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都瓦力·艾百 吳碧波 玉素甫·阿布來提
現階段,鄉村衰退是全球地區面臨的共同挑戰,而“三農”問題在中國特別是欠發達地區尤為凸顯,由于長期的城市優先發展觀念偏執,以及市場經濟效益導向,致使農村要素向城市單向流動,這加劇了不斷固化的城鄉二元結構。鄉村振興戰略的貫徹落實是解決城鄉和區域不平衡矛盾的有效路徑,但這并不意味著新型城鎮化的放緩或被替換。將鄉村發展置于城鄉融合發展的框架之中,通過城鄉要素的充分融合實現鄉村振興,可以有效把握城鄉融合發展的趨勢規律,科學分析研判城鄉發展的演進過程,使鄉村振興真正融入城鎮化充分發展的過程。
當前,城鎮化的加快發展不僅深刻改變著中國的經濟社會形態,而且深刻改變著中國經濟社會活動的空間格局,中國的鄉村發展正處于大變革、大轉型的關鍵時期,與此同時,城鄉格局和鄉村發展又出現新的變化,也面臨一些亟待破解的新問題。例如,第一,“城進村衰”、農村空心化和“鄉村病”問題日趨嚴峻,部分地區出現衰退,城鄉要素流動機制亟待健全,發展需要新動能、重振需要新支撐、化解需要新路徑、引導需要新政策,需要重構中國城鄉新體系。第二,國家現代化、信息化增強了城鄉聯系,加速了城鄉資源要素流動;交通系統的改善擴大了鄉村地區對外交流的廣度與深度。隨著國家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資源空間配置出現新動態,城鄉發展呈現重大戰略性轉變,更強調鄉村與城市共存共生關系。第三,人口已不僅僅是向北京、上海、廣州和深圳等一線超大城市流動,也逐漸向大城市周邊城市遷移或農村回流,即出現“逆城鎮化”現象,并給鄉村帶來了選擇效應、分類效應及集聚效應。越來越多的農民工選擇返鄉創業,并遇到諸如融資難、社會關系網絡資源不足等問題。通過社會網絡和產業網絡的雙重嵌入,獲取所需的創業資源,成了農民工提高創業能力的重要路徑。第四,鄉村差異和發展多樣性趨勢顯著。目前國內有50多萬個行政村,形態各異、日益分化,鄉村系統要素空間集聚分布呈現出地域分異性,而深入研究不同鄉村地域多體結構,甄別不同類型的多級目標,模擬揭示鄉村未來的發展動態情景,是研判鄉村振興格局與布局的依據。
城鄉研究一直受到國內外學術界的廣泛關注。當代西方經濟學對城鄉的研究主要分為三類,一是城市偏向的非均衡。阿瑟·劉易斯(1954)提出“二元經濟結構”思想,被稱為“劉易斯模式”。之后,拉尼斯和費景漢繼承并發展深化了劉易斯模式,形成了“劉易斯—拉尼斯—費景漢”模型。隨著世界經濟迅猛發展,城鄉關系理論研究進入新的高潮,出現了包括佩魯增長極理論、赫爾希曼“極化—涓滴效應”理論、繆爾達爾“循環累計因果”理論、弗里德曼“中心—外圍”理論等新理論。二是農村(農業)偏向的非均衡。該研究對城市導向政策進行了深度反思,“鄉村城市”戰略被提出來。舒爾茨認為重工抑農導致經濟失衡,農業和工業同等重要。戴爾·喬根森對二元結構進行重大修正,提出了喬根森模型,并指出工業部門增長依賴于農業部門,但仍帶有城市偏向的特性,并未完全跳離城市偏向范疇。三是城市與農村、工業與農業全面的平衡。該類研究反對將城市與農村、工業與農業割裂開來,如霍華德“田園城市”理論、沙里寧有機疏散理論、芒福德城鄉發展觀、麥基“Desakota”理論等。當代西方經濟學主要從資源配置的角度,以發展中國家為研究對象,具體分析社會分工深化導致的生產要素在城鄉之間差異性分布,以及由此產生的城市工業部門與農村農業部門的差異性問題,并形成了各有偏向的城鄉關系理論。國內學者對城鄉關系同樣進行了大量的探索,新中國成立以后,中國的農業基礎設施地位得以確定,農村工作一直被放在重要位置,甚至也出現了新農村建設的構想。20世紀80 年代,費孝通相繼發表《小城鎮在四化建設中的地位和作用》《小城鎮,大問題》等文章,形成以費孝通為代表的小城鎮論。1991年,著名人文地理學家吳傳鈞提出人地關系地域系統理論,并依據該理論延展出了城鄉融合系統、鄉村地域系統。趙慶海、任德會(2006)提出,實現城鄉融合是人們心目中的理想境界,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近年來,鄉村研究具有獨特的地域特色、學科優勢和扎實的實踐基礎,鄉村問題的創新研究和典型示范不斷被強化,并與其他學科交叉集成。在研究內容上趨向于具體化或系統化,注重從某一領域入手或者全面系統地研究城鄉融合,強調綜合或集成。在研究方法上趨向于多樣化和實證化,不再單一從經濟學角度研究,還從地理學、生態學、城市規劃學等角度研究,并利用統計軟件和計量軟件進行實證分析。
