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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義翻譯和交際翻譯是英國翻譯家紐馬克翻譯理論的兩種基本策略。語義翻譯具有絕對意義,是指譯者在目的語的語言語義和結構許可范圍內,盡可能把原作者在原文中表達的意思準確地表達出來。語義翻譯重視的是原文的形式和原作者的原意,而不是目的語語境及其表達方式。交際翻譯則具有相對意義,要求譯者盡可能使譯文對目的語讀者所產生的效果與原文對源語讀者所產生的效果相同。二者區(qū)別在于語義翻譯力求最大限度保留原文的詞匯文化和句法特色,忠實于原文作者;而交際翻譯則關注如何保留原文的功能,使其對目的語讀者產生作用。語義翻譯產生的譯文用場比較累贅過于詳盡,因為譯者追求原作者的思想而不是進行闡釋,而交際翻譯產生的譯文一般而言都較為通順和規(guī)范,符合目的語言的語境范疇。
鑒于語義翻譯和交際翻譯的基本思維囿于傳統(tǒng)的二分法,但通常情況下,語義翻譯與交際翻譯看成一個整體,翻譯中不可能孤立地使用某種方法,兩者在翻譯中交替使用。因此,紐馬克提出了一個新的翻譯概念“關聯(lián)翻譯法”,即原作或譯語文本的語言約重要,就越要貼切原文翻譯,不但要保留原詞、詞語等的意義,還要保留其用法。
表1 使用語義翻譯的地名人名

面對金庸傳統(tǒng)武俠小說翻譯的傳統(tǒng)難點——地點人名,不同作者采用的翻譯策略有很大區(qū)別。尤其人名中的綽號或諢名,既是對小說中人物的一種特殊稱謂,也是人物性格特點的重要體現(xiàn),是武俠小說的獨特之處,因此,如何翻譯人物綽號成為翻譯重點。為了使這些地點人名的翻譯呈現(xiàn)出和源語文本相似的效果,我們在翻譯這些名稱時就必須結合其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背景,深究其語內意義,采取不同的翻譯策略,盡可能最大程度上展現(xiàn)其暗含的文化意義。本文以紐馬克翻譯原理的三大方面,語義翻譯、交際翻譯、關聯(lián)翻譯為基礎,分析閔福德(John Minford),莫錦屏(Olivia Mok)在金庸小說中地點人名中的翻譯傾向。
1、語義翻譯
鑒于金庸小說的人名地名大多具備深層意義,譯者不約而同地側重于使用語義翻譯手法,通過屈從原語文化和原作者,達到翻譯原文的語義。比如在《雪山飛狐》中,胡斐的翻譯非常巧妙,首先譯者將胡斐的外號“雪山飛狐”通過語義翻譯為“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然后再選在胡斐名字的翻譯上,沒有采用音譯的簡單處理方式,而是理解到將“胡斐”兩字反過來拼讀,與“飛狐”發(fā)音相似,因此O.M.直接將姓名譯為Fox Volant,雖然相比中文欠缺一個巧妙的設計,但通過語義翻譯,能夠幫助讀者清晰明確的了解“胡斐”的深層含義。
比如《鹿鼎記》中,小桂子和小玄子的翻譯,僅取中間一字,“桂”、“玄”各自翻譯為Laurel和Misty;柏寒松和柏寒楓的翻譯,同樣各取一字,將“松”、“楓”各自譯為Pine和Maple,使得譯文與原文的形式更為接近。
2、交際翻譯
交際翻譯較主觀,當信息內容與效果發(fā)生矛盾時,交際翻譯往往注重譯文效果而不是譯文內容,不給讀者留下任何疑點和晦澀難懂之處。比如《鹿鼎記》中,茅十八、關安基、賈老六等人的人名翻譯策略,選擇了交際翻譯的方式,提取出人物的典型特征,茅十八的絡腮胡子(whisker)、關安基的長須(big beaver)、賈老六的刀疤臉(Scarface),通過特征來代替人名,更好的幫助讀者理解人物性格。
而這種翻譯方式在《雪山飛狐》較為少見,O.M.在選擇此策略上,大多聚焦于地名翻譯,例如將龍?zhí)痘⒀ㄗg為“Heaven or Hell”,而不是選擇語義翻譯將其譯為龍和虎的洞穴。
