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化符號在插畫設計中的運用
——以《莊子》為例

彭穎玲（福州大學 廈門工藝美術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0 ）

一、《莊子》的意象符號

1.魚

莊子的作品中涉及了諸多的動物意象，尤其是魚意象多次出現在諷喻故事中。其中流傳甚廣的是“北冥有魚”的魚，“得魚忘筌”的魚，“安知魚之樂”故事中悠然自在的魚，以及被困在車轍相依為命的兩條鮒魚。這些魚意象在不同的情境下也被賦予不同的意義，莊子看物，有著不同于世俗的立足點，“魚”對于莊子，既可化身為超然物外的象征符號，也可作為劃破監河候虛偽面紗的利刃。

2.蟲

“莊周夢蝶”的故事也較為廣為人知，故事中，莊子入夢之時恍惚成為了一只栩栩然的蝴蝶。似夢似醒中，真真假假中，他幻化成為了蝶，蝶也成為了他?！暗币苍S是莊子未曾宣之于口的某種心理寄托。

3.神話傳說意象

若問《逍遙游》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是什么，北冥之“鯤”的故事當之無愧。鯤是一條大魚，身居于人跡罕至的北冥天池，它的體積不知遠勝多少宮殿樓宇，綿延幾千里。展翅而飛之時，它的身軀可以蓋過天邊的云彩，扶搖而上，乘風翱翔。千百年來，莊子的鯤鵬成為了自由、超脫的象征。同樣作為神話傳說意象出現的還有“冥靈”“大椿”這兩棵上古大樹。冥靈生長在楚國邊疆，書中說它“以五百年為春、五百年為秋”；大椿則是上古一株盤虬臥龍的樹，“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淡看星月輪轉。

作為一卷后無來者的意趣之作，不僅它精妙的文筆使世人嘆為觀止，它其中妙趣橫生的神話傳說意象也為它增添了幾分浪漫色彩。這些神話傳說意象被后人用至表達思國懷鄉、悲歡離合，也有用作嘆惋自己人生如夢、懷才不遇。

二、意象化符號的平面呈現

意象之美多出現在古人的詩詞歌賦中，以含蓄見長的中國古典文學多以意象激發人們的想象力，使作品更添意猶未盡的美感體驗。如何運用中國傳統的審美特質，將意象之物呈現在插畫設計中呢？

1.直接提取概括法

將自然物象提取為裝飾紋樣的做法早在原始時期出現。新石器時代的半坡彩陶作品中，就已經出現了“人面魚紋彩陶盆”等繪有魚紋、鳥紋、蛙紋等動物紋樣的陶塑作品。除去動物紋，自然界中的各樣日月星辰、草木花卉、山河湖海都可以是創作的主題。在這樣落后的條件里，沒有嫻熟的繪畫技法，沒有完備的作畫工具。原始人大多以來源于生活的形象入畫，概括并且放大了其物象最為突出的特點，以他們稚拙的審美創造出了獨有的圖案。這些藝術創作完成了設計法則中的從“寫實到抽象”的編碼過程，再由千百年后的觀賞者“解碼”，會意出了千百個的“哈姆雷特”。

中國傳統裝飾紋樣也是對原形象的復刻、概括的又一代表。但往往所裝飾的花鳥動物都有其約定俗成的象征意義。如蝙蝠樣貌丑陋，卻因“蝠”讀音同“?！?，就被視作吉祥的代表；“多籽”的石榴因其果籽數量眾多，標志著“多子”，一直都被人們賦予多子多福的寓意。動物紋、植物紋等大多是以現實中的已有之物為基本型，在此基礎上概括其特征及文化精髓，處理成簡單紋樣。這些物體的裝飾處理方式不同于原始時期的拙趣，隨著民間的審美的變化，它們呈現出或繁復或精巧的樣貌。

2.元素結合法

以傳統手法疊加現代設計元素，或是融匯多種元素的創作手法都可以被稱為元素結合法。傳統不一定只能依附于傳統的表現形式，在文字意象化轉為圖案化的過程中，不一定只依賴于傳統國畫的表達方式?？梢試L試加入抽象的“點、線、面”等現代元素或是時下流行的波普幾何蒸汽波元素，模糊傳統和現代的界限，做一些具有創意的嘗試。

對比西方繪畫發展的歷程，西方的藝術大師們也一直嘗試在傳統的古典寫實油畫中尋找突破口，他們發展出了有別于學院派的立體主義、結構主義、解構主義、超現實主義等派別。同樣地，對于傳統元素的處理不一定要因循守舊，這些新的嘗試或許可以為它們帶來不一樣的生命力。

例如靳埭強大師，他所作的許多海報的主題即為時下熱點與中國水墨元素的結合。他以簡潔明了的方式創造出一種“兼具詩意和哲思的觀念性水墨格局”。在他的海報中，書法筆調勾畫出主體的外形，筆下靈感迸發，寫就水墨之魂，現代和傳統得以在他筆墨紙硯間巧妙融合。

