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化經驗、東道國環境與企業海外生存績效

金中坤

（常州工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江蘇 常州213022）

一、引言

由于東道國的歧視、質疑和過度解讀的威脅論，以及自身的激進、國企背景、政策導向和經驗不足，中國企業的海外投資并非一帆風順。雖然沒有直接的統計數據反應中國跨國公司海外生存情況，但從近些年的一些報告中我們也能夠大致感受中國企業海外生存的不易，拋開并購或經營失敗造成的經濟損失，就人身傷害而言，據課題組不完全統計，從2004年6月至2018年6月，國內媒體公開報道的中國企業和員工遇襲事件就達37 起，72 人死亡，另有數十人失蹤，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于缺乏與項目當地居民、政府以及非政府組織溝通的經驗而導致雙方矛盾激化引起的。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尤其是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持續推進，中國企業“走出去”的規模和數量都只會有增無減，這使得我們不得不去關注提高中國跨國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路徑和方法。

一項工作被重復得越多，操作者的熟練程度越高，完成它的成本越低，實施效果越好，這就是“經驗曲線效應”。基于資源基礎論的觀點，經驗也是構成組織競爭優勢的無形資產（Hymer，1976），企業以往成功經驗或企業獲得的其他企業成功經驗可沿用到后續的經營管理中，從而降低經營風險，提高公司的經營績效。國際化經驗是指企業在國際化經營中積累的國際市場經營知識、先進技術知識、先進管理知識和實踐、各國制度文化知識和投資信息等，具有海外經營經歷的高管、普通員工的個體經驗知識也包括在內（李自杰等，2010）。在跨國經營研究領域，經驗學習一向被認為是跨國公司克服制度距離和文化距離帶來的“外來者劣勢”、順利開展海外投資的重要因素（Aharoni，1966；Johanson and Vahlne，1977；Petersen and Pedersen，2002）。目前關于國際化經驗與中國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關系的研究還普遍缺乏，考慮到中國企業海外投資的特殊性，研究國際化經驗如何獨立以及和東道國因素交互影響中國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Kolb（1984）提出了體驗式學習循環四階段模型，他認為學習過程由具體經驗、反思觀察、抽象概括和積極實踐四個相互聯系的環節組成，體驗式學習就是解釋人們在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同時通過人的思維將其轉化為一種抽象的概念（即知識）并在現實中將這種概念加以運用的過程，實質上就是從經驗中學習。Huber（1991）提出經驗學習是組織獲得、理解、傳播、拓展和運用其經驗的過程。陳國權等（2002）則將經驗學習定義為企業通過收集、積累、分析、提煉、總結和應用經驗，努力調整、改變甚至重新設計組織結構和行為模式，以適應不斷變化的內外環境，持續保持企業競爭力的過程。這些學者都認為經驗學習是經驗獲取到應用的一個過程。

經驗學習在國際化經營中的重要性早在Johanson and Vahlne（1977）關于國際化擴張的Uppsala 模型中就被提及，他們把企業的國際擴張看成是從海外經營中不斷進行經驗學習獲得必要知識以實現自身增值的過程。國際化經驗在跨國公司海外經營的各個環節是有顯著效果的。