毫無疑問交際翻譯的方式更加通順、簡譜、清晰、直接、合乎習慣并傾向于欠額翻譯,即遇到難譯之詞便使用包羅萬象的泛指詞。
3、關聯(lián)翻譯
鑒于語意翻譯和交際翻譯的基本思維囿于傳統(tǒng)的二分法,因此在面對人名+綽號的翻譯組合中,兩位譯者采用了關聯(lián)翻譯法,即盡量緊貼原文翻譯,保持詞的外延和內涵意義。比如《書劍恩仇錄》中的“禿鷲”陳正德(Bald Vulture),陳正德是個五十五歲的禿頭武林高手,其綽號“禿鷲”不僅展現(xiàn)了其頭“禿”這一形象特征,還體現(xiàn)出其兇猛的性格特點,譯者將其譯成“Bald Vulture”,就很好地傳達出了綽號的語內含義。這里的翻譯就可以理解為語義和交際翻譯的相輔相成,在沒有改變源語言的句法結構上,又加入了諢名內的深刻含義,不僅忠實于原文,也為目的語讀者傳達出了豐滿的人物形象。又如“世外桃源”譯為“Peach Tree Stream”,桃、樹、溪,三者構成了中外讀者都能想象出的與現(xiàn)實社會隔絕、生活安樂的理想境界。
金庸小說中的武術術語是武俠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對外翻譯在武俠小說翻譯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關系著外國讀者能否對中國武俠文化有更深刻的理解。該部分擬在金庸小說現(xiàn)有的三本較為權威英譯本中的“功夫傳統(tǒng)”進行描述對比,考察紐馬克的三種翻譯理論在不同情況下的區(qū)別應用。
表2 使用語義翻譯的功夫傳統(tǒng)

1、語義翻譯
該三本小說英譯本中的武術術語大多都是基于語義翻譯理論,在不改變源語的詞匯結構和句法結構的基礎上直接進行翻譯,使目的語讀者在接受信息的同時,重新建立起對中國武俠文化的認識。如《鹿鼎記》中閔福德教授將“金鐘罩”譯為“Iron Shirt”,并未對此功夫做進一步的解釋,給讀者以豐富的想象空間;又如Olivia Mok在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中把“白虹貫日”,“偷梁換柱”,“流星趕月”分別譯為“the Rainbow Piercing the Fireball”,“Moving the Beam and Swapping the Pole”,“the Meteor Chasing the Lunar Satellite”;再有《書劍恩仇錄》中的“大漠孤煙”:Lonely Smoke in the Desert,“雪中奇蓮”:Giant Lotus in the Snow。這樣的翻譯完全保留了武功招式的形式,能使讀者腦海中浮現(xiàn)出招式的大體樣式,但這種譯法在一定程度上會對源語中的文化意象有所損害,且這種武俠文化太具中國特色,目的語讀者可能會難以理解。
2、交際翻譯
譯者在原文過于晦澀難懂的時候,也會適當?shù)卣驹谧x者的角度考慮,具體解釋出武功招式的內在含義,使譯文通俗易懂,這就屬于交際翻譯的范疇,該理論的應用在三本英譯本中均有體現(xiàn)。關于輕功的翻譯,三本小說中有不同版本的譯文,閔福德教授在《鹿鼎記》將其譯為“Flying”,《雪山飛狐》中則譯為“Levitation Arts”,三種譯文都解釋出了輕功的內在本質,只是三位譯者的側重點有所不同,“Flying”體現(xiàn)的是輕功最終的懸浮狀態(tài);“Levitation Arts”側重于動作本身的變化,能使人從位置較低的地方移動到位置較高的地方。“武林”一詞在武俠小說中的出現(xiàn)頻率也非常高,閔福德教授在《鹿鼎記》中譯為“Martial Arts Fraternity”,將武林的內在含義清楚地表達了出來,給讀者更佳閱讀體驗。再有一功夫招式“鐵板橋”:maintaining horizontal position,譯文更是脫離了原文直接解釋這一功夫的內在精髓,幫助讀者更好理解功夫文化,但是這種翻譯策略一定程度上沒有很好地將武俠文化里的中國特色展現(xiàn)給目的語讀者,削弱了其民族特色。