3.隱喻法

將意象物以隱喻的方式呈現在畫面中也不失為一種巧思。古往今來，也有許多名家運用了這一方法，留下了膾炙人口的故事。例如傳布甚廣的“深山藏古寺”的故事以及“落花踏盡馬蹄香”的傳說。

以“深山藏古寺”為例，這是一句著名的詞句，出自宋徽宗的考題。當時畫院對作品優劣的評判依據是“筆意俱全”，而許多考生畫的或是形態畢現的寺廟，或是山水處的飛檐一角。正當宋徽宗失望之時，有一幅畫深深吸引了他：畫面上沒有寺廟，群山腳下僅有一個老態龍鐘的和尚在挑水。這樣的畫面讓人浮想聯翩：深山之中必定藏有寺廟，且這和尚年歲已高，卻還獨自挑水，這座寺廟一定年代久遠，恰好應了“深山藏古寺”的主題，妙哉！

“取之象外”即是這種隱喻手法的巧妙概括，無物即有物，無物勝有物。以另一隱晦的意象含蓄地暗示了原有的主題，使原來的主題得到升華。

三、設計嘗試

1.對原文的理解和提煉

“北冥有魚”是莊子另一婦孺皆知的經典之作。它出自莊子的《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p>

筆者將這北冥游弋的魚幻想為莊子的夢境，他的每卷篇章都在這幻夢中沉浮。于是筆者以“捕夢集”作為繪本的名稱，以“鯤”作為封面主圖。同時在“鯤”的身上設計了許多鱗片，每一個鱗片上面印上一句關于夢的詩句。其中有李白的“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有歐陽修的“夢又不成燈又盡”等。短暫的人生就像是一場大夢，這些夢或是思念或是感懷，都隨著莊周的大魚，游離在天邊了。

如瓦西里·康定斯基所說的，情感即是藝術的內在組成因素，在藝術作品中，必須存在情感。若作品中無情感的存在，藝術品非藝術品，它只是一件贗品。筆者一直致力于如何將情感與本次設計相結合。

2.意象元素的概括

莊生曉夢，夢里有蝶，有鯤鵬，有日月春秋。內頁插圖里，筆者選取了幾個動植物意象，分別是“相濡以沫”的魚、“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的椿、“栩栩然”的蝶、“扶搖九萬里”的鵬。這些意象符號將用平面化的方式呈現。這些意象符號將用平面化的方式呈現。

例如這幅《夢魚》，筆者并沒有一昧地還原魚的造型，而是通過抽象的方式，勾勒出似是而非的魚形態?？梢钥匆?，“圓”是四張畫面中不可缺少的元素，在這里“圓”代表著萬物之始、混沌之初，是筆者將筆下萬物抽象的呈現，這里的魚幻化成了圓形以及其他形狀的組合物。

《夢春秋》，是上文分析中的元素結合法的典型代表。筆者描繪了《莊子》中提到的上古神樹“椿”，人間的八百年不過它的春秋一夢。“春秋”之意難以在一幅畫間完整表達，于是筆者在背景中加入了多個圓形暗紋，寓意著年年歲歲的日升月落、星月輪轉，配以黃葉翩躚，葉子在整個畫面中也起到了點綴作用。

《夢蝶》即是“莊周夢蝶”，以圓形來表達“夢蝶”這一意象。而在圓形之間，還有些許花瓣作為點綴，輔以抽象的葉子、花叢、花瓣等圖案。腦海間仿佛出現了一只悠然的蝴蝶在花叢間流連，那圓形的光暈中，仿佛靜坐著莊子……抑或是莊子在那蝴蝶的夢境？

《夢鳥》描繪的是那翱翔九天的大鵬。之間的那個圓形代表著日月，意味著鵬扶搖九天之上，與日月爭輝。大鵬鳥的表達方式也并非采用寫實的手法，筆者利用線形組合出大鵬鳥的軀干，抽象的畫面中寫實地保留了一對有象征意義的翅膀。還有許多的鳥兒在身后環繞，多為鷓鴣、燕雀。又為了呼應文中的“安知鴻鵠之志”，在比例關系上，筆者也拉大了主體與次主體的距離。

結語

《莊子》作為一部道家經典，具有在哲學、文學領域外的傳播價值，而將這些文字語義轉變為視覺審美既拓寬了傳播的渠道，也響應了弘揚傳統文化的時代號召。不止是此篇《莊子》，楚辭漢賦、唐詩宋詞，許多篇章都以意象之物表達了作者潛藏于心的深厚情感。文字意象是詩人感懷抒情的產物，是有寓意之象。而在文字意象到視覺呈現的這一環節中，仍需站在對原作高度理解的基礎上進行轉化。如何突破時空的界限，巧妙地將這些承載了作者的主觀情思的文字以合適的手法呈現在視覺審美領域，亟待我們繼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