綜上所述,西方發達國家已基本實現城鄉一體化和農村現代化,并形成了多種城鄉關系經典理論,對中國的城鄉實踐有一定的指導效用,但這些既有理論是否緊密契合中國實際,仍有待進一步佐證。國內學者從尺度、內容與方法等方面開展大量相關研究,但現有文獻在分析框架、邏輯展開以及政策含義等方面仍存在缺陷。鄉村振興戰略是中國現代化進程中不容忽視的內容,而城鄉融合是鄉村振興目標實現的關鍵,現有文獻即使能洞悉市場化是完善城鄉要素交換關系的基本方向,但達成此目標的最有效方式、策略安排以及相應的政策含義等,仍然是值得深入探討的重大理論問題和現實問題。
城鄉的分離與融合是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不同階段的產物,當人類社會步入后工業社會時,第三產業成為城市發展的主導產業,工業生產向農村地區轉移,人口向郊區以及農村遷移,城鄉之間的差距逐漸縮小,城市與農村的邊界模糊,城鄉開始走向融合。中國為快速實現工業化與城鎮化,采取城鄉二元分割、嚴格控制大城市規模的城鎮化發展模式,大量的勞動力、資本等生產要素集中到省會(首府)及沿海城市,城鎮化得到快速推進,但表現出明顯的城鄉分割、城鎮化水平低、進程緩慢等特點,從而導致城鄉發展差距擴大、城鄉間要素流動受阻、部分農村地區生產力落后,以及“空心化”現象的出現。因此,加快推動城鄉融合發展,不僅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也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中國的城鄉關系發展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是從上而下的實施模式。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的城鄉關系發展可以分為4 個階段:城市領導農村階段(1949—1978 年)、城鄉再度分離階段(1978—2002年)、城鄉統籌發展階段(2002—2012年)和城鄉全面融合發展階段(2012年至今)。
第一階段,城市領導農村階段(1949—1978年)。1949 年,中國共產黨七屆二中全體會議提出“黨的工作重心由鄉村轉移到城市”。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公報明確提出“從現在起,重新開始了由城市到農村,由城市領導鄉村的時期。毫無疑問,城鄉必須兼顧,必須使城市和鄉村、工人和農民、工業和農業密切地聯結起來。決不可以丟掉鄉村,僅顧城市,如果這樣想,那是完全錯誤的。但是黨的工作重心必須放在城市”。自此,全黨進入了城市領導農村的時期,以城市為中心的統籌城鄉思想指導全國經濟社會發展。這一時期,國家推行了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和農副產品統購統銷政策,城市經濟在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中的主導地位更加凸顯,城市偏向發展理論成為主流,強調城市發展,城市領導農村發展。
第二階段,城鄉再度分離階段(1978—2002年)。1984 年,中國共產黨第十二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提出“繼續深入搞好農村改革的同時,加快以城市為重點的整個經濟體制改革的步伐”,改革由農村走向城市。1992年,中國共產黨第十四次全國代表大會明確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目標模式”“農村基本經濟制度和農業基本經營制度”。1984—2002 年,中國城鄉關系是城鄉分治,實行鄉育城市的政策和城鄉二元制度,但是農村支持城市發展的路徑發生了變化,由以原來的工農業產品剪刀差方式轉向農村為城市發展提供大量廉價勞動力的方式來支持城市發展。
