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娜

已是初冬,微風不寒,暖和舒適。午后,氤氳陽光在辦公室里飄浮。
搬到新辦公地點已經一個半月。90天前兵荒馬亂的惶恐已慢慢平復下來。每天按部就班,上班下班,做項目方案、修改講座課件、帶班級培訓、下學校進課堂聽課評課,忙忙碌碌,做著研訓員該做的所有事情。時間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跨度,讓深情變得蒼白,讓執著變得可笑,你會覺得回憶才是最刺痛你心的那個東西。
人們總喜歡用“十年”完成一次總結。我在1999年8月底通過面試選調到原來的教師進修學校至今已整整二十年。回顧我的兩個十年,總忍不住要俗氣地感慨“白駒過隙,二十年一晃而過”。猶記得,當時在說課面試結束后,是校長的約見談話。那時的施校長,四十多歲,慈眉善目,聲音溫潤,帶著鄉音濃厚的高樓腔:“我們學校需要你,我們幼師專業需要你。”還有什么比被肯定更讓人心生歡喜,還有什么比被需要更讓人心生豪氣啊,我激動而恍惚地邁出學校大門。樹木蔥郁的萬松山,霞光層林盡染,那個夏末的黃昏,空氣中飄蕩著絲絲甜潤的氣息。回望已關閉拉門的校園,這座處在萬松山腳邊的花木扶疏的庭院式校園正籠罩在夕陽金色的霞光里,仿佛世界在這一瞬間都變得美輪美奐,歡快奔放起來。這樣美麗的一景,誰能輕易遺忘?時光不管走多遠,被人肯定,被人需要的歡喜和感激一直在,它觸及了我心中那柔軟的一角,激發了一種叫作“熱情”的情緒,那是對生活、對工作的熱情。那時的教師進修學校也處在它最美好最輝煌的時期:不僅擁有九個班級的中專系列的全日制幼師班,學校的舞蹈室里、琴房里、語音室里都是年輕漂亮的幼師生們努力練功的身影,校園里,總是書聲瑯瑯,琴音裊裊,舞姿翩翩;同時,還擔負著引領瑞安市的所有中小學教師的素質提升和專業成長,為瑞安市教育事業培養了大量的管理人才和學科教學骨干,被戲稱為瑞安教育的“黃埔軍校”。在這樣的環境里,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努力而忘我。單位反饋給我的則是更高的學習平臺和各種榮譽。因為這些榮譽和成績,我甚至還有那么幾次機會調去省城或者本地區某大學教書,甚至我也去了,以兼職的方式,但最終還是選擇留在家鄉,留在原單位。這么多年,我從沒后悔。因為教師進修學校,它融在我生命里,無法割舍。
再多的美好,最終敗給了時間;再美的回憶,經不住流年。那種無法挽回的無可奈何花落去的無力,那種伸出手卻抓不住任何東西的焦慮,時時灼痛我的心。給了我那么高平臺的,當初那么美麗幽靜的“庭院式”的教師進修學校校園如今面目全非;當初被教育界隆重戲稱為瑞安教育的“黃埔軍校”,如今是怎樣一個悲哀而尷尬的存在!
從那個喧囂的夏天開始,我們似乎就成了無根的浮萍,沉浸在猛然聽到校園要被特殊教育學校借用三年,我們全體教職員工搬出去,三年后再搬回來的不可思議的消息里。還沒從這震驚的消息里消化完,校園已經成了一片建筑工地。辦公室門窗上被寫上大大的“拆”字,辦公室前堆滿了磚塊,進出都要繞彎;對面的多媒體教室的門和窗已經拆光,遍地是建筑垃圾和電線,像極了電視、電影里播放的日本兵掃蕩后的村莊。而接收我們的城市學院把辦公室裝修完畢后檢驗時,告知我們甲醛嚴重超標。搬過去有健康危險,不搬,每天工作在噪音灰塵里,還有夾雜在空氣里像潮水一樣涌來的落寞和惶然。被迫成了“釘子戶”的同事們每天見面互相問得最多的是:“東西整理好了嗎?”“什么時候搬?”到食堂吃飯,每天都覺得這一餐可能是最后一餐。
10月9日,終于到了要離去的一天。自我安慰的儀式,噼啪作響的爆竹聲,在遍地垃圾的校園里響起。幾乎沒有時間對操場旁的桂花樹傾訴衷腸,也沒有時間對曲廊邊的玉蘭樹纏綿依戀,就已狼狽地落荒而逃。隨著炸開的大紅色的紙片翻飛著,炸出一個又一個每個人都懂卻又極力掩飾的背井離鄉、寄人籬下的悲涼心情。尤其在碰到熟人時,人家戲謔的話“你們來了,把我們的停車位都占了”“我們吃飯的隊伍更長了”“三年后搬?還搬得回去嗎”……更讓我們無語凝噎。
然而,很快,我們不能忽視周圍人們眼眸里的笑意輝映,柔潤如水。這種親和笑容能讓你淡忘萬松山腳下那條老街,曲折陳舊、透著年代滄桑感的街道旁那座曾經花木幽深,飄蕩著蘭花、桂花香的校園。
想起以前看過的《憨豆先生》,憨豆的愛車停在路上,被坦克碾爛了,每一個觀眾看著都替他感到難過和憤怒。但憨豆的表現出乎意料又令人深省,前一秒他為愛車的命運感到悲傷,后一秒卻淡定地把車鎖拆下來,似是忘了所有的憂愁,笑著去奔赴隔日天明。
二十年的時間不短,有首歌這樣唱:“誰讓光陰不停轉,誰讓曲終人分散,誰知道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二十年時間不長,“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但荏苒的是光陰,留下的是記憶,豐富著人生的每一段時光,成為你特有的人生故事,增加了生命的厚度。人們常說“似水年華”,但這一段“寒暑忽流易”的年華故事里,它流淌的往事豐潤了我的生命,飽滿了我的人生,讓我擁有千帆過盡的懷想。二十年過去了,我仍然感念那段時光,那段內心澄明、積極向上的生活。
臨窗位置,坐在那里可以曬到溫暖的陽光。我閉上眼睛,額頭貼著玻璃窗,伸手平貼,試圖觸摸午后的暖。窗外是幽靜的花樹,模糊了微涼的空氣,香氣飄進鼻端,已是淡不可聞,極像二十年前第一次去進修學校時聞到的甜潤氣息。
舞蹈家露絲說:“不能跳舞就彈琴吧,不能彈琴就唱歌吧,不能唱歌就傾聽吧,讓心在熱愛中歡快地跳躍,心跳停止了,就讓靈魂在天地間繼續跳舞吧!”是啊,不能跳舞就彈琴吧,不能飛翔那就奔跑吧,它將讓你重新擁有嶄新的開始。
責任編輯: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