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律薇
(浙江商業職業技術學院,杭州,310053)
美國媒介文化批評家尼爾·波茲曼(Neil Postman)認為“媒介用一種隱蔽但有力的暗示來定義現實世界”①①[美]尼爾·波茲曼著《娛樂至死》,章艷譯,中信出版集團2015年版,第11頁。,在關注新媒介與舊媒介共生關系的同時,強調了新媒介對社會文化環境的改變和影響,以及對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的改變。新媒體文化語境中,人類洞察力、理解力、感覺和價值觀的轉變,推動紀錄片的聲音運用呈現出許多新特點和新態勢。在媒介深度融合的趨勢下,新媒體紀錄片在聲音設計與運用上呈現出許多不同于傳統紀錄片的特點與態勢。本文將聚焦于新媒體紀錄片創作中聲音的運用,將其放置于動態變遷中的媒介生態環境中進行研究,通過對國內外新媒體紀錄片樣本中聲音的選擇和運用的分析,觀察和探析媒介融合背景下新媒體紀錄片聲音選擇與運用的發展態勢。
在正式談論新媒體紀錄片的聲音設計與運用前,筆者認為有必要先交代一下該問題得以討論的媒介生態背景,并對關鍵概念“新媒體紀錄片”所涉及的范圍進行界定。
新媒體文化是基于數字信息技術的全球性文化現象,它深刻地改變著人類的思維方式與行為模式。埃里克·麥克盧漢(Eric McLuhan)認為,報紙、廣播、電影和廣告等媒介在我們周圍卷起相當厲害的潮流,其壓力讓讀者個人被放在了漩渦中心,以不同的速度向漩渦底部下落。①參見[加]埃里克·麥克盧漢、[加]弗蘭克·秦格龍編《麥克盧漢精粹》,何道寬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46頁。我們說,新媒體也是一種“席卷”人類社會發展與演化的潮流,它在創作觀念和創作手法等層面都對紀錄片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
去中心化傳播態勢與紀錄片創作觀念更迭與傳統媒體不同,新媒體構造了一種新的傳播關系。傳統的由點到面的傳播模式被點對點、多點對多點等自由傳播方式所替代——這種傳播態勢又被稱為“所有人對所有人傳播”。②參見孟建、祁林《新媒體文化:人類文化的全新建構》,載《新聞愛好者》2016年第4期,第25頁。該傳播態勢消解了傳統主流媒體在信息生產、傳播與市場化等環節中的價值與話語權中心地位,開創了個體作為傳播主體的新格局。這種去中心化的傳播態勢不僅給予紀錄片創新發展以空間和養分,而且調動了受眾(用戶)的積極性和自主參與意識,使得紀錄片的傳播不再局限于點對面的模式,形成了多點對多點的迭代傳播效應。例如,當紀錄片《尋找手藝》在“嗶哩嗶哩”網(bilibili)上被高度關注時,紀錄片本體和彈幕視頻網站網友互動的留言結合在一起,成了紀錄片傳播的新景觀;而在交互紀錄片(interactive documentary)創作中,主創團隊會將受眾(用戶)的存在和參與納入到創作中,這種互動與交流方式在傳統紀錄片創作中也是不存在的。
新媒體文化語境中紀錄片生產、傳播與接受模式的改變,也體現為紀錄片創作觀念上的更迭。在傳統媒體的傳播模式中,生產者、傳播者與受眾的關系是涇渭分明的、相對固化的,鮮有即時交流與互動;而在新媒體文化語境中,紀錄片生產、傳播、接受等環節間的壁壘被打破,各環節的邊界開始變得模糊,此變化在從“受眾”到“用戶”的稱謂轉變中便可窺見一斑。紀錄片生產者、傳播者與消費者之間的互動不再是單一的、相對簡單的反饋與交流形式,而是復雜的、動態的、多維度的變化與交互。在這種新型媒介文化的影響下,個體可集采集、編輯、傳播與接受于一體,既可以成為傳播內容的生產者與提供者,也可以實現自我表達并成為文化的創造者與參與者。例如,在武漢因疫情“封城”期間,當地一名網名為“蜘蛛猴面包”的網友記錄下武漢普通民眾的生活點滴,并將拍攝所得素材制作成紀錄片,在網絡上傳播與分享,引起了網民的廣泛關注。在該案例中,這名網友集采、編、播為一體的狀態,凸顯了新媒體文化語境中紀錄片創作與傳播的靈活性,而這也解釋了“草根”影像文化的發展與繁榮。