第三階段,城鄉統籌發展階段(2002—2012年)。2002 年,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了統籌城鄉發展的總體方略和構建新型工農城鄉關系的重大命題。2003年,中國共產黨第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明確提出要“統籌城鄉發展”,并且將其放置“五個統籌”之首。2004年,中央開始構建“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的“三農”政策體系,并且逐年加大農業補貼力度,農村經濟得到了顯著發展。2006 年全國取消農業稅。2007年,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科學發展觀”,要求構建社會主義核心社會,并強調要形成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一體化新格局。中國城鄉發展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城鄉統籌發展理論成為指導城鄉發展的重要理論。城鄉融合發展理論的雛形逐漸形成,城鄉統籌發展理論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要求城鄉融合發展。
第四階段,城鄉全面融合發展階段(2012 年至今)。2012 年,黨的十八大提出要形成“以工促農”“工農互惠”的新型工農關系和“以城帶鄉”“城鄉一體”的新型城鄉關系。2017 年,黨的十九大首次提出“城鄉融合發展”概念,并明確要求“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推動城鄉要素自由流動、平等交換,推動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同步發展,加快形成工農互促、城鄉互補、全面融合、共同繁榮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至此,中國迎來了城鄉融合發展的新時代,從“統籌城鄉發展”到“城鄉發展一體化”,再到“城鄉融合發展”,既反映了中央政策的一脈相承,又符合新時代的階段特征和具體要求。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系列新理論和新戰略,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城鄉融合發展理論體系。
第一,城鄉融合是破解“三農”問題的根本途徑。城鄉融合意味著城市與鄉村在基礎設施、要素流動、公共服務等方面實現城鄉一體化,將城市與農村作為一個命運共同體,充分發揮二者相互聯系、相互補充、相互促進作用,發揮城市的擴散效應,以城市的資本、技術、信息和管理,對農村資源進行重構,大力發展現代農業、農村旅游業以及各種新業態新模式,激發農村發展活力,實現農村經濟的快速發展。
第二,城鄉融合是實現現代化的必然要求。現代化不僅包括城市現代化、工業現代化,還包括農村現代化、農業現代化,如果以犧牲農村、農業、農民的方式來促進工業現代化,必然不是國家的現代化,也將導致“三農”問題更加突出,更難以完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任務。因此,必須通過城鄉融合發展,破解城鄉二元結構,助推農村建設、農業現代化發展和農民增收致富,從而實現國家現代化的偉大目標。
第三,城鄉融合是新時代新使命新要求。在新時代,不僅要解決“三農”問題,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還要緩解社會新矛盾甚至消除社會矛盾。而緩解社會矛盾的主要做法就是推動城鄉融合,以新的發展理念,推動城市和農村高質量發展,提高人民生活質量,實現城鄉平衡發展和鄉村充分發展。城鄉融合發展將有效促進城鄉要素的自由流動,資源配置得到有效優化,農村農業得到有效充分的發展,城鄉差距擴大趨勢亦能夠得到有效遏制甚至消除。
第四,城鄉融合是解決城市病的重要路徑。引導城市要素(人口、資本、物質、技術、信息等)流向農村,特別是人口的回流,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城市人口壓力、資源壓力和交通壓力。城市要素流向農村,一定程度上能夠推動農村經濟發展,特別是推動農業現代化、農業+旅游,以及新型村鎮建設等,縮小城鄉差距,使得農村向城市提供更多更優質的勞動力和物質支持,從而實現城市與農村的互利共贏。
第五,城鄉融合是實現區域協調的關鍵舉措。城鄉融合發展是實現區域協調發展、2020年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重要途徑,也是增強中國綜合國力,實現區域協調的關鍵。城鄉融合發展,旨在推動以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打破城鄉二元結構壁壘,促進城市與農村之間要素的自由流動,從而縮小城鄉差距,實現城鄉協調發展、農村充分發展,增強農村綜合實力。
