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宏濤

每年春夏之交,向來是攀登珠穆朗瑪峰最好的時節。2019年的這個時候,曾有一張在社交媒體上熱傳的網紅圖片,上面是上百人一個挨著一個排隊上珠峰。2020年同一時段登峰線路上的空闊,與一年前的盛景形成鮮明反差。因為新冠疫情,中國和尼泊爾相繼對珠峰北坡和南坡的攀登活動做出嚴格限制,業余和商業登峰在2020年基本已不可能。一場“國字號”的登峰行動——2020珠峰高程測量就在這個特別的5月展開了,距離中國人第一次登上世界之巔,恰好一個甲子。
60年前的那場壯烈攀登,不僅是中國登山運動的里程碑,在外遭歐美強力封鎖,內逢嚴重經濟困難的特殊時期,它更是一段承載中國人信念與意志的精神史詩,給共渡難關的國人帶來難以取代的激勵與力量。
用今天的目光回望當年與登峰相關的種種,會愈發感嘆那里有著太多的奇跡。1955年,中國在與蘇聯的交流中了解到現代登山運動。1956年組建了第一支中國人的登山隊。從零開始的腳步,簡陋的給養與裝備,短短4年之后,就憑一己之力,完成了此前從未有人做過的從北坡登上世界之巔。攀登之前,1000多名漢藏軍人與工人在沒有大型機械助力,靠人力和畜力運輸的條件下,于嚴寒缺氧之中,在海拔4000多米到5000多米的冰封山地之間,修筑起從日喀則到珠峰腳下長達380公里的進山公路。原本是與具有豐富經驗的蘇聯人合作攀登,對方突然撤出,計劃中由對方提供高山物資與裝備,也不得不全靠自己輾轉籌措。就在攀登之前一年,西藏發生武裝叛亂,準備工作不光經受惡劣自然條件考驗,還要面對叛匪的襲擾威脅。
那時,尚沒有北坡登頂的先例,線路與營地皆無,對接近峰頂區域的地形地貌一無所知。中國登山隊從3月底開始,實施了三次適應性行軍,了解環境,在不同海拔建立營地,運送必需的物資與裝備。惡劣天氣下,多人被凍傷,兩位隊員因嚴重高山反應而獻出生命。
突擊頂峰時,為攀上“第二臺階”,劉連滿用肩膀將三位隊友送上高聳的峭壁,自己耗盡體力無法繼續前行。為不拖累登頂的腳步,他獨自留下,在海拔8700多米的冰巖上,與死神為伴。性命攸關時,他竟關掉氧氣瓶,只為留給隊友回返時使用。
后來,這位因“人梯精神”而聞名全國的登山英雄回到他成為登山隊員之前的生活,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后來說起當年舍命壯舉,老人說:“一輩子最大欣慰是做了國家需要的事。”
就在劉連滿將血肉之軀當作人梯15年后,第二臺階有了一條6米長的金屬梯,那是中國第二次登頂珠峰過程中架設起來的。到2008年“退役”,這條“中國梯”幫助世界各地1300多名登山者實現了從北坡抵達世界之巔的夢想。1975年的那場攀登,完成了中國首次在峰頂對珠峰高程測量。36歲的潘多已是3個孩子的母親,成為世界上第一位從北坡登頂珠峰的女性。是她,手執鋼釬插入積雪,測量了峰頂覆雪的深度。還是她,在凜冽的寒風之中,躺在珠峰頂部只有一米多寬的冰雪之上,努力控制住身體的抖動,完成了人類第一份位于世界最高處的遙測心電圖。
在那次登頂前二十多天,還有過一次不太成功的突擊。1960年首登珠峰時,鄔宗岳曾承擔了運輸任務。15年后,他擔任突擊隊隊長兼攝像師。為了拍攝隊友們沖擊頂峰的過程,鄔宗岳主動提出分開走在隊伍最后。然而這一分開,就變成了永遠的訣別。他將42歲的生命永遠留在了海拔8200多米的山石與冰雪之間。現在,在鄔宗岳母校成都地質學院(現成都理工大學),一年四季總會有人悄然在他的漢白玉雕像前奉上一束鮮花。
今年5月12日,由于峰頂區域降雪,2020珠峰高程測量隊不得不放棄登頂,等待以后時機。即便在今天,登頂珠峰依然充滿風險與不確定性,更不用說裝備、給養、氣象預報等各種條件都與今日差距甚遠的當年。在中國人攀登珠穆朗瑪的史詩中,刻錄了一個個登頂者的名字。還有更多沒有登頂的奉獻者,同樣是史詩中不可或缺的篇章。

1960年5月17日,4名登山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