一個13歲墨裔少女艾斯特蕾拉一家在加州葡萄園采摘工作的描寫,揭示出墨西哥移民受到種族壓迫和被邊緣化的生存現狀。
文學倫理學批評是一種從倫理視角認識文學的倫理本質和教誨功能,并在此基礎上閱讀、分析、闡釋文學的批評方法。它與傳統的道德評價最大的區別是側重對文學本身進行客觀的闡釋與評價。以倫理的視角,回到文學中歷史的倫理現場,分析在特定的歷史倫理環境下,作品中的人物如何做出倫理選擇,梳理情節中的倫理線,進而揭示文學作品的現實意義。
20世紀90年代美國的倫理環境
20世紀90年代,美國進入“新經濟”時代,成為世界首屈一指的超級大國。與此同時,不能被忽略的是這一時期外來移民群體受到不平等待遇、被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的事實,而美國的繁榮卻離不開這些外來移民。1990年,美國新增勞動人口有一半是外來移民,而其中最大的主力莫過于墨西哥裔農工。在美國西南部地區,墨西哥人以擅長干農活而聞名,他們通常帶著孩子一起干活,生活區域相對封閉,與外界交流較少。墨西哥裔人生活在政治夾縫之中,受到美國白人的壓迫,同時又感到自己被原有國——墨西哥所拋棄。這種文化游離的狀態令他們對一切感到懷疑,身份、文化等因素導致墨裔移民群體陷入多重困境。
佩德拉的家庭倫理意識
作為傳統的墨裔女性,佩德拉遵循卡奇諾民族的倫理道德觀,認為婦女應該以家為核心,順從自己的丈夫,因而,其在婚姻中一直處于弱勢地位。家庭觀念對佩德拉來說尤其重要,但在婚姻關系中一味的逃避與退讓并不能維系婚姻。文中關于佩德拉失敗的婚姻這一倫理節是預設的,借由他人之口出現了兩次。第一次是勞動營里的其他婦女勸她,離開丈夫是完全錯誤的,會遭到丈夫的報復。第二次是佩德拉的母親曾無數次地勸告她,讓她不要和那樣的男人扯上關系。佩德拉面對壓力沒有選擇逃避,但她的丈夫卻選擇拋棄了她和孩子們。丈夫的離去導致家庭全部的重擔壓在了她一個人身上。這一段失敗的經歷令她對婚姻不再抱有幻想,她接受了比她大37歲的普菲克特,不再是因為愛情,更多的是因為不堪忍受家庭的負擔。但她在兩性關系中被動的地位并沒有改變,在父權制社會下,她仍然是男性的附屬品,需要依賴男人才能生活,她害怕再次被男人拋棄。佩德拉渴望獲得普菲克特的愛,她常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希望他能填補自己感情的缺失。然而普菲克特卻選擇找尋自己的根,離開了她。這時她才逐漸意識到男女之間的愛是來去匆匆、虛無縹緲的東西。佩德拉把普菲克特當作救命稻草,想牢牢地抓住他,而普菲克特卻將與她的這一段感情當作長途跋涉中的短暫停留。在這段感情上,雙方付出有著巨大的差距,結局注定是失敗的。
身為母親,佩德拉盡職盡責,看到終日生活在惶恐之中的艾斯特蕾拉,她鄭重地告訴她:“不要害怕、不要逃跑!你要站在那里,直視他們的眼睛。不要因為采摘他們餐桌上的蔬菜而有罪惡感,告訴他們,出生證明就在耶穌腳下。”看到艾利歐在葡萄園受到農藥污染而病入膏肓,佩德拉主動承擔起照顧他的責任。卡奇諾民族的族群意識在這里得到了體現,他們是弱勢群體,是喪失話語權、游離于主流文化之外的群體。只有同族人互相扶持,才能在困境中艱難地生存下去。
斯芬克斯因子控制下的普菲克特
斯芬克斯因子由兩部分組成: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這兩種因子有機地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個完整的人。人性因子即倫理意識,其表現形式為理性意志。獸性因子由人的原欲驅動,其外在表現形式為自然意志及自由意志。自然意志是原欲的外在表現形式,如性本能。自由意志是欲望的外在表現形式。斯芬克斯因子代表了一個完整的人身上所具備的善惡共存的特點,在普菲克特的身上,這一特點更為明顯。
普菲克特是一名73歲的修理工,日益衰老的狀態最終令他做出決定,返回墨西哥——真正的家。種植園的工作繁重,令他感到疲憊,不堪重負。他羨慕年輕人,羨慕和嫉妒激發了他的自然意志——人的本性。他在夢中,夢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文中露骨的性愛描寫,大膽的場景設計都進一步反映出普菲克特作為一個人的本性。佛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解釋道,“夢是現實中實現不了和受壓抑的愿望的滿足。”當人的欲望在現實中無法得到滿足時,就會在夢中尋找突破口。所有在現實中無法實現和無法得到的一切,都可以在夢中得到,并且獲得滿足。普菲克特希望自己變得年輕,他希望自己回到幾十年前,回到肌肉不再松弛、充滿力量的年輕時代。而現實卻是他已經是73歲的老人,年齡與力量都不復存在。夢與現實形成鮮明的對比,而夢境所反映的情景說明人身體中的獸性因子在起作用。人與動物均有性欲,性欲是人的一種本能欲望,也說明人雖然成為了人,但仍然有動物的特性。在夢境中,普菲克特的獸性因子沒有受到控制,將他在現實中所承受的壓力和欲望都宣泄出來。當聞到大蒜的味道時,他突然驚醒,看到熟悉的房子、鏡中依然蒼白的頭發,他很快意識到這才是現實。他的獸性因子得到了人性因子的控制,恢復了理性。
