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詩里的一場政變

◎文/北京·晚風暮雨

詩曰：

禍福茫茫不可期，

大都早退似先知。

當君白首同歸日，

是我青山獨往時。

顧索素琴應不暇，

憶牽黃犬定難追。

麒麟作脯龍為醢，

何似泥中曳尾龜？

這首詩是唐朝詩人白居易所作，名為《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其日獨游香山）》。白居易在詩中隱晦地提到了本朝一次著名的宮廷政變，在那場政變中，皇帝謀劃鏟除專權(quán)的宦官，卻反被宦官劫持，遭到幽禁，幾年后含恨而亡。

這場政變就是“甘露之變”，被幽禁而死的皇帝就是唐文宗。

唐文宗原名李涵，后改名為李昂，是大唐王朝第十四任皇帝（除武則天外）。

史載唐文宗恭儉儒雅，勵精圖治，任內(nèi)遣散三千宮女回家，釋放五坊鷹犬，并裁剪冗官冗員，試圖中興每況愈下的大唐王朝。遺憾的是，文宗“有帝王之道，而無帝王之才”，雖然有所作為，但無識人用人之能，且行事顢頇，最終以悲劇收場。

唐朝中后期，宦官專權(quán)，把持朝政，甚至連皇帝的生、死、廢、立都掌握在宦官手中，文宗的哥哥唐敬宗就被宦官劉克明等人殺死，文宗本人就是被宦官王守澄、梁守謙等人殺死劉克明后擁立的。

文宗即位，意識到宦官勢力過大的危害，決心徹底鏟除宦官，奪回朝政大權(quán)，就先后提拔鄭注為御史大夫、李訓為宰相作為心腹，共謀大事。

在鄭注的建議下，文宗利用宦官之間的矛盾，提拔與王守澄不和的宦官仇士良為左神策中尉，掌管部分禁衛(wèi)軍，削弱王守澄的兵權(quán)，不久，又借機徹底削去王守澄兵權(quán)，并逼其喝毒酒而死。

文宗和鄭注計劃挑選數(shù)百名親兵，在王守澄下葬、宦官全部出席葬禮時動手，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計劃很完美，但在執(zhí)行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宰相李訓知道這個計劃后，擔心事情成功之后鄭注會搶了自己的功勞，于是說服文宗改變原計劃，采用自己單獨制訂的新計劃：宣稱左金吾仗院內(nèi)石榴樹上夜里降下祥瑞征兆的甘露，皇帝命令宦官前去查看，然后在半路截殺宦官。

李訓的計劃本來也不錯，依照執(zhí)行，也能鏟除宦官，可惜執(zhí)行的人在關鍵時刻露出馬腳，致使這個計劃功敗垂成，并帶來彌天大禍！

太和九年（公元835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早朝，文宗與百官共議國事，金吾大將軍韓約按照計劃奏報天降甘露之事，文宗佯裝大喜，先派宰相李訓等人去看，李訓回來奏稱不是真的甘露，文宗故作驚訝，派仇士良帶領宦官們再去查看。

仇士良等到左金吾仗院時，見韓約面色蒼白、渾身冷汗，好像很慌張的樣子，心下狐疑，這時，一陣風吹過，將廊間帷幕吹起，隱隱露出埋伏士兵的刀槍，仇士良意識到大事不妙，帶領宦官們迅速跑回含元殿，并控制住文宗。

李訓見計劃泄露，皇帝落入宦官手中，懸賞重金命金吾衛(wèi)護駕，同時，京兆少尹、權(quán)知府事羅立言率三百多人從東邊攻入宣政殿斬殺宦官，宗室李孝本也率領御史臺二百多人從西邊攻來，與金吾衛(wèi)一起殺死數(shù)十名宦官。

仇士良見情勢危急，連忙挾持文宗進入東上閣，并關閉閣門，隨即調(diào)動神策軍反撲，李訓、羅立言、李孝本等人兵寡，被神策軍擊敗。

逃過一劫的仇士良惱羞成怒，下令神策軍見人就殺，先后有六七百人慘死于神策軍的刀下。余怒未消的仇士良又令關閉宮城門搜捕，又有千余人橫尸街頭，一時間長安城“流血涂地”，城內(nèi)一些市井無賴也趁亂殺人“剽掠百貨，互相攻劫，塵埃蔽天。”

宰相王涯以及韓約等人腰斬于興安門外，李訓逃出長安后，被捉住，梟首送往京城，在鳳翔任節(jié)度使的鄭注也被監(jiān)軍殺死，李訓、鄭注等十余家被滅族，因此事被牽連的各級官員達一千多人。

“甘露之變”后，文宗被宦官軟禁，淪為傀儡，終日借酒銷愁，于開成五年（公元840年）去世。

文宗去世后，仇士良等宦官矯詔，將文宗所立的太子貶為陳王，立潁王李炎為皇帝，即歷史上的唐武宗，朝政大權(quán)始終牢牢地掌握在宦官手里，國家政事皆出其手，宰相也被架空，僅有行文書之職而已，朝中各級官員對此敢怒不敢言，大詩人白居易也只能將甘露之變隱晦地寫入詩中，借此表達對宦官專權(quán)的不滿。

唐朝的宦官專權(quán)問題，直到唐末才被一個強人徹底解決，這個人就是后梁太祖朱溫。這哥們鏟除宦官后，意猶未盡，又順手取代了大唐王朝，建立“大梁”，史稱“后梁”。這樣的結(jié)果，恐怕也不是唐文宗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