3、關聯(lián)翻譯
紐馬克的關聯(lián)翻譯理論是居于前兩者間的“中庸之道”,基于該理論翻譯出的譯文一般具有較高的權威性,也較能為大眾所認可。該翻譯理論的運用讓目的語讀者在接受源語言的文化的同時,考慮到了信息接收者的需求;使譯文在不丟失源語特色的同時,也能讓讀者更容易理解武俠文化的精髓所在。《鹿鼎記》中的“內功”“點穴”譯文分別為“Inner Force”“Closing Vital Points”,這二者就把語義和交際翻譯理論結合在一起,是關聯(lián)翻譯應用的典型例子,既沒有破壞源語言的詞匯句法結構,也清楚地展現(xiàn)出其內在含義;再有《雪山飛狐》中鄭三娘的刀法“雙刀一招‘旋風式’”:Practicing the Whirlwind while flourishing the twin knives in both hands,保留了“旋風式”的源語結構,也解釋出了該武功招式的動作內含;又如“六合鞭法”:the rod techniques known as the Six Harmonies,同樣也是關聯(lián)翻譯的較好應用。但是由于該翻譯理論的應用難度較前兩者難度更大,需要的翻譯環(huán)境也更為復雜,對譯者的翻譯素養(yǎng)有很大的考驗。
根據(jù)數(shù)據(jù)整理分析,金庸小說中功夫傳統(tǒng)的翻譯大部分還是基于語義翻譯理論的譯文,盡可能地保留了源語特色和民族文化,但這樣的譯文對讀者來說具有較大的挑戰(zhàn)性,而交際翻譯理論的大量應用往往又無法很好保留源語言的文化特征。因此我們翻譯的最高目標就是將兩者有機結合起來,即盡可能運用關聯(lián)翻譯理論,使譯文在不丟失源語文化的同時,又不顯得過于晦澀難懂,給目的語讀者最佳閱讀體驗,感受中國武俠文化的博大精深。
“俠義”是從中國特有的武俠小說中引申出的一種精神,中國百姓從小就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俠義情懷,在西方,人們也有騎士這一白日夢式的英雄幻想。“俠義精神”和“騎士精神”都是歌頌英雄主義,但是二者所體現(xiàn)的內涵卻有著本質區(qū)別。“俠義精神”描述的是生懷絕技、武藝高強的江湖兒女,體現(xiàn)的是平民文化,西方讀者接受起來不是那么容易。探討武俠小說核心元素“俠義”的翻譯,將加強西方讀者對俠義主題理解,進而帶動俠義文化的傳播。
1、語義翻譯
上表對《鹿鼎記》和《雪山飛狐》的英譯本中“俠義主題”相關詞匯進行簡單整理和歸類。由于在翻譯的過程中有大量的詞匯非等值問題,此類詞匯通常不選擇語義翻譯策略。
金庸武俠小說中大量出現(xiàn)“江湖”一詞,在閔德福教授的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中,“江湖”二字出現(xiàn)了許多不同的譯法,其中不乏語義翻譯。在第二回中,閔教授把“江湖”直譯為River and Lake,將其首字母大寫,處理為一個專屬名詞,就是想要讓讀者在閱讀中感受什么是中國武俠小說中的“江湖”,要求目的語讀者對這樣兩個熟悉的詞重新進行定義,感受一個不同的世界。但這個翻譯沒有將“江湖”的文化內涵表現(xiàn)出來,與原著的隱含意思完全不同,若能在首次出現(xiàn)該詞語時,適當增譯其引申含義或給與注釋,翻譯效果可能會更好一些。
2、交際翻譯
交際翻譯在譯本中大量出現(xiàn),“天地會”一詞就有三種不同的譯法,Triads,The Triad Society以及Society of Heaven and Earth。其中有兩項運用了交際翻譯手法,并包含了triad這個詞匯。歷史上,天地會是清朝民間的一個秘密結社,triad的本意便是舊中國的秘密犯罪組織,而當時的會眾,也是被朝廷當成反賊來看待的,因此,這兩種譯文能讓外國讀者對天地會的組織形式以及社會地位有一個明確的定位,這里,如果將“會”譯為“association”,就體現(xiàn)不出“秘密”這一特點。閔教授的這兩種翻譯,將原文中豐富的文化內涵展現(xiàn)在了外國讀者面前。