普菲克特回家的愿望如此強烈猶如毒瘤一般,令他每天艱難度日。為了回歸欲望,他欺騙艾斯特蕾拉幫他拆谷倉籌錢,這一切正是普菲克特自由意志的體現。他意識到這是錯誤的,他的自責說明,普菲克特的理性意志仍然控制著自由意志,兩種意志交織在一起,進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艾斯特蕾拉的倫理身份與倫理困境
由于社會身份指的是人在社會上擁有的身份,即一個人在社會上被認可或接受的身份,因此社會身份的性質是倫理的性質,社會身份也就是倫理身份。艾斯特蕾拉從小被父親拋棄,她渴望別人對她的認可。在診所,艾斯特蕾拉見到打扮精致的護士,護士的“美”與艾斯特蕾拉的“丑”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一切令她自慚形穢,身份的差異激發起艾斯特蕾拉獲取對等的社會地位以及追求自己倫理身份的欲望。
當護士沒有治療卻收取診費時,艾斯特蕾拉陷入了倫理困境。倫理困境指文學文本中由于倫理混亂而給人物帶來的難以解決的矛盾與沖突。倫理兩難,就是倫理困境的主要表現形式之一。如果艾斯特蕾拉將家里僅有的9.07美元交給護士,那么他們就沒有錢給車加油、艾利歐也沒有錢去醫院治病;如果艾斯特蕾拉奪回9.07美元,她就會犯法,對護士造成傷害,因為護士也是按照規定收取診費。她仿佛覺得有兩個自己,一個是順從的游魂,按照媽媽的要求,安靜地拿著棍子、圍繞著家轉圈的游魂;另一個是拿著鐵錘和錢。她陷入了倫理兩難。在經歷了一番思想斗爭之后,她做出了法律上無法認同、在道德上卻可以被原諒的舉動——她拿起鐵錘,威脅護士將那9.07美元還給她們。在面對倫理困境時,艾斯特蕾拉選擇了反抗不公的待遇。
結語
生活在文化夾縫中、居無定所的生活狀態令大多數墨西哥裔人生活在困境之中。年老的一代人,以佩德拉為代表,選擇默默忍受這一切;像普菲克特這類人則選擇逃避;而年輕一代人則選擇了與命運作斗爭、反抗美國社會的種種不平等現象,如艾斯特蕾拉。作者海蓮娜·瑪利亞·薇拉蒙特司也是墨裔移民中的一員,描寫在父權制社會下受到壓迫的女性可能是海蓮娜最明確、也最具有切身感受的主題。她雖未親身經歷那些痛苦和磨難,但卻通過家里的長輩以及實地考察等多種方式了解到墨裔移民逐漸被美國文化邊緣化的生活處境,刻畫出他們既有忍受又有掙扎和反抗的內心世界。在特殊的歷史環境下,墨裔移民群體做出了屬于他們自己的倫理選擇,團結一致、互相扶持,勇敢而堅強地生活在 “異國”中。(作者單位:黑龍江交通職業技術學院)
參考文獻:1.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導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
2.Helena Maria Viramontes. Under the Feet of Jesus [M]. New York: Penguin Group, 1995: 63.
3.Helena Maria Viramontes. Under the Feet of Jesus [M]. New York: Penguin Group, 1995: 150.
4.Dan Latimer. The La Brea Tar Pits, Tongues of Fire: Helena Maria Viramontes “Under the Feet of Jesus” and Its Background. [J] Soundings: An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Vol. 85, No. 3/4 (Fall/ Winter 2002), pp. 324. Published by: Penn State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