城鄉融合發展是在人口融合、產業融合和土地融合共同作用下,政策因素催化作用下的產物,是一個多維互動的歷史過程,它既包括城市和鄉村的人以及土地,也包括連接人與土地的產業,以及產業所代表的先進生產力(技術、科技)等要素向鄉村的擴散、滲透和輻射,還包括城市對鄉村的輻射帶動作用,鄉村對城市發展的支持作用。

圖1 城鄉融合與鄉村振興的相互作用及城鄉平衡發展
新型村鎮建設其實質就是人口、產業和土地的深入融合,可以用“新型村鎮建設三角形”來反映“人—業—地”與新型村鎮建設的關系(見圖1)。城鄉融合發展和新型村鎮建設都是系統性工程,是人口、產業和土地等生產要素按照不同比例所分配的復雜系統,其中人口、產業和土地是城鄉融合、新型村鎮建設的關鍵。通過人的全面發展、產業相互融合發展、土地統籌規劃發展激發城市與鄉村的發展動力,并推動“人—業—地”的耦合發展。破解城鄉二元結構,縮小城鄉差距,實現城鄉平衡發展、鄉村充分發展,是城鄉融合發展和新型村鎮建設的重要目標。城鄉融合是新型村鎮建設的理論指導和目標任務,新型村鎮建設是城鄉融合的具體實踐和實現路徑,二者相互作用,推動城鄉平衡發展、城鄉差距不斷縮小。城鄉融合把城市與鄉村的人口、產業和土地進行統籌規劃和推進,推進城鄉人口、產業和土地的深度融合,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城鄉人口自由流動、人與自然和諧發展、城鄉居民收入趨于均衡、產業發展互補融合、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農業產業化和現代化、產城融合、城鄉發展區域空間一體化、城市與鄉村自然景觀與人文環境一體化、城鄉連綿區及網絡化發展等,最終實現城鄉平衡、鄉村充分發展。而新型村鎮建設則是通過將“人—業—地”三維融合,重構鄉村發展模式,建設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和共享的新型村鎮,來實現鄉村的充分發展,最終達到縮小城鄉差距的目的。
首先,在城鄉融合的主體,即人口融合方面。人是城市和鄉村的活動主體,城市與鄉村的融合離不開人的全面發展,即人口融合。在城鄉分割、對立的情況下,城鄉二元結構的形成,導致城市與鄉村被分割為城市區域和鄉村區域,二者之間有著明顯的界線,而人口也分為城市人口和農村人口。隨著城鎮化、工業化的快速發展,城市基礎設施不斷完善,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更好的生活環境吸引了大量的人口遷移至城市,甚至吸引了大量農村農民流向城市務工,城市人力資本高度集中,而農村勞動力匱乏,導致農村出現“空心化”。新中國成立以來,長期的城市偏向政策,導致城鄉二元結構長期存在,并且導致城鄉差距較大,使得農村人口單相流向城市、流向非農產業。2017 年,中國的外出農民工人數達到2.87 億人,其中1.7 億人跨縣流入城市,他們為城市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2017 年,中國的城鎮常住人口達到8.1347億人,比2016年末增加2049 萬人,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到58.52%。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個別大城市的城市病問題越發嚴重,出現逆城市化現象,大量人口從大城市和主要大都市區向小都市區、小城鎮以及鄉村遷移,城市人口出現回流。
其次,從城鄉融合的中介,即產業融合方面來看。產業融合是城鄉融合發展的中介,是連接城市與鄉村融合發展的紐帶和基礎。城市是二三產業的集聚地,而鄉村是第一產業的集聚地,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升、社會分工的轉換、工業化和城鎮化的快速推進,以及城市產業轉型升級、農業產業化和現代化的需要,一二三產業開始相互滲透、互動、互融。城市的二三產業對鄉村的礦產品、農副產品等進行加工,在國民經濟中發揮著價值增值的功能。隨著二三產業規模的擴大,二三產業占國民經濟比重越來越大,城市的中心地位也越發突出,城市體系規模越來越大。與此同時,現代交通、通信設施又為這種擴散提供了媒介,城市對鄉村的影響與日俱增,加速了城市產業空間布局的重構,城市產業以“產業下鄉”的形式向鄉村地區轉移。農業開始朝著產業化、現代化方向發展,農產品開始就地化工和包裝,城鄉間的勞動力、資本、土地、技術、信息等要素加速互動、互融,加速打破傳統的城鄉二元結構,實現城市與鄉村的融合發展。在政策驅動和現實需求下,產業內部開始重組融合,第一產業(農業)衍生出現代服務業、休閑農業、文化旅游業、觀光農業、特色農業等新業態,這些新業態與互聯網技術、大數據結合,使鄉村產業走上了“互聯網+農業”的發展道路。