母國與東道國在社會文化和制度等方面的差異往往導致跨國公司作為外來者缺乏對當地的嵌入性，這種嵌入性缺失往往會形成一種隔離機制，使得跨國公司在東道國的資源獲取和市場合作中困難重重。但這種文化和制度差異導致的“外來者劣勢”并非無法克服，跨國企業可以利用從直接或間接的跨國經營中積累的經驗性知識，指導企業采取合適的組織策略和行為，以降低或消除文化距離和制度差異對企業生存績效的負面影響。首先，國際化經驗有助于跨國公司更順利地獲得東道國的合法性（Zaheer and Mosakowski，1997）。合法性地位是跨國企業在東道國生存的基礎，對于跨國企業來說，選擇與當地環境相適應的組織方式是企業順利獲得東道國合法性的重要途徑之一（Newman and Nollen，1996），而先前的國際化經驗不僅有助于企業認識到哪些組織慣例適應東道國制度和文化環境，還能幫助跨國公司認識到如何根據東道國的異質性對組織慣例進行調整。比如，早期國際化經歷和東道國政府交往的經驗，包括如何建立和地方政府之間的信任，滿足地方政府的引資目的等。早期國際化經歷也會積累出一套本土化的經驗，比如如何與上下游企業協同或通過合資經營來降低東道國消費者因民族中心主義和來源國效應產生的歧視和消極的刻板印象（Li，2008），這些經驗將會為后期國際化行動提供一個很好的藍本。其次，國際化經驗還有助于跨國公司更好地將母公司的核心優勢和戰略性組織行為移植到海外（Kostova，1999；Delios and Beamish，2001）。核心優勢如品牌、技術、有形資源的轉移相對容易，而戰略性組織行為的跨國轉移則較為困難，例如及時制造這種管理方式是內嵌于日本的文化氛圍和制度環境的，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成功地在母子公司間轉移這種戰略性組織行為很有難度，如果跨國公司具有長期國際化運營經驗，對東道國的文化和制度環境有深入的了解，甚至在其他文化和制度環境下有過轉移的經驗，那么在子公司中再次實現這種戰略性組織行為就容易得多，就能在東道國市場獲得更大的生存績效。最后，國際化經驗有利于海外子公司更好地在當地開展市場營銷和技術研發活動。跨國公司早期的國際化活動包括如何在一個海外新市場進行信息收集、市場細分和選擇、產品差異化、建立銷售渠道以及企業形象（Mitchell，Shaver and Yeung，1992），以實現公司產品和當地消費者需求的匹配。技術獲取和合作研發也是中國企業海外投資的重要動因之一，國際化經驗作為跨國企業的一種重要戰略資源，還能夠有效削弱“外來者劣勢”對跨國公司技術學習和合作的干擾。當國際化經驗較豐富時，跨國公司能夠與東道國企業或研發機構友好溝通和交流，克服制度、文化和法律等方面的差異，充分利用東道國的“技術外溢”效應反哺母公司，增強公司整體技術優勢。

國際化經驗對海外子公司績效的正向預測效應也得到了一些實證研究的支持（Li，1995；Shaver，Barkem 等，1996；Mitchell and Yeung，1997；Delios and Beamish，2001；Uhlenbruck，2004；Sampson，2005），一些研究還進一步細分了不同經驗對海外子公司績效的影響。如Shaver等（1997）的研究發現，相比于先前在東道國沒有投資經驗的跨國公司和先前在東道國同一產業中已經有過投資經驗但在不同產業中沒有投資經驗的跨國公司，先前在東道國不同產業中已經有過投資經驗的跨國公司從其他企業經驗學習的效果最好。Gao等（2008）使用81家大型美國企業在中國的245個子公司數據，研究發現如果某一子公司以某一特定模式進入海外市場，那么母企業擁有的該進入模式的經驗、出口經驗和海外子公司的生存經驗對該子公司的銷售利潤率具有顯著影響，但出口經驗的效用隨著企業特定進入經驗的積累不斷降低，而母公司擁有的除了該特定進入模式以外的其他進入模式的經驗對子公司績效沒有影響。Madsen and Desai（2010）認為，與學習其他企業的成功經驗相比，學習其他企業的失敗經驗往往更能降低企業經營的風險，從其他企業成功案例中習得的知識比從其他企業失敗案例中習得的知識貶值更快，因此，學習其他企業的失敗經驗要比學習成功經驗更有助于提高子公司的生存概率和經營績效。

假設1：跨國公司的國際化經驗與企業海外子公司的生存績效正相關。

經驗學習和應用是在特定環境中解決問題的經歷。從上文對國際化經驗與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分析中我們可以推測出另一層含義，即國際化經驗與企業生存績效之間的關系強弱還受到東道國制度和文化等環境因素的調節。例如，在一些制度環境較差的國家，監管制度薄弱，要素市場不發達，產權保護不力，這都使得子公司海外生存變得更加困難，而公司在類似東道國的生存經驗就顯得更有價值，因為這種經驗能增加公司掃描外部環境，發現風險、分析變化和抓住機遇的能力，更好地指導企業日常活動，促進企業正向績效。Luo and Peng（1999）基于108家中國跨國公司海外子公司的調查就發現，東道國的環境越動蕩、復雜、越充滿敵意，經驗和企業績效之間的正向關系越顯著。而在制度環境相對完善的東道國，與企業經營相關的大部分法律是明確的，企業合法的生產經營活動能夠得到東道國政府的保護和支持，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大大降低，這就緩解了企業積累與進入東道國有關的經驗知識和能力的迫切性，降低了先前投資經驗的重要性，Lu（2014）基于2002-2009年間中國上市公司的數據分析也證實了這一點。文化和制度存在一定的區別，因為文化本身沒有優劣之分，但東道國與母國之間的文化距離也會影響經驗的效能發揮，例如上文提及的戰略性組織行為的跨國轉移，如果兩國間文化差異較大，那先前自身或其他企業國際化經驗在協調文化沖突過程中的價值無疑更高，而如果兩國文化相近或相似，文化沖突較小，經驗的現實價值也就被弱化了。

