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偉
摘 要:21世紀以來,大量產出的西游題材電影已成為中國電影市場中的一個熱點。在其改編過程中,無論是對既有文本主題的解構、人物的顛覆,還是從理性敘事向視覺奇觀的嬗變,都離不開后現代文化語境的影響。本文以近年來10余部西游電影為研究對象,著重探討這一現象背后所承載的文化語境與大眾心理效應,以期對當下電影市場有所啟示。
關鍵詞:西游電影;后現代文化;文化語境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0)04-00-04
《西游記》歷來就是影視改編的熱門作品,進入21世紀以來,電影市場似乎進入了西游題材的井噴期。①從2013年的《西游降魔篇》開始,幾乎保持了每年一部的產出記錄,并大都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票房成績較好。
影視的創作離不開當下文化思潮即文化語境的限定。早在20世紀90年代,由周星馳主演的兩部《大話西游》就已成為后現代電影中的經典作品。而21世紀以來,隨著商業氣息愈加濃厚,影視技術不斷革新,電影也不再熱衷于宏大敘事模式和主流話語,著重展現世俗人物的喜怒哀樂;精英文化讓位于大眾文化,嚴肅的思考讓位于感官上的逾越追求。縱觀近年的西游題材電影,其在改編時不免也受到了這種后現代文化語境的影響,由此迎合了當下電影觀眾的審美趣味和期待視野。
1 主題與人物的解構
后現代主義者利奧塔將后現代定義為“針對元敘事的懷疑態度”,[1]即對任何一種給定的經典權威的解構與顛覆。在西游電影的改編中,通過對原著既有人物形象的顛覆與重構,原有文本的主題也進一步被解構,呈現出大眾化、差異化、反傳統的人性化等后現代表征。就人物塑造而言,觀眾厭倦了“高大全”的人物,那些集矛盾于一身、性格真實豐滿的角色反而更吸引觀眾的注意力。而西游電影在重構人物形象時都有意識地靠近這一準則,充分挖掘其人性深度,衍生出新的人物性格,顛覆了觀眾對原著中的刻板印象。
1.1 解構英雄:平民化的視角
解構英雄,解構的是一種后現代的社會創造:主流社會英雄模式的推翻與反駁,在《落水狗》《猜火車》《殺死比爾》等片中都能看到這種解構主題的影子。后現代電影的題材大都把鏡頭對準草根民眾的生存狀況,而西游電影在改編時也對主角進行了平民化改寫。影片通過對主角力量的削弱,使其行為、性格更接近于普通人,進而探討其命運發展的可能性。正是這種平民化的視角,使觀眾更易對人物產生認同心理。
在原著中,師徒4人各有強大背景:孫悟空由天地靈石孕育,擁有火眼金睛和七十二變;唐僧不僅是大唐皇帝的御弟,更是金蟬子的轉世;而豬八戒和沙僧一個是天蓬元帥一個是卷簾大將。但在電影中,角色作為“神”本身的背景、能力在前期被淡化,展現出軟弱的一面。如《大圣歸來》中被壓500年后的孫悟空,因枷鎖束縛神力而自暴自棄。他的身上有著平凡人在挫折打擊后信仰被動搖的茫然,以及不斷自我心理建設的痛苦。而在《西游降魔篇》中,唐僧只是一個遭人白眼的驅魔師,空有嘴皮卻沒有法術,想勸人從善卻被孫悟空利用。理想受限于能力,他一路坎坷跌宕最后又失去了愛人。某種程度上,電影也映射了普通人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反復傾軋的境遇,而理想的實現總是伴隨著不公、犧牲。這種對英雄主角的能力弱化、生存境遇的譜寫恰恰迎合了當下年輕人的價值觀和觀影心態。
1.2 解構社會——秩序的顛覆與彷徨
解構社會,解構的是一種社會秩序的契約——對社會結構秩序的顛覆與彷徨。它體現了人們在對社會前景不確定的狀態下的一種社會秩序的結構性批判,一種在量子物理宇宙中的意義的缺失性批判。[2]近年的西游影片都帶有這種后現代式的解構性和批判性。
1.2.1 神性權威的消解
后現代的核心思想是取消權威,提倡多元,而沖擊規范、肢解權力恰恰是后現代所呼吁的。在后現代語境中,所有的既定界限、概念、范疇、等級制度都是可以被推翻的。[3]原著構建了“神佛妖人”4個世界,其中,神佛因其超然的地位和力量而凌駕于人妖之上。但改編后,主宰著世界話語權的眾神權威性卻被消解。
一方面,體現在眾神出場的減少和世俗化重構上。原著大量的神仙并不曾登場,只有觀音菩薩以“點化人”的形象出現在《西游記之大鬧天宮》《西游記之三打白骨精》《西游記之女兒國》中,還有在《悟空傳》《西游記之大鬧天宮》中出現的二郎神。相應地,影片對諸神也進行了世俗化的重構。相比原著第87回“鳳仙郡冒天止雨,孫大圣勸善施甘霖”里的玉帝,周潤發飾演的玉帝更富人情味,不僅因心疼妹妹而放過了牛魔王,更如長者般對待悟空;而一心謀權的叛徒二郎神也讓人眼前一新。影片正是通過賦予神凡人般的七情六欲,揭下了其歷來的臉譜化面具。另一方面,電影又將神置于被挑戰的境地,也滿足了后現代社會中大眾對“將神拉下神壇”的隱秘愿望。“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悟空傳》里的這句吶喊正是向“天道”的挑戰和顛覆。某種意義上,上圣天尊就是游戲里的反派大BOSS,眾人的反抗之路就是通關之路,而這種反崇高、反正統的游戲化也是后現代語境下電影敘事的玩味所在。
1.2.2 諸妖的立體化
對社會結構秩序的彷徨——不知所措又無可奈何,是一種對社會秩序消極或悲觀的解構。“屬于歷史上邊緣化群體的藝術家們對一個文化中強勢發言者的權力以及那些持不同意見者為發出自己的呼聲而奮力抗爭這些問題格外敏感。”[4]這是后現代式的呼聲。作為社會底層的群體原本是沒有發言權的,而電影中的妖怪卻打破了“天生為妖,天生是惡”的固有形象,完成了從單純的惡到復雜的人性轉變。如《三打白骨精》中的白骨精,前世被村民綁在山上讓禿鷲吞噬而死,只剩一副白骨的她怨念叢生,不愿轉世為人。在《西游降魔篇》中,沙僧前世救了一個孩子卻被當成人販子打死尸沉江中,這才變成魚妖興風作浪;而豬八戒對妻子一心一意,高小姐卻嫌他相貌丑陋紅杏出墻,從此他幻化為美男殘殺人類。影片通過人間善惡不分的現狀與妖的悲劇命運,凸顯了對弱勢群體的寬容與救贖意識,體現出反傳統性的人本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