再者,從城鄉融合的工具,即土地融合方面來看。土地融合是城鄉融合的重要工具。土地是最基本的生產資料,城市與鄉村發展均與土地有關,并且人口、產業均根植于土地,土地政策也成為調控城鄉關系的重要政策工具。20世紀80年代的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改革,極大地提高了農村生產力和農民收入,有效地縮小了城鄉差距。此后的土地出讓金制度,助推了城鎮化進程,同時也強化了城市擴展以及對農村土地的過度占用。2015—2018 年開展的農村土地改革,加快了農村土地流轉,也促進了城市與鄉村土地要素的交換。隨著城市與鄉村交通運輸網絡的便利化,縮短了城市與鄉村、城市與城市、鄉村與鄉村之間的距離,同時城市的擴張也拉近了城市與鄉村的距離,農村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與城市的人文環境連成一片,相互融合,形成城市連綿區,城市與鄉村實現網絡化發展。隨著越來越多的城市產業遷移至鄉村,不僅帶來了勞動人口,而且還吸引了大量的資金和技術,同時擴展了城市和鄉村利用土地資源的空間,有效地促進了城鄉融合發展。
首先,從城鄉等值化與城鄉平衡發展方面看。城鄉等值發展是城鄉互動發展的新機制、新理念,其概論源于1950 年德國賽德爾基金的“城鄉等值化”試驗。1965 年德國巴伐利亞州制定《城鄉空間發展規劃》,將“城鄉等值化”確定為區域空間發展和國土規劃的戰略目標,并要求城市與鄉村居民具有同等的交通、生活和工作條件,保證土地資源的合理配置和利用。城鄉等值化的核心思想是:城市與鄉村雖然在社會形態、生活方式、生產方式、生態環境等方面存在不同,但是城市與鄉村是等值的;通過土地改革、村莊革新、功能區劃分、加強鄉村基礎設施建設、公共服務改善等方式,縮小城鄉生活、生產差距,使城鄉協調發展,從而實現農村生活條件、生活質量達到與城市生活“不同類但等值”的目標,破解城鄉二元結構以及城鄉平衡發展,使城鄉居民享有同等水平的生活條件、社會福利和生活質量,共享現代文明。目前,中國有關部門正在山東省青州市南張樓村進行“城鄉等值化”試驗,利用社會資本構建網絡化結構,通過有形或無形的、雙向的人流、物流、信息流、資金流、技術流以及政府轉移支付、社會保障等各種“流”,將城鄉有機地聯系在一起,依托土地整理、村莊革新、信息技術、低碳生產等方式,逐漸消除農村在生產、生活質量上與城市的差異,實現與城市生活不同類型但等值的目的。城鄉等值化思想逐漸成為統籌城鄉發展、城鄉一體化(城鄉融合發展)的重要理論依據,城鄉融合發展和新型村鎮建設都是為了實現城鄉平衡發展、鄉村充分發展以及城鄉差距縮小,城市與鄉村在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上非常接近,城鄉居民在生活、工作、公共服務、收入等方面相當,即城鄉等值化。
其次,從城鄉空間均衡模型方面來看。城鄉等值化的中心思想是通過一系列政策措施,構建城鄉要素“流”自由流動機制,推動人流、物流、資金流、信息流等各種“流”在城市與鄉村中自由流動,特別是助推城市要素“流”向鄉村流動,推動鄉村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從而實現城鄉平衡發展。城鄉融合發展與新型村鎮建設的過程都是“人—業—地”系統融合的過程,即城鄉空間均衡發展過程。因此,可以建立城鄉空間均衡模型來進一步解釋城鄉要素“流”對城鄉的影響以及城鄉空間動態均衡的過程。

城鄉融合背景下,假設生產要素(勞動力流、資本流、土地流、技術流)可以在城鄉間自由流動。通過一系列人口、產業和土地政策的實施,重新優化人口、產業和土地的配置,從而實現城鄉融合發展、城鄉平衡發展,鄉村人均綜合發展效益等于或接近城市人均綜合發展效益,實現城鄉生活、工作和公共服務等值。則城鄉發展空間均衡模型為:


城鄉發展的空間均衡模型是城鄉融合“人—業—地”系統及其空間均衡發展的抽象表達,該模型從數理方面闡述城鄉融合發展與新型村鎮建設的關鍵問題。
再者,從城鄉等值線與城鄉空間均衡方面來看。借鑒無差異曲線概念,建立城鄉等值線,并將城鄉等值線定義為給居民帶來城鄉同等生活、工作和公共服務條件的不同人均發展效益(人口融合發展效益、產業融合發展效益和土地融合發展效益)。由于人口流動是附著在土地上的,為了簡化城鄉等值線,對“人—業—地”三維系統進行降維處理,將人口融合與土地融合合并為一維。則可以在二維平面上刻畫出城鄉等值線(見圖2),縱軸表示人口和土地融合效益(Yt),橫軸表示產業融合效益(Xt),城鄉等值線(PDt)為人口和土地融合效益(Yt)、產業融合效益(Xt)的函數。可以用城鄉等值線進一步闡述城鄉空間均衡的過程:

城鄉融合是人口、產業和土地空間上的融合,融合過程具有時間性和地域性。即城鄉人口、產業和土地融合根據不同區位條件、資源稟賦、市場環境以及政策因素,“人—業—地”融合進程快慢、先后不同。城鄉等值線PD1、PD2、PD3,距離原點0 越近,則發展效益越低,反之則越高,即PD1<PD2<PD3。在原點0,表示城鄉同一化,此時不分城市綜合發展效益和鄉村綜合發展效益,人口、產業和土地本質上是融合在一起的。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和社會分工,城市隨之產生,城鄉關系發生變化。a 點不在PD1等值線上,且離原點0 較近,而A’點相比a 點離原點0 要遠,且在PD1等值線上,因此可以判定為R0(XR0,YR0)<R1(XR1,YR1)。同時,A’點和A”點同在PD1等值線上,則說明R1(XR1,YR1)=U1(Xu1,Yu1)。即在PD1等值線上城鄉綜合效益相等,城鄉初步實現均衡發展。但是a 點、A’點、A”點都不是永久不變的,而是隨著城鄉人口、產業和土地要素的流動而發生改變。例如,隨著工業與農業的不斷融合,建立產城融合的新型村鎮,由此a點將逐漸向A’點移動,并隨著城鄉人口互動增多、城鄉土地一體化,A’點將逐漸向A 點移動,而伴隨著產業的不斷融合,A”點將逐漸向A 點移動。也就是說,隨著城鄉勞動力、資金、土地、技術和管理的相互作用、相互融合,“人—業—地”系統不斷融合,鄉村綜合發展效益與城市綜合發展效益逐漸靠攏,最終二者相等,實現城鄉融合發展。并且隨著城鄉融合發展度的不斷提高,A點將逐漸向B點甚至C點移動,實現城鄉綜合效益的提升。
城鄉空間均衡過程是城鄉融合發展促進新型村鎮建設的過程,是城鄉平衡發展、鄉村充分發展的過程,是城鄉人口融合、產業融合和土地融合的過程。根據無差異曲線概念,無差異曲線的斜率為負且絕對值遞減,即城鄉等值線的斜率也為負。也就是說當城鄉居民生活、工作和公共服務條件不變的狀態下,一種發展效益的增加是另外一種發展效益的減少,即人口和土地融合發展效益與產業發展效益存在替代關系,并且二者的邊際替代率是遞減的。如圖2 所示,A’點的產業融合發展效益較高,而A”點的人口和土地融合發展效益較高,隨著A’點順著PD1城鄉等值線向A 點移動,產業融合發展效益由X3下降至X2,與此同時,人口和土地融合發展效益由Y1上升至Y2。同樣,A”點順著PD1城鄉等值線向A點移動,人口和土地融合發展效益由Y3下降至Y2,與此同時,產業融合發展效益由X1上升至X2。當城鄉融合發展水平由A點移動到B點甚至C點時,人口和土地融合發展效益、產業融合發展效益都將得到顯著提升,并且實現城鄉均衡發展。從城鄉空間動態均衡過程中可以看出,城鄉融合發展和新型村鎮建設是“人—業—地”系統不斷融合的過程,是城鄉關系、城鄉人口、產業和土地不斷調整優化、互動互融的過程。

圖2 城鄉“人—業—地”系統等值線及其均衡
第一,人口空心化,嚴重影響農業發展。人口空心化是農村空心化的最主要特征。隨著城鎮化的快速推進,農村大量青壯年勞動力單向流向城鎮,由農業向非農業轉移,農村常住人口銳減,導致農村只剩下婦女、老人和兒童,俗稱“389961”部隊,農村人口發展呈現出老齡化、低齡化、婦女化的態勢。“誰來種地?”成為新時代背景下亟待解決的一個重大問題。由于人口空心化的出現,農村勞動力大量流失,從事農業和農村發展的勞動力數量和質量下降嚴重,導致耕地無人可耕、耕地拋荒現象嚴重,進而影響農業發展、糧食安全和農村經濟發展。此外,由于有知識和能力的青壯年勞動力都流向城鎮,導致農村農業發展缺乏能人發揮帶動作用,給農村治理和產業發展帶來極大困難。第二,土地拋荒化,土地資源浪費嚴重。由于農村大量青壯年勞動力單向流向城鎮,年輕人根本不愿意回家種地,導致農村耕地大量拋荒現象嚴重,土地資源浪費嚴重,農業難以向精細化、現代化發展,嚴重影響糧食生產和農民增收。