假設2：東道國制度環境調節了跨國公司國際化經驗與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強度，東道國制度環境越惡劣，經驗對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影響力越顯著。

假設3：東道國與母國的文化距離調節了跨國公司國際化經驗與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強度，兩國文化距離越大，經驗對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影響力越顯著。

三、經驗分析

下面我們通過實證分析來考察企業國際化經驗與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以及東道國制度環境和母國與東道國的文化距離對兩者關系的影響。

1.樣本的選取

獲得中國企業層面的海外投資數據非常困難，這也是在該領域相關實證研究較少的主要原因之一。上市企業是中國現代企業OFDI 的主力軍，且上市企業的數據披露比較完整可信，本著數據可得性和準確性原則，本研究選擇開展OFDI 的中國上市企業為研究對象；為了確保本文研究數據的完整性，我們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手動查閱了滬深兩市2605 家上市公司2002-2017年的年報，從其中的上市公司子公司情況一覽表中提取了每年各家上市公司的海外子公司信息，整理后共獲得1845項上市公司海外子公司的名稱，投資所在地、生存狀態信息（不含注冊地為香港、臺灣、澳門、英屬維京群島、開曼群島、百慕大群島等以及部分船務公司，若含，則為3655項）。

2.變量的選取及測量

（1）被解釋變量：子公司海外生存績效

通過判定海外子公司生存還是死亡來評估子公司的海外生存績效，這是一個二元變量。由于部分公司年報統計的不嚴謹和統計期限的限制，我們對一些特殊情況做以下處理：①如果某海外子公司某一年在年報中消失了但后期又出現了，則認定中間消失的幾年子公司仍生存，消失后再未出現在統計期年報中的子公司才認定為死亡；②對于判定死亡的海外子公司，查看當年在該東道國是否有相似的子公司出現，避免因改名等原因而被誤判死亡；③因為統計期為2002-2017，2017年仍在年報中出現的公司全部記為生存。

（2）解釋變量

國際化經驗是主要的解釋變量，國際化經驗是個較難衡量的指標，先前文獻中測量國際化經驗常用的方法主要有三種：先前海外市場進入次數、出口率和在東道國市場的經營年數，為了研究結論的穩健性，我們把企業國際化經驗進一步細化，一是母公司出口經驗，以企業前期是否有海外出口來進行二元判定；二是母公司海外投資經驗強度，參考Henisz和Macher（2004）的做法，采用一個綜合指標，用上市公司海外子公司數及其持續經營時間來衡量母公司的海外投資經驗強度，每個子公司在海外經營一年計為一個經驗單位，如母公司有3家子公司，已分別持續經營了3年、5年、7年，則將母公司當年的國際化經驗記為15；三是母公司海外投資經驗的多樣性，以母公司投資過的東道國數量來衡量；四是他企經驗，跨國公司從其他企業習得的經驗難以觀察，退而求其次，使用當年和前期已經在東道國投資的母國企業數作為代理變量，因為當年和前期已經在東道國投資的企業至少為跨國公司提供了一個有效的經驗庫，經驗庫越豐富，企業可習得的經驗就越多，當然，跨國公司真正習得的經驗還要取決于其自身的經驗學習能力。前三類經驗的計算數據來自上市公司年報，第四類經驗的數據從商務部網站公布的《中國對外投資企業名錄》整理獲得，名錄涵蓋了目前在商務部備案的所有對外投資項目，能較好地反映我國企業在各國的投資分布情況。

