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伊凡
〔摘 要〕常玉的女裸體畫,通過女性姿態、空間、對話、文化與符號為表征,與女性主義的觀點結合,來呈現中西博弈的藝術狀態。早期的中國傳統文化與教育的“反哺”,自身所帶有的本源文化對婦女的思想認知,在中西博弈與融合中由社會大環境的變遷所影響下帶來觀念上的沖擊。
〔關鍵詞〕常玉女人體;女性姿態;空間與對話;文化;雙重符號色彩;美術作品;運用
進入20世紀的現代美術,裸體的“公共展示”,象征著社會精神上的某種自由和解放,象征著西方“以人為中心”,并在現代繪畫中轉化成為畫家的情感和自我表現。而女性裸體的“公共展示”,則代表男權殖民下的女性“私有化”一定程度上的瓦解,即女性的“活動范圍”得到擴展,這種擴展通常是指在家庭之外的,出現在社會行為和文化建構的精神的雙重領域,但這個范圍的界限,仍舊掌握在擁有“統治權”的男權社會的公民——男性手中。
一、常玉女裸體畫中姿態、空間與對話
1.女性姿態
常玉畫作中所展現的女性姿態,似乎更具有迷惑性,臥姿或坐姿的女人體畫是當時繪畫畫面中裸女比較常見的姿態。但常玉的畫中女性常用手遮擋面部或只露出單只眼睛,“少女般”半遮半露,反而使得畫面中的女性有種既不同于西方大膽性感的人體,又不同于中國仕女畫中的保守和規整。
從20年代至50年代常玉的人體那些呼之欲出的挑逗的姿態,愈加具有濃烈、神秘的意味。
女性的身體卻被擺弄得十分“不自在”,她們被塑造成回避直視她們的身體所展現的色情圖像,女性的面部幾乎完全被“隱藏”在某種“羞恥感”之下,這似乎也代表著畫家的逃避。女性的姿態依舊處于基本無“暴力”特征的“淑女”狀態,女性在他的畫面中無欲望,只產生在她們所映射的男性欲望。
2.女性空間
常玉選取了動物、高跟鞋、地毯、椅子、鏡子、凳子等這些女性生活化的物件來裝飾畫面,使得畫面里的女性就像“真實”的女性那樣,流露出男性視角下“馴服”的女性的天性。畫中的女性,并沒有完全跟上現代女性步調,她們停留在一個“不存在”的空間,既不由家庭的“私人領域”組成,又不存在于“自由”的社會領域中。出現了一種完全屬于“自我”的自戀空間,女性在這個空間里,只看見自我或是他者——另一個或幾個女性。在這個完全由女性“統治”的領域里,如果說布爾喬亞階級的女性被這個充滿情感與責任非社會空間所定義①,那么常玉的女性就是“推卸”了這樣的情感和責任,得到“短暫”的精神和身心的放松,甚至被容許做出某些“大膽”的嘗試,那些赤裸裸的色情看上去表現了女性的渴求;但她們同時也失去了對社會自由的追求。女性在進行“自我”的釋放的同時,卻又迷失了“自我”控制。
3.女性的對話
常玉的畫作顯然是“對話”式的畫作,交織的女性人體與女性“復制”使得畫中女性對自我與女性群體之間的“喃喃自語”無比清晰。常玉經常忽略女人的復雜、多變,也忽略了男性所理解的異性“言語”的差異,變得簡單而直白,使得女性對于感受的傳達陷入失落的“困境”。
在常玉的女性裸體繪畫中的“姿態與空間”,造成這種空間模糊和女性對話困境的原因,很大程度是由于常玉相較于其他藝術家不同的跨文化身份。
二、文化
常玉的青少年時期,沒有脫離過中國文化的整體環境,這對塑造他的后期藝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中國的女性傳統處于嚴格冷酷的階級與性別的雙重劃分,女性概念圍繞著宗法制生育與傳承的血脈觀念,本質上是對婦女的歧視與控制。她們被賦予的文化教育秉承在性別劃分之下的階級劃分,遵循“禮法”而無法“出格”。
常玉畫中的這些女子,幾乎就是那些“拘禁”在閨閣中的女性的化身,閨房中的床椅,被置換成了帶有中國文化符號的毯子,同樣羞怯與緊張被呈現在畫面上。常玉從她們的身上尋找到了性別和階級的雙重優越感,畫家能夠支配和掌控他畫面中的模特,這種優越感又在傳統中國文化男女觀念潛移默化對常玉的影響下,對女性模特最終呈現的視覺圖像進行了“改造”。