此外,隨著村莊外延交通逐漸便利化,及農民鄉愁和落葉歸根思想的存在,使得許多農民返鄉后在村外延地區建立新住宅,甚至在耕地上建新宅,不僅導致大量新建住宅和舊宅無人居住,而且造成國土資源的浪費。第三,村莊空心化,城鄉差距日益擴大。隨著農村人口不斷流向城鎮,農村常住人口的減少,導致大量宅基地閑置,形成“空心村”。同時,村莊外圍出現大量的新建住宅,使得村莊毫無章法地無序擴大。不僅使村莊呈現出一種外部繁榮、內部凋敝的不協調狀況,而且使得村莊內部公共基礎設施老化嚴重,一些老舊房屋垮塌,村莊內部整體上呈現出一定程度的蕭條景象。此外,村莊的基礎設施、金融服務、醫療保障等服務水平都與城鎮存在一定差距,城鄉差距日益擴大。第四,家庭空巢化,農村養老問題突出。中國有超過5000萬人口的農村留守老人,隨著大量農村青壯年勞動力轉移進城,農村人口老齡化速度加快,農村養老特別是留守老人的養老矛盾比較突出,養老服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迫在眉睫。由于農村大量青壯年流向城鎮,老人與子女分開而居,子女常年在城鎮務工,老人留守農村,導致留守農村的老人長時間無法照看,使得老人的健康問題、安全問題堪憂。同時,農村醫療衛生服務水平普遍不高,空巢老人的身體健康普遍不好,老人不僅醫療意識匱乏,而且通常不愿意給家庭增添負擔,常常出現小病就拖、大病硬扛的現象。
人口融合、產業融合、土地融合到最終城鄉融合發展,體現了城市與鄉村從人口流動到從業認同感再到歸屬感的歷程,這個歷程不僅是人口的流動,更體現了人文環境與自然環境的融入,只有實現“人—業—地”三個維度的融合,達到身份認同才視為城鄉融合的最終目標。
必須建立城鄉人口自由流動機制,想方設法留住原村鎮居民,千方百計吸引流動人口。一是打破城鄉戶籍藩籬,為城鄉人口流動掃除制度障礙。戶籍制度一直是阻礙中國城鄉人口流動的重要障礙,只有掃除制度障礙,才能夠激發人口的自由合理流動。欠發達地區可以根據新型村鎮建設的實際情況,將新型村鎮設立為城鄉人口自由流動的示范區,即新型村鎮居民的戶籍可以享受城市的同等福利待遇,還為定居新型村鎮、在新型村鎮投資設廠的居民提供政策優惠以及財政資金扶持。二是新型村鎮的基礎設施、公共服務、醫療保障和就業機會與就近的城市一體化。修通新型村鎮與就近城市的高速公路,縮短新型村鎮與城市的空間距離。新型村鎮的醫療保障與就近城市實行城鄉一體化,新型村鎮居民與城市居民享受同等醫療設施。三是建立新型村鎮與就近城市就業人員聯盟,新型村鎮的就業者與就近城市就業市場信息共享,形成“一對一”就業幫扶,整體推動勞動力的跨區流動。
欠發達地區要因地制宜,充分利用當地區位條件、自然景觀、民族風俗進行創新發展。一是積極探索產業融合發展的新模式。深入研究國內外產業融合的成功案例,吸取成功經驗,在全面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鄉村振興戰略的背景下,充分結合當地優質、優勢資源,創新產業融合發展新模式。廣西萬壽谷投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在廣西河池市探索的現代農業產業融合應用“萬壽谷模式”,借助當地村鎮的生態環境優勢,創造全產業鏈融合發展模式,形成“育種+孵化+育雛+養殖+屠宰初加工+熟食、罐頭深加工+產業旅游+冷鏈物流+線上線下銷售平臺+體驗銷售”的上中下游產業融合發展的新模式。二是構建城鄉產業互動、互融機制,建立“城市—縣域—新型村鎮”的產業聯動機制。以建設新型村鎮為契機,引進一批龍頭企業和產業進駐村鎮,結合村鎮資源(自然資源、人文資源等),開發村鎮資源,推動村鎮建設與產業發展同步進行。三是以新型村鎮建設為重點,突出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和共享的發展理念,打造新型村鎮特色產業基地,將特色產業、產業融合發展作為新型村鎮建設的核心任務。將特色產業與旅游、體驗休閑、深加工、文化創業相結合,催生出新模式、新業態。
