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賈平凹小說創作管窺他的秦嶺情懷

摘 要：現代作家群體中有很多人具有秦嶺情懷，描摹秦嶺山水人文的文字涌現出很多，賈平凹是這群作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個。本文研讀賈平凹創作的眾多小說，在領悟賈平凹商洛鄉土文化的基礎上，仔細感悟賈平凹的秦嶺情懷。

關鍵詞：賈平凹;鄉土文化;民間故事;秦嶺情懷

秦嶺西起昆侖，中經隴南、陜南，東至鄂豫皖-大別山以及蚌埠附近的張八嶺，是長江和黃河流域的分水嶺。也是陜西省內關中平原與陜南地區的界山，被尊為華夏文明的龍脈。如果把黃河稱為華夏民族的“母親河”，秦嶺則可以謂之為“父親山”。我國歷朝歷代的文人騷客對于黃河的感情，要比秦嶺深厚許多，現代作家群體中有很多人具有秦嶺情懷，描摹秦嶺山水的文字也涌現出很多，賈平凹是這群作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個。

賈平凹的故鄉商洛處于秦嶺山地，因商山洛水而得名。商洛處在秦嶺東段，山勢呈手指狀，向東南展開。商洛與河南、湖北交界，自然風景異常美麗，相對封閉的環境，造就了奇特的歷史傳說和民間故事，孕育了當地人獨特的心理特征。在這獨特的地域文化里，生長著熱情奔放、豪放灑脫的山民，風氣淳樸、自然，發生在這塊神奇土地的故事往往帶有神秘的氣質和色彩。這種獨特地域的文化，造就了秦嶺山民堅韌不拔的氣質。在賈平凹的作品中，秦嶺的人、事、物、情帶有濃厚的鄉村氣息。但是，賈平凹并沒有將秦嶺囿于美好純美世界的描繪之中，反而他愿意拉開秦嶺鄉村的遮羞布，勇敢地展現鄉土的原罪和丑陋，讓讀者透過作家作品看到了真實的秦嶺，真實的人性。

在賈平凹眾多的小說中，描繪出了秦嶺山民的群像：民風強悍但人心淳樸，秦嶺中也孕育出了一批批豪杰梟雄——逛山、刀客、土匪、各式武裝部隊在這里云集，鬧鬧穰穰、刀兵相見也就成了常態。拿《山本》來說，這些梟雄就像冥冥注定一般，命運遭遇波折，依山而生的人們也譜寫著足以使地動山搖的生命之歌，但是當一切歸于平靜，物是人非，屹立不倒的只有本源——秦嶺。因此，賈平凹筆下的秦嶺故事就具備了以下三個特點，即民間故事記憶性、自然性、神秘性。

一、從賈平凹鄉土文化視角，感悟秦嶺故事的民間記憶

“秦嶺”作為地理學概念，婦孺皆知。但是，從作家文學作品的描摹來說，更多的是秦嶺故事的民間記憶，更多的是作家個人的感官感悟。秦嶺故事紛繁眾多，民間記憶浩若煙海，作家秦嶺情懷更是博大精深。

賈平凹雖從十九歲就離開商洛丹鳳，離開秦嶺，但是他的作品并沒有離開生他養他的秦嶺，這種難以割裂的文化臍帶將現代文明與秦嶺鄉土文化緊密結合在一起，讓他能夠以旁觀者的身份更加理性和客觀地看待時代的洪流給秦嶺深處山村帶來的變化，在他的作品中也以一種難以言傳的微妙情感表現出來。例如小說《高興》就講述了從秦嶺山村走向城市的秦嶺山民和現代都市的艱難交融過程。比如小說《逛山》，如果從現代漢語的角度解讀題目，有“游覽山”之意，但在秦嶺文化方言中，它卻與“二流子”之意相近，有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之意在其中。《逛山》不是秦嶺游記，是秦嶺梟雄記，飽含眾多秦嶺故事，滲透作家秦嶺情懷。

《山本》的創作很好地抓住了“民間記憶”這一特質。作為賈平凹精神根基的秦嶺，是賈平凹難以忘懷的民間記憶，成為了他寫作的基礎和靈感。賈平凹把記憶中秦嶺故事，秦嶺山民、梟雄……形成了屬于作者的獨特的文學構件，就在歷史和社會的交融中，在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彌合中形成了五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山本》。

作品所描述的是1920-1930年間發生的故事，故事的地點在渦鎮。此時，國家危亡、內憂外患，正在發生巨大變革。鄉土社會被迫卷入大動蕩的環境，秩序中斷，倫常崩壞，就是“亂世”沖擊、摧毀了“安穩”難以預料的變化讓整個渦鎮措手不及，這就形成了悲壯、苦難的歷史和痛苦、辛酸的記憶。

《山本》小說中，城隍廟、地藏菩薩廟、鐘樓……這些在現代社會已經失去其原本用途的場所在小說成為情節推進的重要地點。傳統的習俗、傳統的工作、傳統的生活方式都在本書中一一呈現，這是屬于一個民族的雖不古老但已成為過去的記憶。

但是山本之所以不會倒、秦嶺人之所以不會倒是因為作為生命他們有屬于自己的面對苦難的態度。作品中的麻縣長、陳先生、寬展師傅、陸菊人幾個人物的存在也就具備了另一層面上的民間記憶的特質，他們雖然不在明處像井宗秀那樣領導渦鎮，但是在精神上、情感上已經成為了這一地的領袖，足以帶領更多人們走出生活的困境。麻縣長對這片土地深厚的熱愛，陳先生、寬展師傅對人們從身體和精神上的治愈，陸菊人的智慧、善良、包容都象征著某種秦嶺的精神和秦嶺的力量。