再說“俠”和“義”,作為武俠小說的核心元素,這兩個詞在不同的語境中有大量不同的譯法。《雪山飛狐》中有一段“腳夫公公挺刀叫道:‘你害死元帥爺,賣主求榮,還有臉提到義氣兩字?’”這里的“義氣”,被譯成了“integrity,principles,valiance,altruism,chivalry,loyalty,righteousness,and all the rest!”為了向讀者闡明“義氣”在不同語境中的不同意義,譯者運用交際翻譯手法將模糊詞明晰化,明晰了這個詞蘊含的“正直、勇敢、忠誠、正義”等含義。可以看出作者力圖向西方讀者完整地展現(xiàn)文化內涵,但是過度采用明晰化策略,會讓句子顯得冗長,讓讀者感到乏味。
3、關聯(lián)翻譯
《鹿鼎記》中的“丐幫”就是關聯(lián)翻譯的典型例子,“Beggars Guilds”既保持了原文格式不變,又沒有失去其內涵——“guild”的原意是“同行工會”,符合丐幫大部分成員是乞丐的實際情況。
對于“江湖”一詞,閔教授根據(jù)不同的情境給出了不同的譯法,如“Brotherhood of River and Lake”,“outlaw fraternity”等。后者運用了交際翻譯策略,解釋出了“江湖”的內在含義;前者則是語義與交際翻譯的有機結合體,即關聯(lián)翻譯,這樣既考慮到了目的語讀者的需求,也很好的保留了原文的詞匯文化和句法特色。
在小說中,人物的名字和稱號往往是人物形象和性格的體現(xiàn),如果翻譯得不夠準確,就無法使譯文和原文產生同等的效果。如《鹿鼎記》第一回中,吳六奇在向查伊璜介紹陳近南時,說道:“我們天地會總舵主陳永華陳先生,又有一個名字叫作陳近南,那才真是響當當?shù)挠⑿酆脻h,江湖上說起來無人不敬……”這里,閔福德教授將“英雄好漢”譯成了“brave man”。中文里,“英雄好漢”指非凡出眾的人物,見解、才能超群出眾或領袖群眾的人,小說中,陳近南扮演的便是這樣一個角色。然而,譯文只凸顯了陳近南勇敢的特點,卻體現(xiàn)不出他有勇有謀的領袖風范。又如《雪山飛狐》里,胡斐的兩個侍從分別是左撇子和右撇子,因此根據(jù)其特點,稱作左童、右童。但O.M.根據(jù)兩童的年齡特點,翻譯為the elder twin,the younger twin,失去了原文巧妙地設定,減少了一定的閱讀樂趣。
由于金庸小說獨特的語言風格,其翻譯平添了不少障礙,我們應該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探索出適用于金庸小說的翻譯策略和翻譯方法。基于我們目前對金庸三本小說《鹿鼎記》,《雪山飛狐》,《書劍恩仇錄》官方英譯本的研究,金庸小說中“地名人名”及“功夫傳統(tǒng)”的翻譯大部分還是在語義翻譯理論基礎上的譯文,盡最大可能地保留了源語特色和民族文化,選擇此翻譯策略的主要原因在于金庸小說極強的文化底蘊,譯者需要將中國本土武俠文化更好地傳播出去,且這兩方面較“俠義主題”對外語讀者的挑戰(zhàn)性相對來說小一些。但是針對“俠義主題”,目的語讀者若對中國傳統(tǒng)“俠”文化沒有一定的了解,就不能很好體會小說中人物性格,功夫特點,俠肝義膽等,很難到達源語讀者的閱讀高度。因此譯者更多地選擇解釋出其內在含義,但交際翻譯理論的大量應用往往無法很好保留源語言的文化特征。我們翻譯的最高目標就是將兩者有機結合起來,即盡可能運用紐馬克提出的關聯(lián)翻譯理論,使譯文在不丟失源語文化的同時,又不顯得過于晦澀難懂,給目的語讀者最極致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