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不同地域空間詞“前、后、左、右”選擇條件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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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在人們的認知中，南北方不同地區存在很大的差異，僅從地形上觀察，北方多平原，而南方則多湖泊、河流，并且在語言方面的差異也極大，北方多數地區屬于北方方言區，雖然在聲調和個別詞匯的使用上存在差異，但是大體上可以相互溝通沒有阻礙，而南方地區的方言則相差較大，“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是這些地區的真實寫照。基于南北存在的這些差異，我們在研究空間詞時設想南北方地域的不同有可能也會導致空間詞的使用不同。

二、語料分析

(一)問卷設計

為了能更清楚考察南北地域差異對人們空間認知的影響，我們進行了此次問卷調查。此次研究中，由于選項不涉及數值(如五度量表等)僅為“前、后、左、右”“東、南、西、北”或“下”“內”“外”，因此我們以方差分析為主，平均數為輔的統計方法，對問卷最終得到的數據進行了分析。

此次研究我們共有60名參與者，其中30位來自北方，30位來自南方。并且保證他們分別在兒童時期(1-12歲)主要生活區域集中在北方或者南方，保證父母是北方或南方人。另為防止性別影響最終結果，我們對性別也進行了控制，女性30人，男性30人，年齡都控制在20-30歲之間。

(二)問卷分析

此次問卷對空間認知中意象圖式的選擇進行了調查，下面我們將對具體的題目和數據進行討論。

1、柜臺與工作人員的空間關系

本組題目分別涉及三類不同樣式的柜臺以及一個不同視角的觀察：第一類是機場值機柜臺是三面包圍；第二類是超市的促銷柜臺，僅有一面隔絕；第三類銀行的業務柜臺是三面包圍，顧客需要通過小窗口與工作人員對話。至于不同的視角，我們設置了一道題圖片是從柜臺內部看向顧客。

在這里南北方差異似乎沒有對空間認知產生影響，但是當面對機場值機柜臺時，人們對“里”和“后”的選擇趨平；面對超市的促銷柜臺時，南北方均對“后”這一選項具有顯著傾向性；面對銀行的業務柜臺時，南北方均對“里”這一選項具有顯著傾向性；當視角不同時，南北方依舊對“里”這一選項具有顯著傾向性。

2、窗子與大小不同各類事物的空間關系

為了觀察物品的大小、窗子的狀態是否會影響不同地域的人在面對同一空間時啟用不同的意象圖式，本組題目分別涉及了關閉和打開的窗戶以及窗戶里面或者外面的大小不同的各類物品。

本組題目中的第一題的圖片為關閉的窗戶及立在墻上的梯子，在這里南北方所作的選擇具有顯著差異：北方對“下”和“外”的選擇沒有顯著性差異，但是南方則傾向于選擇“下”。第二題是從窗子內部觀察關閉的窗子與外面莊稼之間的空間關系，南北方都傾向于選擇“外”。第三題是關閉的窗戶與外部草坪上的玩具貓，南北方對此題的選擇具有顯著差異：北方對“下”的選擇具有顯著的傾向性，南方對“下”和“外”同時具有顯著的傾向性選擇。

第五題，觀察打開的窗戶和窗外草坪上玩具狗的空間關系，南北選擇具有顯著差異：北方傾向于選擇“外”，而南方則傾向于選擇“下”和“外”，并且南方對“旁邊”這一選項的選擇顯著低于我們的期待值，但是北方的數據中則不存在這種顯著性。第六題，觀察打開的窗戶和汽車的空間關系，南北存在顯著差異：北方傾向于選擇“下”和“外”，南方則傾向于選擇“外”。

3、人和安全線的空間關系

本組題目包含兩道小題，分別觀察的是人面對黃線另一邊為他人和火車這兩類情況時是否存在空間認知差異。第一題圖片為黃線一邊是位男士和一只狗，另一邊是一位女士，觀察男士與黃線的關系，南北不同地域具有顯著差異：即北方傾向于選擇“外”或“里”，反之南方則對這兩類選項沒有顯著傾向性。第二題黃線一邊是位男士，另一邊是一輛待停的火車，在此題中，南北的選擇沒有顯著差異，都傾向于選擇“內”或“外”。

三、理論基礎

(一)意象圖式

意象圖式最早出現在Lakoff& Johnson(1980)，是將一系列具體且常有的活動抽象化為一個個結構儲存在人腦中，在遇到新的事物或需要表述新現象時提取并且使用。意象圖式主要分為7類，下面我們將對本文將使用到的三種圖式進行解釋。

容器圖式(Container Schema)，顧名思義，是從容器中抽象出來的圖式，這一圖式來源于人類自身，人的身體就是一個最基本的容器，根據身體-空間基礎論，我們知道人體和空間是人類最先了解的事物，也必然成為語言發展中使用最廣泛的事物。人體作為基本的容器，有空氣、食物和水等物體進入其中，也有氣體和廢棄物的排除，這一過程便是這一圖式形成過程。容器圖式由三個部分組成：內部、外部和邊界。由此空間詞中的“里、內、中”和“外”便是容器圖式在語言中的具體表現了。

始源—路徑—目標圖式(Source-Path-Destination Schema)是從運動中抽取出的圖式之一，人行走便會有起點、終點、方向，這一過程經過抽取、抽象化加工后，便可以運用于非空間的表述中了。路徑圖式由四部分組成：始源、方向、目的地和路徑，當然在使用過程中有一部分內容是通過背景信息來展現的。