新媒體技術革新與紀錄片創作手法改變數字技術是影響新媒體文化生發的重要因素。它作為一種符號,不僅表征了客觀世界,而且建構了虛擬時空,既有利于提高人們對客觀現實與自我存在感的認知,又有利于營造客觀世界所缺失的體驗和感受。數字技術在豐富人類互動交流方式的同時,也為人類開辟了兩條新的視聽體驗之路:一條聯結著客觀世界與現實時空,幫助人們增進對該時空的認知與探索,滿足人們的“認知”需求;另一條架設起通往主觀世界與虛擬時空的橋梁,拓展人們的想象空間與創意思維。
在數字技術革新的推動下,紀錄片的創作手法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傳統紀錄片中畫面與聲音的關系也因新媒體文化的影響而發生著急劇改變。數字技術不斷變革著紀錄片的表達方式,與傳統紀錄片中畫面為主導、聲音為輔的模式相比,在新媒體文化語境下,紀錄片中的聲畫關系呈現出更為靈活與多維的互動形態。例如,紀錄片《錫德拉灣上的云》(Clouds Over Sidra)運用虛擬現實①虛擬現實(Virtual Reality,簡稱VR)技術是利用電腦模擬產生一個虛擬的三維空間世界,提供給使用者關于視覺、聽覺、觸覺等感官的模擬,讓使用者可如同身歷其境般,即時、沒有限制地觀察該“三維”空間內的事物。技術,以12 歲女孩錫德拉(Sidra)的第一人稱視角,360 度全景式展現了敘利亞難民的生活日常。聲音在這里變得尤為重要,它與畫面共同構筑了一個虛擬時空,給受眾(用戶)營造了沉浸式的視聽體驗。
此外,在交互紀錄片中,聲音的設計呈現出明顯的交互性和娛樂性——一方面是為了增強受眾(用戶)在紀錄片中的存在感,另一方面是為了增加紀錄片的娛樂性以吸引受眾(用戶)參與其中。例如,交互紀錄片《第71 號灰熊》(Bear 71)通過3D 游戲界面的設計,邀請網絡用戶參與其中,不僅改寫了傳統紀錄片的創作手法,而且顛覆了傳統紀錄片的敘事策略和聲畫關系。
“新媒體紀錄片”作為在媒介生態變遷過程中逐漸顯形的媒介生態物種,其產生本身就說明了新媒體不僅是紀錄片傳播的平臺與渠道,還是紀錄片“語體”深刻變革的動因。筆者將立足實踐領域現狀和學術界已有的研究成果,經綜合考量,嘗試對“新媒體紀錄片”作以下界定。
一是傳播渠道、平臺和傳播對象基于新媒體。這里還包括三種情況:第一種是傳統主流媒體在媒介融合過程中制作并于傳統互聯網、移動互聯網上播放的紀錄片,如中央電視臺的《如果國寶會說話》系列等;第二種是新媒體自制或者與電視臺或民營傳媒公司聯合制作,并發布于網上供網民觀看的紀錄片,如騰訊視頻制播的《風味人間》、騰訊視頻聯合中央電視臺制作的《電子競技在中國》、微信公眾號“一條”以及“二更”制作的紀錄片等;第三種是在各類互聯網終端上傳播的獨立制作的紀錄片,如聿馨的《尺八·一聲一世》等。
二是具備互聯網基因②參見樊啟鵬《中國新媒體紀錄片2015》,載《藝術評論》2016年第4期,第46頁。。新媒體不僅變革了紀錄片的傳播渠道與傳播方式,而且改變了紀錄片的生產加工方式、生產者和傳播者與用戶的關系、用戶的行為模式和習慣等,使得紀錄片在創作上凸顯出互聯網思維。比如前文例子,《如果國寶會說話》在“嗶哩嗶哩”上播出時,紀錄片本體與網友留言的彈幕相結合,形成了紀錄片傳播的新景觀。此外,制作團隊開始將用戶“碎片化”的時間管理模式納入了創作考量,在紀錄片的整體架構與篇幅設計上引入了互聯網思維。如《如果國寶會說話》由75 集5 分鐘左右的微紀錄片綴合而成,雖由傳統主流媒體制作,但充分考慮到了網絡用戶的收視習慣,由此可歸入新媒體紀錄片的研究范圍。
三是運用新媒體技術。由計算機技術、互聯網技術、移動通信技術等構成的新媒體技術急劇改變著紀錄片的表達方式,催生了交互紀錄片、虛擬現實紀錄片(VR documentary)等形態。例如交互紀錄片《浮生一日》(Life in a Day)的制作團隊與全球知名的視頻網站合作,邀請全球網民用攝像機記錄下2010年7月24日這天的個人經歷并回答提問,再由團隊使用來自190 個國家和地區的8 萬段短片剪輯成95 分鐘的作品,投放到視頻網站上。