（3）調節變量

我們認為，東道國制度環境和與母國的文化距離調節了企業經驗與海外子公司的生存績效的關系強度，對制度環境的測量，我們參考世界銀行發布的《全球治理指數》，通過考察東道國在腐敗監管、政府效能、政府穩定、監管治理、法律制度、民主自由權利等六個維度的表現來評估東道國的制度環境情況，制度環境的得分取六個維度得分的均值。

對于文化距離，我們采用Hofsted 的國家文化模型，該模型包括權力距離、個人主義、不確定性的避免、男性主義、長期導向和放縱六個維度。按照Salomon 和Wu（2012）的測度方法，本文將文化距離定義為：

其中，Hij為東道國j 在文化維度i 上的得分，Hic為中國在文化維度i上的得分，Vari為所有國家在文化維度i 上的得分的方差，Culture_disj為中國與東道國j 之間的文化距離，該值越大，代表該國與中國的文化距離越大。對于部分數據缺失的國家，本文按照“地理鄰近+宗教相同”的國家數據補齊，如果仍沒有合適的國家，則退而求其次，采用地理鄰近的國家數據補齊。

（4）控制變量

另外我們還選取了母公司的一些指標作為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控制變量，包括公司規模（企業人數）、公司年齡、國有股占比、母公司營銷強度（銷售費用與營業收入的比重）、母公司研發強度（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的比重）等。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

表1 變量定義與數據來源

3.實證分析結果

（1）描述性統計

我們首先統計了樣本企業的生存狀態情況，具體見表2。

從表2 中，我們可以看到，在1845家海外子公司中，到統計截止期仍然存續的有1415家，占76.7%，死亡的430 家，占比23.3%，其中生存年限在五年之內的占全部死亡企業的85%以上，生存年限在一年之內的更是占到了全部死亡企業的38.4%，部分跨國公司在未進行充分市場調查下的盲目投資是導致海外子公司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表3報告了所有變量的均值、標準差以及相關系數矩陣。

表2 樣本企業海外生存狀態

表3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及相關系數表

（2）Logit回歸分析

由于被解釋變量是二元變量，我們采用Logit 回歸模型，考慮到經驗對企業生存績效的影響在不同行業間可能存在差異性，為了探索這些差異，在總樣本回歸的基礎上，我們進一步將樣本分成工業企業組和非工業企業組（包括金融、公共事業、房地產、商業和綜合），分別進行回歸，結果見表4。

首先我們觀察國際化經驗、制度環境和文化距離對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直接效應。從模型1中我們可以看出，總體而言，企業出口經驗、海外投資經驗強度、經驗多樣性和他企經驗都顯著正向影響了企業海外子公司的生存績效，假設1成立，從回歸系數看，出口經驗和他企經驗對海外子公司的生存績效影響力較大，有過前期出口經驗的母公司其海外子公司的生存概率要顯著優于前期沒有出口的母公司，而企業海外投資經驗的強度和多樣性的影響要稍弱一些，海外投資經驗的強度每增加1%，海外子公司的生存概率上升0.16%，海外投資經驗的多樣性每增加1%，海外子公司的生存概率上升0.26%。其次在模型3 和模型5 的比較中我們可以看出經驗對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影響表現出一定的差異性，在工業企業組中，自身投資經驗的多樣性對企業生存績效的影響不再顯著，但在非工業企業組多樣性的作用卻更加顯著，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對于工業企業而言，生產制造環境、流程、流通渠道相對穩定，在各國的投資項目差異性較小，過多的經驗多樣性并不能給海外子公司帶來額外的收益，而對于金融業、房地產、商業等非工業企業而言，各東道國的行業環境差異較大，過去積累的應對不同國家行業環境的經驗將大大有利于企業在下一個東道國的生存。另外，制度環境與文化距離的直接效應也與理論預期一致，制度環境越好，企業海外子公司越容易生存，而東道國與母國文化距離越大，海外子公司越容易死亡。