上下圖式，這一圖式也十分容易理解，即是由物理空間中的“上、下”抽象化后形成的，這一圖式在社會生活中的運用也十分廣泛。

四、南北方空間詞使用異同的理論分析

(一)意象圖式的異同分析

我們會發現在南北方在空間詞的使用中，是存在顯著差異的。在問卷中“柜臺和員工的空間關系”部分，南北的差異并不顯著，但是在這里值得注意的是對機場辦理值機類的柜臺與員工之間的空間關系的描述：南北方在這里對空間詞“里”和“后”都不具有傾向性選擇，而對于超市類的柜臺則傾向于選擇“后”，對銀行類的柜臺傾向于選擇空間詞“里”。從這里可以看出漢語母語者對空間隔絕的概念是存在差異的，即部分人認為只有墻壁(或玻璃)完全包圍才可以形成一個密閉空間，描述該空間內的事物才能使用“里”，但是對于另一部分人來說即使上方沒有隔絕，只要依靠墻壁形成三面包圍便可形成一個封閉空間，也就可以使用空間詞“里”。在三類柜臺的對比中，我們發現造成人們使用空間詞不一致現象產生的這類柜臺正好處在柜臺封閉性的“交界區”，如圖1所示。

圖1 不同類型的“柜臺”

表1 與窗戶有關問題的結果

Lakoff(1987)提到認知人類學的范疇理論是包含上位層次(superordinate)、基本層次(basic level)和下位層次(subordirate)的不同于經典范疇理論的范疇理論。在這里如果將柜臺定位為上位層次，那么不同樣式的“柜臺”就形成了“柜臺”的基本層次，兩邊是形狀完全不同的柜臺但是中間是既可以歸與左邊又可以歸與右邊的類型，因此在語言中，當需要描述人與它的相關位置時，就很有可能使用不同的空間詞。在這里南北方不同地域的被試表現出的相同差異是人們普遍共有的。

在問卷中，我們設計了一系列大小物體與窗戶(關/開)的空間位置關系的題目，其中涉及到的意象圖式主要是上下圖式和容器圖式。并且在這組題目中涉及到的差異是較為顯著的。

根據表1，在面對關閉的窗戶外部的小物體時，南方傾向于選擇“下”和“外”，即啟動了上下圖式和容器圖式，而北方則集中啟動了容器圖式，在這里，在北方的認知中，關閉的窗戶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窗戶是該空間(即屋內)的邊界，相對應的圖片中的玩具貓就變成了在另一個空間中的事物。在南方的選擇中，除了這一情況外，還有另一種認知方式，即上下圖式，相比較其他題目，我們發現南方在所有小物體的題目中都傾向于選擇“下”這一空間詞，因此我們認為南方在這里是受到物體大小的影響而進行空間詞的選擇，如在房間內(關閉的窗戶下方)放置的書和在草坪上(開啟的窗戶下方)放置的玩具狗。但是在同一情況下，北方還是傾向于選擇“外”來表示物體與窗戶的關系。

當面對關閉的窗戶外體積較大的物體時，北方對空間詞的選擇沒有明顯傾向性，但是南方則傾向于選擇“下”。在這一系列的問題中，南方有一個明顯的傾向性：對于關閉的窗戶，南方傾向于選擇“下”這一空間詞。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對于多數南方而言，關閉的窗戶與其外部或內部的物體在大腦中形成的空間關系是上下的空間關系，從二維平面上看，物體基本位于窗戶的下方，因此作上下關系解。但是對于北方而言，則沒有這樣的傾向性。

但是當面對開啟的窗戶時，南北方則更多的會選擇“外”這一空間詞，即將窗戶看作兩個容器的分界，相對應的物體就在窗戶這個空間內或者外。在這里又涉及到了另一個小的概念，即轉喻，我們知道窗戶只是一個平面的物體，并不存在容器這一概念，它只是容器中的一部分，但是漢語在這里用窗戶來指代包含窗戶的這一容器，就是采用了轉喻的手法，即用較為突顯的事物來指代較為隱蔽的事物。

在涉及到意象圖式這部分的問題中，關于安全線的選擇南北方被試的不同同樣在體現了面對相同的環境時，南北方的認知加工是不同的。題目設置的兩個情景分別是不存在生命危險(女士、男士和狗)和存在生命危險(火車、男士)。在日常生活中，安全線的作用主要有兩個：保護他人財產等隱私不被侵犯(如銀行)和保護自身生命安全不受威脅(如地鐵站、火車站)。當面對這兩種情況時，南北方所做的選擇存在差異：在不存在生命危險的情況下，南方對“前/后”或“外/里”的選擇沒有顯著傾向性，但是北方對“外/里”有顯著的傾向性(20/30)，但是當面對存在生命危險的情況時，相比較北方而言南方更集中于選擇“外/里”這一對空間詞(24/30)。因此，安全線雖然只是一維平面中的線段但是在母語是漢語的人的認知加工中會將其認定為是阻隔兩個空間的“墻”，尤其是在有生命危險時，這一圖式在人腦中形成得更具有優勢。

五、結語

通過上節的分析，在我們所調查的情景當中，在有些情況下南北方不同地域的人對空間詞的選擇存在意象圖式的差異：當一個未完全封閉的空間外部存在一個物體(靠近空間中未完全封閉的邊界)時，北方地區的人們傾向于啟動容器圖式，即使用空間詞“外”來表示該空間關系；當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外部或內部存在一個物體(靠近空間的邊界)時，南方地區的人們傾向于啟動上下

圖式，即使用空間詞“下”來表示該空間關系。當面對安全線時，北方地區的人不論在什么情況下都傾向于選擇容器圖式來表示人與人或物體之間的空間關系，但是南方地區的人則相反，當安全線存在的意義是防止人們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時，南方地區的人傾向于選擇容器圖式，但是當安全線存在的意義不涉及生命安全時，南方地區的人傾向于選擇路徑圖式，即用“前/后”表示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