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手工藝的求變窘境

于洋

傳統手工藝在當下的發展頻頻受挫，轉變傳統手工藝以適應當下社會的任務已經變得急迫。手作的不可代替性是手工藝復興的關鍵，但是外部因素的滲入，已經改變了中國傳統的藝術結構，這樣也使得傳統手工藝在當下語境中的轉化變成了一個復雜且多元的問題。

手工業者往往有這幾種訴求：希望可以繼續從事這份手藝;希望通過這份手藝賺取資金;希望弘揚傳統手工藝。最近幾年，在傳統文化熱潮的推動下，手工業者的這些訴求變得愈發強烈。更催促著傳統手工藝作品的改變，當部分從業者求變求新的意識開始覺醒時，新的問題也接踵而至。

當下手工藝發展的窘境是多種原因共同造成的，盡管政府和相關機構近些年來越來越關注手工藝的保護，但是由于地區、文化、氣候、教育等方面的限制，手工藝在傳承和創新中暴露了許多問題。

首先拋開外部因素對于手工藝的影響，將審美差異和當下觀念等外部因素擱置，可看到傳統手工藝之所以遇到發展困境多源于自身。在我國，民間工藝大多數采用父子相傳或師徒相傳的方式，其內部核心的工藝作為師徒（父子）之間默契達成的秘密不會向外人透露。在部分手工藝種類中（如漆藝、蘇繡等），學徒將經歷漫長且艱難的學藝過程，把時間和精力變成扎實的基本功，在基本功練成后才發現剛剛入門。這種神秘的傳承方式和高成本的學習投入必然會導致傳統手工藝發展的窘迫。

在手工藝的特點上，因為大部分手工藝對地域和氣候等自然因素的依賴比較嚴重，如大漆的蔭干，對于氣候的要求非常高，特定濕度和溫度是漆藝制作的必要因素，所以地理位置偏南且空氣濕度較高的地區更適合漆藝的發展。

除了傳統工藝自身發展受限的問題，來自于外部的壓力也是制約其發展的主要原因：一是現代人生活方式的轉變導致文化的轉變，傳統器皿被替代對傳統手工藝造成了重創，工業化生產的產品被傾銷，手工藝品走向市場的邊角，甚至消失。文化結構沖動導致的審美轉變，讓市場的走向也向新審美偏移。傳統風格與現代審美的脫節造成傳統手工藝向小眾化發展。如陜西的面花工藝，因陜西部分地區還保留著重大節日和人生節點時送面花的習俗，這項工藝才得以保留。但是隨著現代生活方式的普及，面花工藝在未來的發展依然不容樂觀。

市場方面的表現最令人心寒，線下市場中傳統手工藝已經很少出現在大眾視野，多集中在古玩城和各大旅游景區，這些地方大多充斥著粗制濫造的產品，或者產品溢價嚴重。不法商販利用傳統手工藝品殘存的文化價值，將簡陋的工業制品以及人工流水線式的粗糙產品打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大旗堂而皇之地在市場上出售，這無疑讓傳統手工藝人留下審美落后的印象，給其貼上了“丑陋”和“質量差”的負面標簽。

在線上市場，很多關注傳統手工藝的手藝人和企業家開始慢慢發力，通過網絡宣傳的方式把傳統手工藝的價值觀念傳遞給消費者，讓更多的人重新了解傳統手工藝的魅力。最重要的是，有創新意識的“創業者”重新整合民間工藝作坊，在保留傳統工藝的同時提升制造效率，使得工期縮短并實現小規模的量產，讓網絡銷售渠道成為傳統手工藝銷售的新渠道，將手工作品塑造成精致和輕奢的代名詞。盡管銷量上并沒有呈現出驕傲的成績，但是為我們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并呈上升的趨勢。《考工記》中寫道：“知者創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得知，在春秋戰國時期，我國的先民認為有利于人類活動的美麗器物是具有大智慧的人的創造，手工藝人將其傳承下來，這也說明了創新的重要性。

說到創新問題，應該是研究傳統手工藝時無法回避的問題，在多年的發展后，我們發現工藝品本身的創新已經很難應對當下的發展局面。創新傳統手工藝是一件復雜的過程，是一個需要多種因素共同作用來推動的項目。高校與公司以及手藝人合作的效果最為顯著。在上海大學公共藝術協同創新中心的非遺創新項目中，我們看到了梁平竹簾、蘇繡、藏族腰帶畫等等傳統技藝在現代都市中展現出的時尚一面;在玉林師范學院以“廣西芒編工藝傳承與創新設計人才培養”為主題的國家藝術基金項目中，來自全國各地的師生共同以芒編為主體進行創新創作，實現了芒編技藝活態傳承和振興發展的新起點。

如何傳承手工藝，不僅是藝術院校以及從業人員要關注和思考的問題，應該讓更多元的知識和力量共同努力。現存的思考方式讓我們陷入手工藝就是工藝美術的狹隘范疇，事實證明，僅讓藝術設計類的人才來深入研究和發揚是遠遠不夠的。

工藝美術專業人員解決的問題僅僅是工藝本身的問題，并不能解決傳播、教育等衍生出的問題。因此，淺顯地改變工藝品的設計是不夠的。還需擴大社會影響力、發掘傳統手工藝的附加價值、原材料的新應用等等方面入手，這就需要多種學科相互配合，共同發力。

在創新上，我們除了自身的創新，讓大眾接受的方式也應得到新的發展，文化產業的發展對手工藝起到了促進作用。傳統手工藝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音樂、影視、動畫、小說等藝術形式均可從中得到靈感和啟示。對于中華傳統手工藝的傳承和創新，實際上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弘揚，我國在21世紀以來對于非遺項目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將“振興傳統工藝”列為國策，也彰顯了手工藝在當今依然具有不可代替的價值。雖然發展的道路崎嶇，但是傳統手工藝的未來充滿了希望，在品牌塑造、文化產業、美學教育、公共藝術等方面依然有著巨大的開發空間。

（西安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