再觀察制度環境、文化距離對經驗與子公司生存績效關系的調節效應，從模型2、4、6我們發現，制度環境對經驗的四個維度與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都表現出顯著的調節效應，且調節項符號為負，這意味著良好的制度環境的確弱化了經驗對子公司生存績效的正向預測效應。在制度水平較高的東道國，子公司的生存發展更多的是依賴對當地制度的遵守和利用，而不是過去的經驗，而在制度環境較差的東道國，企業必須依賴過去的經驗來應對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以求得生存，假設2成立。但文化距離對經驗與子公司生存績效關系的調節效應只在他企經驗層面正向顯著，其他幾個層面都不顯著，這意味著文化差異只凸顯了他企經驗的價值，并沒有凸顯企業出口經驗、海外投資經驗強度、經驗的多樣性的價值，假設3部分成立。因為我們使用的是在投資項目所在東道國的母國企業數量來衡量他企經驗，所以我們也不難理解這一點，只有在文化差異較大的東道國，在此生存多年的母國企業的經驗才更有學習價值并對生存績效有正向的預測效應，而出口經驗、海外投資經驗強度、經驗的多樣性都不是指向某個特定的東道國，所以文化距離的大小對這些經驗的效力發揮影響有限。

表4 Logit回歸結果

最后，我們再來看一下控制變量，我們發現企業規模對子公司海外生存績效有負向預測效應，企業規模越大，海外子公司生存概率反倒越小，也許這跟大企業在海外注冊和注銷一個企業更容易有關；企業年齡正向影響子公司海外生存績效，企業越成熟，海外子公司越容易生存；企業國有股比重負向影響子公司海外生存績效，這也就意味著非國有企業的海外子公司比國有企業的海外子公司有更好的生存績效。此外，母公司及其營銷強度和研發強度對海外子公司的生存績效沒有表現出顯著影響。

四、結論及政策建議

基于2002-2017 年間中國企業1845 項海外投資項目，本文研究了企業國際化經驗與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以及東道國環境和母國與東道國的文化距離對兩者關系的影響。研究表明，企業出口經驗、海外投資經驗強度、海外投資經驗多樣性和他企經驗都顯著正向影響了企業海外子公司的生存績效，其中出口經驗和他企經驗對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概率的提升最為明顯。制度環境負向調節了國際化經驗的四個維度與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良好的制度環境弱化了海外子公司對國際化經驗的依賴，而文化距離強化了他企經驗對子公司生存績效的正向預測效應，對其他三個維度與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關系缺乏影響力。

雖然理論和實證都證實了國際化經驗對海外子公司生存績效的正向預測效應，但中國企業在充分學習和應用前人國際化經驗的過程中還必須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企業國際化經驗的積累是非常必要的，是企業海外子公司生存發展的重要保障之一，但不是所有的經驗學習對跨國經營績效的影響都是正向的，跨國經營實際上就是將跨國企業自身的知識和資源與東道國環境進行優化匹配，從而最大限度地發揮企業知識和資源價值的過程。大部分國際化經驗有助于企業適應陌生的東道國環境，完善自身的組織機制、經營機制，降低跨國經營成本，提高企業的海外生存績效，但經驗具有很強的環境依賴性，如果企業不能正確識別當下的東道國環境與前期經驗產生的環境差異性，生搬硬套過去的經驗就會對企業跨國經營績效產生消極作用，因此在經驗學習和使用中，跨國公司首先必須要對外部環境有充分的認知。

在利用他企經驗方面，跨國企業還必須認識到個體的差異性。Haleblian and Finkelstein（1999）早就提出，當學習者和學習對象之間具有相似性時，如果學習者能夠合理地運用這種相似性，那么，經驗學習將會產生正向學習效果；當學習者和學習對象之間具有相異性時，如果學習者不能夠合理地區分這種相異性，那么，經驗學習將會產生負向效果。因此在他企經驗學習中，跨國公司首先必須識別自身與學習對象之間的差異性，才能有效地對他企經驗進行搜集、篩選、判別、加工、開發、利用，最終促進企業績效的提升。

企業的經驗學習也面臨著一定的剛性風險。無論是自身經驗還是他企經驗，經驗的價值都不具有累積性，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快速貶值。即使短期內這些經驗可用，但如果跨國公司過分沉迷于自己過去的成功經驗，企業就會變得墨守成規和固步自封，即使是面對著更好的學習機會，也不愿意探索新的知識，這將會損害企業的知識基礎，并危害企業長期生存績效，因此在國際化經營中，跨國公司必須在挖掘性學習和探索性學習之間尋求一個平衡，以達到最佳的知識學習效果。

另外，并不是所有的經驗都是有價值的。經驗也并不是越多越好，太多的經驗可能會束縛企業的視野，擾亂企業的決策思維，對跨國企業績效產生消極的影響，目前對冗余經驗的成因和影響尚缺乏深入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