二、從《秦腔》和《山本》中，讀出秦嶺故事的自然延伸

自然有枯榮，人事有衰盛，秦嶺文化自然能夠“春風吹又生”，秦嶺故事也就能夠綿延不息、世世相傳。比如，賈平凹《秦腔》里的清風街是一個人口多、土地少、資源稀缺的村落——這是秦嶺深山村莊的典型。人民收入主要依靠農作物種植，但耕地面積逐年減少，糧食產量不再增加，種植成本較高，化肥、農藥、種子等各項稅費逐步提高。最常見的勞作方式是手磨、撿糞、手洗衣服，他們的生活似乎還停留在比較原始的自然經濟中，這是秦嶺山村的典型生活。《秦腔》小說中的“土地”，從故事開始就無時無刻都存在于農民的生活里，但是經過時代的變遷，最終慢慢被人們遺忘，從之前人們寸土必爭，到后來荒廢不種，農民不再種地開始外出打工，種地與他們的生活也開始漸漸脫離，土地的荒蕪代表的不僅僅是土地的衰落與流失，更是農耕文化的消失、秦嶺鄉土文化的破碎。土地孕育了秦嶺鄉土精神，而時代的風雨卻沖刷掉了秦嶺鄉土精神之“根”，賈平凹要記錄并懷念秦嶺，記憶中的土地已無法回到過去，作家面對腳下的秦嶺大地，只剩下了遠望和憂思。作為作家的賈平凹，只有通過對《秦腔》的書寫，來寄托自身對秦嶺情懷、對鄉土文化情感上的依依不舍。

而在《山本》中，在經歷了戰火紛后，整個渦鎮成為了一片廢墟，就連渦鎮的“神”，那個叫井宗秀的梟雄都死得不明不白。但是渦鎮絕不會因此消失，秦嶺文化的傳承不會因此中斷。盡管戰爭慘烈，但是剩剩活下來了、麻縣長所做的兩本書——《秦嶺志草木部》《秦嶺志禽獸部》也幸免于難，這就是秦嶺文化代代傳承的希望。剩剩和這兩本書在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一種隱喻，剩剩的腳是跛的，他的殘疾便說明了動亂后的渦鎮終究無法完全恢復原來的樣子。麻縣長的兩本書在一定意義上講也是“秦嶺志”的另一個方面，其中的“殊方異物”、花鳥禽獸都是對秦嶺歷史的另一角度的描繪。戰火紛飛，硝煙彌漫，人們對秦嶺的書寫也許會在某個時間暫停，但是秦嶺的根脈永遠不會斷絕，秦嶺文化也永遠在延續。

不論《逛山》《秦腔》，還是《山本》，小說中的自然，既是秦嶺自然萬物的千姿百態，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更是百姓生活的自然純樸。因為貼近自然，所以更加熱愛和敬畏自然，作者在書寫時也就在不經意間流露著自然秦嶺情懷。

三、從賈平凹“神秘敘事”，領會具有神奇色彩的秦嶺故事

秦嶺文化具有神秘性的特質，首先是與其地理文化環境密切相關的。神秘傾向較易萌發于封閉保守區域，商州雖為商旅要道，但其終究為秦嶺群山環抱的偏遠之地。另一方面，商州南鄰巴楚，正是巫祝文化的淵藪，受此影響，秦嶺文化在商洛也易有神秘性傾向。賈平凹也說過：“我作品中寫的這些神秘現象都是我在現實生活中接觸過，都是社會中存在的東西，我老家商洛山區是秦楚文化的交界處，巫術、魔法民間多的是，小時候就聽、看那些東西。”

賈平凹在《秦腔》中說，秦腔作為一種傳統藝術，是黃土人民的精神支柱;古老又樸實的秦腔，也是秦嶺山民們永遠的精神之歌。小說中，秦腔讓許多清風街的人陶醉于其中：苦惱時聽秦腔，快樂時哼秦腔，憤怒時哼秦腔，葬禮上演奏秦腔。秦安腦內有腫瘤，癡呆而反應遲鈍，卻獨獨能對秦腔做出反應，就連一只叫來云的狗也能嗚咽出秦腔來。這些描寫，讓秦嶺故事充滿了神奇色彩。

而在《山本》中，“歷史”與“虛構”相互糾纏，既彼此成全又相互消解、掩蓋。虛構使得其中出現了不符合現實生活的內容。陸菊人養的貓通靈性，可以判斷和預測很多事情的發展變化，大皂角樹能“靈驗”，掉落的皂角對路過的人冥冥之中就是一種安排，被掛上人皮鼓和最終被燒毀的命運也成為了一種暗示。而這種暗示是不合常理的、不合規的，因此帶有了神秘的“命運”的色彩。

縱觀賈平凹的眾多小說，可清晰地感到他的創作具有“神秘敘事”的淵源。除神秘的命運注定的“物”以外，作為《山本》中主要人物的井宗秀其塑造也是有空虛、錯位的特點的。他家境平平、資質平平，本來只是個畫師的學徒，卻僅僅因為父親被葬在陸菊人的三分胭脂地上而改變了命運。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農村青年，卻能在家里闖蕩出一番大事業，成為渦鎮的“神”、鄉鎮的霸王。這種人生的反轉是令人驚異的，足以成為“讖緯敘事”

作者簡介：

何蒙（1988--）女，陜西咸陽人，現就職于咸陽市秦都區民政局，助理社會工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