聲音技術在數字技術的推動下迅猛革新,不僅促使紀錄片創作由對“真實性”的關注過渡至對“真實感”的追求,而且促成新媒體紀錄片在聲音設計層面的不斷嘗試與創新。
新媒體建構的“真實虛擬之文化”即真實本身融入虛擬符號與象征的情境中所形成的文化。①參見Manuel Castells,The Culture of Real Virtuality:The Integration of Electronic Communication,the End of the Mass Audience,and the Rise of Interactive Networks,Wiley-Blackwell,2010.數字技術作為一種符號,既能表征一個真實的世界,又能建構一個虛擬的世界;既能幫助人們認知客觀現實,又能帶給他們超越真實世界的虛擬體驗。因此,數字技術的介入為紀錄片帶來了創作觀念、創作手法和傳播模式上的巨大革新,改變了傳統紀錄片的表達方式。比如,虛擬現實技術的沉浸、交互等特點,改變了傳統紀錄片的敘事策略、聲畫關系,為新媒體紀錄片視聽發展創造了更多的可能性,為數字技術革新驅動下的新媒體紀錄片的“真實”命題增添了新的思考內容。
虛擬現實紀錄片的聲音設計在聲源的縱向、橫向和垂直方向展開了三維空間定位層面的實踐——在聲音設計理念上,更加追求特定環境中聲音的設計與全景式畫面呈現的內容的高度匹配(包括聲源精準定位);在聲音技術層面,逐步邁進空間音頻(spatial audio)時代,即通過突出聲音在垂直方向的高度信息,以及耳機(或揚聲器)重放的方式,結合頭部追蹤(head tracking)等技術,確保受眾(用戶)能夠接收到來自各個方向的聲音信息。②參見李若英、葉思成、何夢凡、潘誼加《影視VR 技術在聽覺音響設計中的應用與案例研究初探(上)》,載《現代電影技術》2018年第1期,第42頁。
《紐約時報》發布的虛擬現實紀錄片《流離失所》(The Displaced)是數字新技術與傳統新聞機構的一次成功合作。這部長度約為11 分鐘的紀錄片利用虛擬現實技術,以360 度全景式的視角,聚焦于“戰爭中的兒童”這一全球關注的新聞議題,呈現了三個在戰火蹂躪下流離失所卻依舊對生活滿懷勇氣的孩子的故事。11 歲的奧列格(Oleg)在戰爭結束后重返家鄉,聲音設計通過對不同的聲音(自述、對話、音效、音樂)進行響度控制和相位調整,“還原”了孩子們在戰火席卷過的廢墟上玩耍和奔跑的聲場環境,為受眾營造了一種沉浸式的真實體驗感。來自蘇丹共和國南部的9 歲的喬(Chuol),因為原本居住的村子遭到武裝力量襲擊,與奶奶搬遷到沼澤地生活。當喬面對鏡頭站在及膝的河水中,粼粼的波光映照在他的衣服上時,與之同步的是水波拍打著他小腿的清晰聲音,這個聲音的三維空間定位精準,讓受眾(用戶)真切地體會到他的生存狀態和所處時空。與此同時,這種清晰的水波聲與濕地的蟲鳴、遠處的水流聲等混合在一起,共同打造了一個全息式的沼澤濕地聲場環境,讓受眾獲得身臨其境般的聽覺感受。
與傳統紀錄片相比,新媒體紀錄片在生產、傳播環節更關注受眾(用戶)的參與度和心理體驗,并通過交互設計來賦權于受眾,潛移默化地增進受眾在參與過程中的自我認同感。
交互紀錄片與游戲在視覺設計、敘事策略和聲音運用上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在傳統紀錄片中,主觀音響和客觀音響的設計是與影像畫面相匹配的,這種匹配更像是單一維度上的交互(聲畫關系);在交互紀錄片中,主觀音響和客觀音響的設計則不僅僅服務于視覺畫面,還要著力突出用戶的存在感,是個多維度、立體化的交互設計過程。