加快土地制度改革,促進城鄉土地融合發展,是新型村鎮建設的基礎和重要保障。一是深化城鄉土地制度改革。建立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節余指標調劑機制,推進城市效用土地再開發。深入推進鄉村土地流轉和規模利用,為新型村鎮建設提供土地支撐。二是理順土地整治與新型村鎮建設的關系。明確新型村鎮建設的立足點是促進鄉村充分發展、縮小村鎮與城市的差距,土地整治的目的是改善農民生活條件和生態環境,提高農民收入。三是統籌規劃好新型村鎮建設的土地規劃和管理。新型村鎮建設是事先統籌規劃村鎮建設藍圖,明確村鎮區域分工,通過科學的村鎮規劃,建立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和共享的新型村鎮,形成城鄉人口融合、產業融合和土地融合的新格局。四是實行土地要素市場化,推動城鄉土地要素平等交換。城鄉土地要素平等交換,不僅能夠吸引城市資金和勞動力來到村鎮,為新型村鎮建設提供新的活力,還能夠直接提高鄉村居民的收入水平。五是創新城鄉土地要素流動方式方法。各地方要積極探索鄉村土地與城市土地的自由流動途徑,探索城鄉土地資源一體化模式,即城市土地與鄉村土地實行“一籃子”規劃,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城鄉用地可以置換、流轉等。
深入推進人口融合、產業融合和土地融合,三者的相互融合是新型村鎮建設的首要任務。一是清除要素流動障礙,打破要素流動制度壁壘。破解長期以來城鄉戶籍制度、土地制度對人口、土地等要素的桎梏和阻礙,建立符合新時代需要的人口制度和土地制度,從根本上消除人、地自由合理流動障礙。二是構建城鄉要素一體化市場,整合利用城鄉生產要素資源。鼓勵城市人才、資金、技術、信息和管理等要素流向鄉村。創新投融資體制機制,形成以金融機構為主,政府財政資金為輔,其他社會資金為補充的資金保障體系。三是建立健全城鄉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體系。構建農業與二三產業交叉融合的現代產業體系,形成城鄉一體化的農村發展新格局。引進一批龍頭企業、特色企業融入新型村鎮建設當中,巧借企業力量,推動新型村鎮實現產業化、特色化發展。培育一批鄉村特色產業,堅持創新、綠色、特色、融合的產業發展思路,引導和扶持鄉村企業走農業+旅游、農業+農耕文化+旅游、民俗文化+旅游、農業體驗+旅游、互聯網+旅游、教育+旅游等發展道路。四是打破城鄉行政壁壘,統籌城鄉發展。構建城市—新型村鎮的新型城鄉結構體系,全面整合城市、鄉村的人口、產業和土地等資源,形成定位明確、功能互補、融合發展的城鄉新格局。
一是優化農村發展軟環境。嚴格執行權力清單,完善農村市場負面清單,優化農村經濟發展軟環境。強化農業發展、農村建設、農民增收一體化綜合服務平臺,加強“三農”智庫建設。加大對農產品的稅收優惠力度,加大農村商貿物流企業、個體工商戶的稅收優惠力度,提高農村城鎮對資金、勞動力、技術的吸引力。二是創新投融資渠道。對于欠發達地區引入的國內外資金,廣大鄉村能夠充分利用的資源十分有限。應充分發揮政府引導和市場機制的作用,吸引各類經濟主體對農業基礎設施進行投資建設,加大對欠發達地區發展的融資支持力度。加大對欠發達地區農村建設中央政府財政轉移支付力度,保障農田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和農業科技發展。三是提高農村基建水平。提高欠發達城鎮內部生產、生活、物流、交通、教育、醫療衛生等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水平,實現公共服務的有效供給。四是加大農村教育投入,公平配置欠發達城鄉教育資源。狠抓少數民族地區和邊遠山區的技術教育,加大基礎教育投資力度,改善辦學條件,高水平建設師資隊伍,補齊城鄉基礎教育短板,鼓勵社會力量參與辦學,提高農村教育質量。
一是堅持特色發展路徑,避免盲目模仿城市形成“千城一面”。通過挖掘開發利用自身特有資源,增強對生產要素的聚集能力,提升鄉鎮對周邊的輻射帶動作用。立足小城鎮經濟發展基礎,確立特色主導產業,科學規劃產業布局,優化產業結構。提高政府的服務能力和水平,強化城鎮間的專業化分工與協作,構建優勢互補的城鎮產業發展格局。二是堅持文化保護與弘揚并重,發掘傳統文化資源,強化文化傳承,增強文化軟實力。在舊城改造中保護城鎮歷史建筑、民族文化風格等歷史風貌,積極提升城鎮功能。深入挖掘歷史文化名鎮、名村、民族風情小鎮的文化資源,以特色文化推動小鎮發展,打造特色文化小鎮。三是不同地區、不同民族具有不同的民族文化傳統,欠發達地區地域廣袤,少數民族人口較多,民俗差異性較大,如蒙古族習慣住氈房,但是傣族習慣住竹樓,而沿海地區經濟基礎較好,住宅多為磚瓦結構樓房,在農村城鎮化進程中要尊重文化習俗,傳承歷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