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感性階段到政治階段的誘惑

摘要：20世紀，身體美學的異軍突起，拓寬了尼采關于身體覺醒的理論，而后克爾凱郭爾在《論誘惑》中對美學階段的身體進行了解讀，結合鮑德里亞身體消費的觀點，于是便將誘惑顯現為身體的感性行為，具有關學和誘導真理的作用，在社會場域中凸顯后現代的解構特征，形成了身體、精神、信仰的三重誘惑。而后，鮑德里亞從身體、表面以及政治等角度解剖了誘惑，否定了精神分析的話語，認為誘惑顯現了一種反諷的權力意志。

關鍵詞：身體;精神;權力;鮑德里亞;誘惑

中圖分類號：F0-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20）02-0060-02

一、感性階段的誘惑：身體

存在主義哲學的先驅克爾凱郭爾把人存在的諸種形態分為“美學”、“倫理”、宗教”三個階段，也就是說人只能以感性、理性或信仰的方式存在。①他將誘惑分為唐璜的肉體誘惑與約翰尼斯的精神誘惑，以及耶穌間接誘惑亞伯拉罕的信仰誘惑。在這里，克爾凱郭爾注意到了身體維度的重要性，拋棄了古希臘哲學對身體貶斥的態度。

一直以來，西方將誘惑視為墮落的一種表現，認為誘惑是消極的感性行為。從夏娃、唐璜到后來蘇格拉底誘惑青年，無不貶斥。后來到了資本社會，誘惑還是受到揚棄與貶低，處境甚至更為嚴重。直到現在不斷地解放思想之后，誘惑才被重新認識，甚至看作是當今世界最偉大的神話。

鮑德里亞認為誘惑雖然是身體的感性作怪，但具有美學和誘導真理的作用。因為誘惑肯定了身體上的美，而不是認為肉體是有罪的。正如尼采肯定了身體的尊嚴及其價值，反對道德和哲學理性，尊崇肉體的本能。他認為沒有一個好的身體，就裝不下一個純凈的靈魂，所以他打破身心二元論，拋出一切要從肉體出發的觀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隨著哲學上身體話語權的轉移，身體符號對現代以及后現代社會的具有重大意義。美學第一階段的誘惑，便是身體的誘惑，主要表現為追求愛欲的感官，在肉體上尋找慰藉，缺少倫理道德，這方面以花花公子唐璜為代表。此外，身體的誘惑又可以分為女性的肉體誘惑，以及男性的策略誘惑。在《論誘惑》里，鮑德里亞把女性的誘惑看成是一場顯現的女性主義游戲，與克爾凱郭爾的誘惑觀不同的是，他認為女性的誘惑是挑戰男性中心主義，并通過表面的游戲，重建后現代符號圖景。因為女性先天地對男性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吸引，女性美麗優雅的身體對男性是一種欲望的刺激。男性天生就對女性的乳房有好感，并隱約表現出弗洛伊德的戀母思維，這場誘惑游戲看似男性占了上風，其實是女性挑戰的一種勝利。

而男性的誘惑更多是一種策略上的反諷，雖然男性誘惑者并沒有女性天生的優勢，但男性可以采用一定的策略，將女性的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像鏡子對稱面一般施展他誘惑的魅力。如果說女性誘惑者是一種“野性”、“高度偶然性”和“不可預見”的原始氣質，那么男性就是一種精于計算的策略，通過各種包裝、技巧、制造機會進行自我整合，從而達到誘惑女性的目的。這種策略的誘惑與女性原始野性的誘惑互為鏡像，就像唐璜用歌聲去誘惑澤林娜，吸引她的注意力，而澤林娜什么也不用做，就站在那里，俘虜了唐璜。當然，男性誘惑者在這場游戲中處于主動的位置，女性的自然誘惑，男性可以通過計算、策略去消解，就像鏡子一樣可以把女性吸引過來，這也就是唐璜為什么能誘惑那么多女性的原因之一了。

因此，就從身體這個層次講，女性可以通過肉體去誘惑、刺激男性，從而達到自己的一定目的，而男性也可以使用策略，去誘惑女性。這里我們可以看到，隨著身體意識的覺醒，身體逐漸被誘惑著，被消費著，甚至被資本操作著。身體變成了一個符碼，無論男性還是女性，都被消費著、誘惑著。

二、美學階段的誘惑：精神、信仰

除了直接的肉欲行為，還有一種是“間接的”、反思性的誘惑。這種精神性誘惑體現在約翰尼斯身上，約翰尼斯愛上女孩科蒂麗婭，通過“策略”讓她墜入情網。同時，他將肉體的感性沖動轉化為內在的精神之愛，不僅追求肉體的歡愉，更重要的是靈魂的融合。在《誘惑者日記》中約翰尼斯表現出巨大的反思，不再追求誘惑的技巧，不再追求女人的多少，而是更加注重心靈上的交流。他雖然還是在誘惑中玩弄女性的游戲，但顯然有了精神上的交流，科蒂麗婭重新認識了自我，在約翰尼斯始亂終棄之后，終于完成了精神上的成長。這種間接的精神誘惑猶如蘇格拉底在知識中誘惑他的弟子一樣，使他們相信真理。例如蘇格拉底在和別人討論的時候，并不是直接告訴別人真理是什么，而是通過反復的“試探和詰問”，誘使別人走向自己設下的陷阱，走向思考的過程，從而獲得知識。這種交叉似的誘惑，在誘惑者和被誘惑者中間構成了一道橋梁，被誘惑者在精神上有所成長。