例如,《第71 號灰熊》以加拿大班夫國家公園里的71 號灰熊為跟蹤拍攝對象,在展現人類行為與生態環境之間的緊密關聯時,不僅有介紹71 號灰熊被捕并成為科研對象的經歷的紀錄短片,還運用3D 數字技術在網頁界面上表征了灰熊的生存環境。當用戶進入班夫國家公園3D地形圖的界面時,每個用戶的存在均在該界面上以可移動的點來示意——當用戶操作鼠標在3D空間中“行走”時,伴隨著界面視覺效果一同呈現的聽覺空間也會不斷地變化:當用戶“走近”沼澤或池塘時,除了風聲、樹葉被風吹拂的沙沙聲,還有逐漸清晰的蟲鳴蛙叫聲;而當用戶“靠近”橫穿國家公園的高速公路和鐵軌時,火車行駛的隆隆聲、高速路上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音便會越來越響亮、清晰,展現了人類行為對動物生態環境的影響。由這些聲音構成的聽覺空間,讓以網格數據生成的3D 抽象地形圖在聽覺層面得到了拓展,顯得更加真實、生動,給了用戶更好的沉浸式視聽體驗。
此外,用戶在3D 地形圖上瀏覽時會“偶遇”各種野生動物,他們若點擊那些代表野生動物的圖形,就能獲得更多與之相關的信息。比如,當用戶在3D 地形圖中點選某一匹狼時,與之相關的紀錄短片就會以對話框的形式彈出,對這匹狼的生活軌跡與生活狀態做詳細的展示。與此同時,聲音設計方面也會有一系列與點擊操作相配合的音響效果呈現:“走近”狼群時,聲音就會由以樹葉聲、風聲等為主的自然音效轉變為狼的叫聲,在聲音層面上營造一種逼真的臨場感;當用戶點選狼的圖標時,也會出現相應的聲音交互設計。該紀錄片以這種交互式聲音設計來強化用戶的體驗感和參與感,這種設計在無形中強調了用戶的重要性與存在感,不斷鞏固著用戶的自我意識,同時也增強了交互紀錄片的趣味性和用戶黏性。
隨著全球經濟發展和信息技術的發達,特別是互聯網、手機移動終端等新媒體的興盛,大眾有了更好的參與文化創造、傳播與享受的條件。紀錄片創作也從代表著精英文化的“小眾”時代躍入了新媒體驅動下的大眾文化興盛的時代。可以說,此時的紀錄片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媒介等“生態”因素變遷的影響下,在創作、傳播與市場化等環節中呈現出許多新的特點。這些新特點反映到紀錄片聲音的創作上,主要體現在了解說詞中。
回顧歷史,解說詞配音因為受到諸如配音者聲音條件,所處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環境,紀錄片創作觀念等因素的制約,其聲音處理往往呈現出不同的樣式。例如,紀錄片《紅旗渠》(1970)為了號召人民眾志成城建設社會主義,解說詞采用了以高實音為主的宣講和動員方式;紀錄片《話說長江》(1983)以飽滿的情緒、朗誦式的配音,抒發了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熱愛;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2012)中的聲音樣式更像是和觀眾“話家常”,娓娓道來的談話式解說讓觀眾沉醉在視覺盛宴之余,也感動于平凡的生活點滴。不過,必須指出的是,雖然這些紀錄片在解說詞的處理上體現了不同時代的烙印,但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都有一種專業化、標準化的聲音形象。而比起傳統紀錄片解說詞配音追求專業化、標準化的做法,在新媒體文化語境中,紀錄片的聲音形象呈現出多元化發展的趨勢。
例如,2018年的《如果國寶會說話》的解說詞聲音形式就呈現出了不同于以往電視紀錄片的特點——聲音處理上更加活潑與隨性,并不刻意追求字正腔圓的吐字發音效果,有一種與受眾拉近距離的親切感。例如,其第二季第22集《長毋相忘銘合符銀帶鉤:腰間的誓言》講述的是“長毋相忘”銀帶鉤背后鮮為人知的愛情故事,解說在提到漢朝人寄托相思采用的方式是在銅鏡上寫“見日之光,天下大陽,服者圣王,千秋萬歲,長毋相忘”之后,緊接著就用一種近乎“呆萌”的語氣和非常口語化的表達對這幾句文言文進行了白話翻譯與解讀:“一見到太陽啊,天下便也明亮,哪怕過了一千個秋天或是一萬年,我們都不要忘記對方。”這種此前幾乎沒有在主流媒體制作的紀錄片中出現過的聲音處理手法讓人頗感新奇和忍俊不禁,它不僅有利于紀錄片的融媒體傳播,還有利于紀錄片與它所承載的悠久歷史、燦爛文明在年輕受眾群體中“圈粉”甚至形成“網紅”效應。