由于傳統中國社會長期嚴格的性別隔離,常玉所賦予畫面中女性的感受只能通過男性視角的猜忌來實現,長久以來男性對于女性的歧視與貶低導致溝通與了解的匱乏,在這樣的文化下的性別差異被不斷放大,因而常玉展現的女性的性欲理所當然無法滿足女性的需要。
但值得肯定的是,常玉畫中的女性裸體的圖像,展露自由精神下女性獲得的“解放”的可能,那些在中國傳統里連丈夫都無法在“閨房”中直視的裸體;那些為女性自主美化的配飾。女性比起愛戀男性,首先對自我進行愛戀。
常玉20世紀20年代在巴黎頭幾年,“禁忌”女性裸體成為他藝術的主要題材,這是常玉在法國的新環境中發展的“全盤西化”藝術模式。常玉的女裸體成為視覺感知與欲望“享樂”的最佳選擇。
這個時期常玉的女人體的形態,采用了中國畫中的減筆畫法,并結合大量“速寫”形式,線條突出了光暗的對比,增加了女性裸體的體量感,蛇形線的頻繁使用,通過粉白的顏色改造畫面中人體的光澤和肌理質地,保留女人體獨有的自然的肌膚質感,并將它處理得更加圓滑細致。人體展現最充分豐腴和飽滿的“女性魅力”。
常玉的女裸體畫中模糊的女性身份,或許又可以歸結到中國思想上對常玉的影響,那些保守、克制的教條“開始征服”巴黎涌起的“異國情調”風潮,讓常玉的女性裸體藝術回歸到一個模糊的地帶中去。
晚期常玉畫面中人體的立體感增強。黑粗的線條帶有“棱角”與中國畫中的山石一樣,鋒利和陡峭“破壞”人體美的蛇形線和曲線,出現直線與曲線結合的形式。這一時期常玉明顯更多地依仗他少時在中國繪畫中所學山石畫法和書法中筆法的勁道,往抽象的詩意展開。但同時他也意識到,作為女性的裸體,符合西方的傳統審美觀,仍需要體現女性軀體上“柔弱的”“性特征”化的曲線,那些健碩大腿丟失了豐腴,卻仍舊保留了結實的肌肉來滿足“物質化”的享受。在保有初期的女性人體性暗示的基礎上,逐漸深入地轉向文化內涵的探究,從某些方面來說,常玉更認同女性人體在文化中的地位,這種矛盾和界限不明的過程和結果,是女性圖像跟隨常玉的文化“定格”的過程。
常玉的畫作中所表現的女性形象與畫面的配景,體現常玉自身的對于女性的概念認知矛盾。文化的“爭端”在他的畫面中引起了女性的行為和身份的改變。他畫女性是仍然“服從”于長久以來男性對于女性的征服和掌控欲望。當然這樣女性裸體的形象,在他的畫面中所呈現的已經不再單純是傳統的模式,他給女性設定了一定的“活動范圍”,這是他所能夠展示的對于女性權力的“善意”。社會壓制的差異和回應在常玉個體的藝術中被放大,常玉的女性因為文化而獲得獨特的魅力。
三、雙重符號
從文化角度來說,常玉將中國傳統美學技法和經驗,復制到了現代化進程中的西方繪畫技法和觀念當中,與新觀念沖擊形成下的雙重機制并行的模式,推動他在巴黎現代畫派的繪畫浪潮。
常玉繪畫中的女性的“符號”,來自中國傳統文化中形象和概念的搬運和挪用,以中國女性長期的社會歷史狀態,固定了常玉的藝術中的女性形象。
結 語
從常玉畫中的折射男性欲望的女性姿態、“獨立”女性空間和單性別的女性對話來看,常玉沒有擺脫父權美學對女性的“刻板印象”,繼承男權“殖民”下對女性“陰柔化”氣質與身體的認同、推崇和膜拜,并把女性僵化在男性所選取的女性“模范”之中。但他似乎不再“諷刺和挖苦”女性功用,女性得到了他“允許”的自由與放松,只不過他似乎沒能跨越差異,了解女性的感受。
跨文化的影響在現當代被快速的交通以及便利的科技所模糊,透過常玉這樣跨文化藝術領域“先驅者”的藝術發展,為當今藝術家以女人體作為藝術的“代言形象”提供了摹本。
(責任編輯:牧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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