誘惑不僅可以使人獲得真理，同時能促成信仰。在圣經中，上帝誘惑亞伯拉罕，并在誘惑中考驗他。以此檢驗亞伯拉罕是否經受得住誘惑，是否懷疑對上帝的信仰，以及是否憎恨上帝的行為。當然，最終，亞伯拉罕沒有掉入誘惑的陷阱，守住了對上帝的信仰。對亞伯拉罕來說，這不光是一個完成考驗的過程，更是一個戰勝自己、堅定信仰上帝的過程。正如浮士德在魔鬼梅菲斯托的誘惑下，經歷了一系列關于欲望、痛楚、快樂、神游階段的考驗，在與自然斗爭中，在生命快要終結時，領悟了人生的目的應當是為生活和自由而戰斗，從而轉變為一種信仰。

亞伯拉罕、浮士德以及后來基督教的圣奧古斯丁都是在誘惑中不斷地經受住考驗，不盲目屈從于權威，從而完成了自己的信仰，得到了最終的救贖。通過克爾凱郭爾和鮑德里亞的誘惑觀念可以看出，在美學問題上，誘惑與肉體和精神有所聯系，在信仰上，精神誘惑又和精神拯救緊密相連。

三、政治階段的誘惑：權力、命運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是一個充滿誘惑的世界，誘惑在看不見的地方形成強大的力量，它可以是一個符碼，也可以是一組意義。并且，誘惑帶來了事物的反轉：女性誘惑了男性，從而主導地位;弱小的人誘惑了強大的人，從而在強者那里奪回了一些權力;客體誘惑了主體，從而顛倒了位置。可以這么說，這是一個被誘惑掌控的新世界。在誘惑里，權力執掌現實世界，誘惑則掌控象征世界，同時，誘惑可以使權力符號發生逆轉，展示出更為強大的力量。因此，在誘惑作用下，弱者不是毫無作用的，也是具有力量的。可以說，誘惑通過非正式的政治形式表現出對世界的統治。

當然，除了展示出強大的權力意志，誘惑還以另一種溫柔的手段去影響著世界。例如電視媒介、廣告、書刊報紙等就是誘惑操縱下的游戲，簡而言之，誘惑通過媒介擬真的形式席卷了政治維度。西方國家的某些所謂的民意測驗，都是提前設置的游戲，并沒有真實的參考價值。有些選舉，也是一場毫無懸念的作秀，那些高舉著人權、自由、平等的人民，其實都是被無意識控制了。他們只能影響微觀的數字，并不能去改變最終的結果，誘惑，讓命運變得無法逃避。

如果說在資本主義前期階段，我們可以通過拒絕生產、拒絕經濟價值來反抗資本主義，就像莫斯、巴塔耶和薩德做的那樣。但如今的世界，誘惑難以避免、難以捕捉。誘惑像一個幽靈，沒有什么實體，只有一股隱藏的力量，我們雖看不著，但確實能感受的到誘惑。

誘惑伴隨著生產與權力的交織，從某方面講，權力雖然不是誘惑的屬性，但權力能誘惑人，它吸引著人不顧一切地奔向它，為它癡狂。可以這樣說，權力是誘惑發生過程中伴隨而來附屬物。通俗地講，權力不屬于誘惑的任何一方，而僅僅只存在權力的關系之中。并且這種權力是不斷地反轉、流動的，這與福柯的權力不可逆性是有所差別的。

在鮑德里亞看來，權力是沒有實體的，是“誘惑用象征的（誘惑的）權力代替了真正的權力”。所謂的權力，是可以進行交換的東西。如果權力不能交換，那么它也就失去了價值，只得消亡。因為不可能存在一種永遠絕對凌駕于一切的單方面力量，也不可能建立一種單一性的權力結構。鮑德里亞并不贊同福柯的權力理論，他認為“權力現在只不過是權力的仿真”。在當今社會，權力擬真代替了大部分的真實權力，一切都是權力的誘惑符號在作怪。權力是可逆的，而不是福柯所認為的不可逆性，可以這么說，權力正向擬真過度，在誘惑中發生逆轉。而在擬真中沒有什么，一切都是誘惑在發生作用。

此外，權力大都在表面進行誘惑。一般而言，掌握絕對實力、強大權力的強者、統治者是不太具備誘惑力的，因為他們過于強大，游戲規則更多的是由他們制定。反而那些弱小者、被統治的人更容易受到誘惑，因為他們更向往權力，企圖掌控自我的命運，于是便向誘惑妥協，在政治斗爭中向權力發起挑戰。正如鮑德里亞曾經說過：我們正是通過自身的脆弱來誘惑別人”。自身的脆弱反而成了誘惑的一個理由，不得不說，脆弱給了誘惑一種逆轉權力的力量，一種鼓舞人心的信念，雖然這種力量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實際上卻含有驚人的能量。

四、結語

通過鮑德里亞對誘惑的解讀，從身體、精神、政治三個方面的視角，我們對誘惑的內涵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誘惑消解了兩性的性別對立結構;強化了精神所帶來的力量，同時顯現了一種反諷的權力意志，展示出誘惑的強大。

注釋：

①尚景建.誘惑：從“美學階段”到后現代鏡像——論鮑德里亞對克爾凱郭爾的解讀[J].文藝理論研究，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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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袁兵，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