新媒體紀錄片中聲音的運用也更加重視“以人為本”的理念。個性化的聲音處理,既使得聲音與紀錄片的整體風格和基調吻合,又形成了獨特的聲音語言形式,豐富了受眾在聽覺層面的信息量,從而使紀錄片作品更能深入人心。相較于紀錄片產生初期聲音形式相對單一的狀況,新媒體紀錄片中的聲音形象更加豐富多元。
新媒體給人類行為與社會帶來的變遷,也直接沖擊到人們文化認同的建構與發展。新媒體在突破了文化認同的傳統時空限制的同時,既可能更有效地強化現存的文化認同機制,也可能消解文化認同的能量并改變其構建方式。①參見陳國明《全球化社會的新媒體與文化認同》,載《北京論壇(2007) 文明的和諧與共同繁榮——人類文明的多元發展模式:“多元文化、和諧社會與可選擇的現代性:新媒體與社會發展”新聞傳播分論壇論文或摘要集》,2007年,第260頁。不少新媒體紀錄片創作者通過多種嘗試與創新,希望在網絡的虛擬世界里,讓來自不同地域、有著不同文化背景的受眾(用戶)身處同一場景,參與相同的事件或敘事進程,以消除他們之間的文化隔膜。其中,對聲畫關系的拓展顯然是一種有效的嘗試。
法國導演貝利爾·科爾茲(Beryl Koltz)的交互紀錄片《聲音獵手》(Soundhunters)以聲音捕捉、創作和分享為靈感來源,以互聯網頁面、手機應用程序為傳播平臺,將網頁界面設計、手機應用程序的設計和紀錄短片做了整合呈現。這不僅突破了傳統媒體紀錄片的敘事方式、時空邏輯和傳播模式,而且拓展了其聲畫關系。《聲音獵手》以四個不同地點(尼日利亞拉各斯、德國柏林、巴西圣保羅、美國紐約)的人物及他們與聲音的故事為線索,創作了四則紀錄短片,并將它們放置在網頁上。全球的受眾(用戶)可以通過電腦、手機登錄到這部交互紀錄片的界面,根據自己的興趣來收看這些短片,了解不同地域的人們對聲音、自我和生活的感知與詮釋。②參見陳律薇《生態變遷下的新媒體紀錄片研究》,載《當代電視》2019年第2期,第75頁。為了滿足不同時空、不同文化場域中的人們渴望開展跨文化交流、深入了解文化多樣性的訴求,這種紀錄片的呈現方式已打破了傳統紀錄片的敘事順序和時空邏輯,納入了受眾(用戶)作為參與者的視角與角色,在創作上重視與受眾(用戶)的交互,還以聲音為介質,在拓展傳統紀錄片聲畫關系的同時,掀起了全球范圍內基于文化交流的網民狂歡。
對傳統媒體紀錄片的聲畫關系,該片既有繼承,也有拓展。其拓展的部分主要表現為整個作品以聲音為主,畫面為輔。在運用傳統媒體紀錄片的視聽語言創作的四則短片之外,該紀錄片的創作重心其實是作為在線混音平臺的網頁界面設計,它邀請全球網友參與到聲音創作、交流與傳播的“狂歡”中來。巴赫金認為,文學藝術中很多東西都是在滿足群眾的狂歡心理,“狂歡”正是“人自身對自己的身體和肉體的一種解放,是人對自身長期受精神壓迫和理性制約的物質性的一種釋放”③[俄]巴赫金著《巴赫金文論選》,佟景韓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101-102頁。。新媒體催生的交互紀錄片突破了現實時空的局限和跨文化交流的屏障,為滿足受眾(用戶)的狂歡心理搭建了一個有效的平臺。比如《聲音獵手》就是在通過類似游戲的方式調動受眾(用戶)的參與興趣,喚醒人們對聲音的好奇與認知,并進一步詮釋該片的主旨——體現人類與聲音之間的緊密關聯。在這部交互紀錄片中,聲音成了絕對的主導元素,而畫面則轉化為輔助網民混音、上傳聲音、分享作品和與他人互動的視覺元素。人們不分年齡、不論國籍、不管創作水平高低,均有機會展現自己并與他人分享。交互紀錄片的這種創作與傳播滿足了人們內在的“自我認同”的訴求和對“娛樂”的需求,這種模式契合了大眾的狂歡心理,由此也就更容易在全球范圍內形成一種顯著的文化現象。
在媒介深度融合的趨勢下,新媒體紀錄片在聲音設計與運用上呈現出的特點和態勢值得實踐領域和學術領域關注與重視。本文對新媒體紀錄片的聲音運用做了初步探討,期待可為關于紀錄片聲音的研究提供新的材料,并從聲音設計與運用的層面為新媒體紀錄片的創作和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