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宏靜 應(yīng)明康 包婷婷
田塍的車鈴聲穿過孤單的作物傳到樓底喝酒的男人和嬉戲的花貓,剝落的老木門倚著歲月長久的單車。它皮質(zhì)的座椅曾長期被父親包裹,我坐在車后位,懷里還是父親的味道。單車無數(shù)次送我上學(xué),它碾過冬日沾了霜的草地,看過飄起雪的長空。它也經(jīng)過數(shù)不清多少雙手的修理,它的輪胎破過幾次,車鏈掉過幾次,剎車是否還緊;久過經(jīng)年,我已記不太清。而今它似被丟棄的化妝品盒子,再沒人裝扮它的心情。
記憶里單車一副老成的模樣:身架子上的黑漆暗淡無光;撐腳也生了銅色的銹;座椅的劣制皮裂開一大縫,露出里面碎成絮的海綿;只有車鈴在撥動的時候聲音依然蹈于云霄……
想來那輛單車是在90年代買的,那時的父親正值青年,身強力壯,而家庭的赤貧逼迫他早早地放棄了學(xué)業(yè)。直到如今,他還唏噓感嘆當(dāng)年初中他的數(shù)學(xué)是最好的、那時的老師講課也是用家鄉(xiāng)話、學(xué)校就臨著田地,偶爾還能望見耕耘的家人。而后父親便輟了學(xué),跟著兄長去另一端的縣城拉煤。破舊的三輪在石子路上顛簸不停,更不幸是車胎被尖石子磨平漏了氣。父親吃勁地推著三輪去尋臨近的修車鋪子,磕腳的鞋子在用力蹬時,漸漸磨掉了汗水浸透的襪子,未等拉著煤回到家時腳趾已經(jīng)血肉模糊了,“就是腳趾這里,少了一塊肉,皮就掛在旁邊”,父親對我述說時向我比了比腳,那里還有一塊淺色的疤。
將近二十的年紀(jì),家中養(yǎng)起了兔子,圈起了葡萄園。父親整日圍著那幾畝的溝溝壑壑,施肥澆水,像個虔誠的教徒祈禱著架子上的藤能結(jié)出豐碩果實。待到豐收,家中四個兄弟姊妹就輪著在園子里過夜,謹(jǐn)防貪欲的小偷。到如今父親行過馬路,看到塑料棚里搭著的鐵架和纏繞的葡萄藤都會多看幾眼,好似那些拿著鐵鍬不知辛苦地耕耘的日子就剛剛經(jīng)歷。
日復(fù)一日,家中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攥著錢袋過日子,父親的第一輛單車就在那時買的。黑色油漆锃光瓦亮;撐腳裹著鐵衣,還沒在水泥地磨過;座椅的皮完好無損;鏡子般平滑的圓形車鈴,叮鈴地響過好幾個年頭。父親騎著單車行過山間湖邊,行過正在建設(shè)的小城,到后來老房子要遷移,單車又行過另一條陌生的長路。它結(jié)實的后座,從前是載著輕盈花季的母親,一早一晚地趕去城邊的紡織廠;后來安了兒童的塑料座椅,載著我吹風(fēng)也載著我淋雨;最后它卸下了塑料座椅,載著我去街口的早餐店吃過炊圓,而后送極不情愿的我上學(xué)。十幾年如一日,我早已習(xí)慣家中樓底下泊著輛黑色單車,而后來破敗的它終究被丟在老房子的木門旁。
座椅還是父親的味道,只是有了些爬蟲。窸窸窣窣地從碎成絮的海綿中爬回孤單的作物。
作者簡介:
翁宏靜(1998.04.22),性別:女,民族:漢,籍貫(精確到市):浙江省臺州市,當(dāng)前職務(wù):學(xué)生,學(xué)歷:本科,研究方向:漢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