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鋒
對于疫情帶來的危機,我們現在面臨三個層次的問題:第一個層次是未來疫情本身的發展會是一個什么狀態?第二個層次是疫情作為一個“黑天鵝”事件,對人類社會、經濟、生產生活的影響到底有多大,這個影響會造成多大的損害?會有什么樣的潛在的后果和次生災害?第三個層次是如何應對這次近百年來人類面對的罕見挑戰,哪些舉措更能夠發揮效力。
我們到今天為止世界各國都在經歷一系列的誤判-修正-施策-行動-恢復的過程。但早期對疫情本身的認知和施策都有很多誤判,中國在這個過程中修正很快,盡管付出了很大代價,但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為世界爭取了時間。但隨著疫情的全球快速蔓延,“誤判”也在各國重演,沒有很好利用爭取來的寶貴時間,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前兩天比爾·蓋茨都訴諸上帝了,從醫治上也沒有看到特別有效的辦法。這些現象說明了我們對病毒的蔓延到今天為止依然存在某種程度的誤判,這個誤判進一步造成了社會經濟活動急劇萎縮,以及直接和間接損失的低估和應對能力匱乏。
比如我們看到的數據顯示,上市公司98%已經復工復產了,但是這樣的“復工復產”是真正恢復到了“正常狀態”嗎?全員到崗了嗎?有定單嗎?這樣的情況下,1-2月份我們看到的數據整體經濟萎縮了20%,工業企業利潤整體增速為-38.3%,二月份的各地財政收入總體同比也萎縮了23%,餐飲業和旅游業肯定有八九成都萎縮了。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怎么判斷疫情的影響?我認為我們對疫情本身和其影響的預判還是不夠。對經濟體造成的傷害我們也估計得不充分,相對有一些滯后。
前兩天很多人批判美聯儲一步到位的放水政策,認為會將危機擴散到金融系統中,而且是以很快的速度。但美聯儲推出無限期QE有它的道理,因為日常的經濟生活受影響了,美國是發周工資的,別看美國是發達國家,可能有80%的人口是這個禮拜掙了錢下個禮拜花,甚至說還沒掙到的錢已經花了。中國也是一樣,這也是為什么當時封城的時候,湖北有些人冒死也要往外跑,因為他們沒有生活來源了。這也是為什么很多國家直接給很多地方,很多家庭,很多中小企業發飯票和現金補助的原因。因為在封城的時候,大家在家里首先要解決的是生存問題。
這次疫情對全世界造成的影響已經到了“生存為先”的程度,后續還會有很多問題和次生損害沒有充分顯現出來。歷史上有瘟疫出現的年份接下來都會發生一定程度的社會經濟動蕩。這跟地震,跟自然災害的情況不太一樣,自然災害是局部的,短時間的。但這次是一百年來都沒見過的大危機,它產生的次生災害可能蔓延的時間和影響的面積更加大。之前我們認為第二季度能夠恢復生產,現在已經進入第二季度了,你們覺得能恢復嗎?我覺得二季度大概率還是負增長。
如果看中國GDP的構成,進出口還是占很大的比重,全世界現在主要的國家都是這樣一個情況的話,進出口的萎縮是必然的。再加上中國現在50%以上的經濟增長是靠消費驅動,現在消費急劇萎縮,生產生活也在急劇萎縮。恢復的速度不達預期,疫情還在全世界蔓延,影響的時間的長度不容樂觀。
這次疫情肆虐的范圍之廣,令世界為之震驚。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4月2日表示,這次疫情是二戰以來最嚴重的全球危機。病毒對經濟沖擊的加劇,給世界各地帶來了不穩定,甚至可能會出現動亂和沖突。
聯邦儲備局預測,美國將會有4700萬人因為疫情沖擊而失業,失業率將高達32.1%,超過1930年經濟大蕭條時期的24.9%。
我們應該怎么應對這個這次危機?因為百年罕見,在世的人類很少有經驗面對,歷史也不會簡單重復,現在各國的施策也都有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個人認為,去年我們的財政收入除了上海之外已經是赤字了,在這樣大把花錢的情況下,首先要考慮財政的赤字率能不能突破,突破到什么時候是我們的底線?發消費券是一種非常直接有效的辦法,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比如說前一陣我們已經建立了精準扶貧的體系,在這個時候就應該發揮這方面的作用,至少可以精準迅速找到最弱勢的,讓最需要幫助的的人群可以找到生存的辦法。但總體來說,很多家庭和小微企業的生活和生存是有困難的,包括很多家庭現在有債務,有房貸,而且中國很多家庭的固定支出占的比重很大。
中小企業、民營企業也很困難。美國麥肯錫向全世界的企業主做了一個調查,如果疫情持續的話,基于現在的現金流的狀態企業能維持多久?結論是,維持一個月的占到50%左右,能維持半年的企業,包括大型企業在內一共不足20%,也就是說,80%的企業會遇到現金流問題。現金流一旦出問題的話,沒有收入現金流、沒有支出現金流,債務就會出問題,一定會傳導到金融體系里。我們80%的金融體系供給都是銀行,這么來看,就不一定樂觀了。
目前還沒有出現大的金融問題,金融體系和金融機構基本上是“身體健康”的。但再過一兩個月,如果大量的債務累計,還款付息出現問題,違約的累計怎么處置?銀行體系扛不扛得住?大銀行,國家可以救助,小銀行呢?前兩年沒有災害的時候,很多中小銀行都扛不住了,如果出現壞賬的話,我們怎么辦?企業現在要給他們解決的問題是什么?我們要先判斷企業會出現什么問題。
在中小企業的成本構成中,包括制度性成本、勞動力成本、稅費成本和利息成本。其中,制度性成本是企業干什么都要花錢,尤其是對中小企業來講,甚至有些企業家判斷成本構成里面,雖然融資成本為15%、20%,但這是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制度性的成本,有調查發現會達到40%。而對于利息成本來說,貨幣政策主要是針對這塊兒,但在這次災難面前,貨幣政策的直接作用是有限的。現在企業不需要借錢來擴大再生產,所以我覺得基建沒有太多意義,在這個時間點不是拉動經濟的問題,而是怎么活下來的問題。我們要救助企業的話,最有效的方法是能不能把這四個成本有效的降低下來。
從舉措來講,中國還不到“無解”的地步。從舉債的角度看,中國整個國家的債務水平比美國、日本要低。我們的企業債也要仔細分析,其實很多并不高。我們的債券市場是割裂的,而且規模也小,債券市場本身有很大的空間。另外,中國現在的利率還有很大下降空間,包括我們的債務體系,其實中國的金融資產包括我們的債在國際上非常有吸引力。
但外資進場腳步遲遲提不上來是為什么?因為我們的一些通道和一些交易便利不夠,比如,外資怎么買中國企業的債?他得換匯,得有人民幣,而我們的這些通道成本較高,效率較低。我們的利率比人家高那么多,怎么就不買我們的?不是人家不買你的,而是不敢買,沒有機會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