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潔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5)
近年來,我國人口老齡化現象日益嚴峻,相關學者研究表明,2035 年農村60 歲及以上人口比例將達到37.2%,比城市60 歲及以上人口比例高12.8%[1]。黨的十九大以來,老齡事業在黨和國家全局工作的重要性顯著提升,農村的老齡工作始終是重點。2018 年9 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中明確指出要提升農村養老服務能力,支持主要面向失能、半失能老年人的農村養老服務設施建設,推進農村幸福院等互助型養老服務發展,建立健全農村留守老年人關愛服務體系[2]。通過鄰里互助、親友相助、志愿服務模式大力發展農村互助養老服務是實現農村公共服務提升的重要舉措。
“時間銀行”最早于20 世紀80 年代,由美國學者埃德加·卡恩提出,他設想可以通過勞動交換服務,“以一小時對他人服務在未來換取一小時被他人服務”,將“時間”作為貨幣的替代[3]。被美國、英國、德國、日本等國在志愿服務、互助養老等方面廣泛使用,并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應。但因其存在法律制度尚不完善、參與主體相對單一、信息化智能化水平滯后、養老服務人員專業化水平偏低等問題[4],未能實現廣泛應用。在我國,“時間銀行”是一種互助養老新模式,指志愿者為高齡老年人提供養老服務后,公益時間被存入“銀行”,未來可以為自己或父母兌換相同時長的養老服務。我國已在上海、太原、廣州、北京、杭州、哈爾濱、南京、重慶等地的城區相繼開展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試點。其不僅是對現有養老體系的補充,并逐漸與新技術發展相結合,成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構建社會信用體系的一種新模式。
農村人地流動速度的不斷加快,農村傳統家庭養老功能的弱化較明顯。中國農村養老面臨經濟發展相對落后、養老機構覆蓋率低、低收入家庭養老支付能力不足、“空心化”嚴重和專業護理人員缺失等諸多困難,農村特困老人、失能失智老人、高齡獨居老人等老年群體的養老問題日益凸顯。而基于農村的血緣、地緣、親緣關系構建起來的互助網絡,通過社會互助補充家庭互助,以社會照顧補充家庭照顧,是與中國農村實際情況相適應的社會養老服務方式[5]。
伴隨家庭人數減少、子女與老人不住在一起,以及農村老年人患慢性病比例較城市老年人較高等問題,我國農村家庭資源和社會資源與養老照料需求難以匹配,使得農村養老服務的可得性、可及性都面臨嚴重挑戰。而時間銀行互助養老,將低齡老人及留守婦女等農村人力資源吸引到養老服務隊伍,激活了農村自身的活力,將低齡老年人變為重要的養老人力資源,老年人在互助活動中發揮余熱,豐富自身生活,獲得滿足感和成就感,增進精神健康[6]。除此之外,政府發揮主導、非營利組織、各類企業以及年輕人積極參與,使社會資源得到有效整合。
年輕人擁有生產物品、提供勞務的能力,年老時喪失生產物品、提供勞務的能力。代際之間之所以存在代際交換,是因為不同年齡的人在經濟、社會活動中占有的資源不同,對社會產品和勞務服務的需求也不同,這樣,在代與代之間就產生了交換的必要性[7]。時間銀行的出現打開了代際交換的鑰匙,人們通過時間銀行作為媒介,年輕時將提供勞務的能力通過時間銀行存儲起來,年老時通過時間銀行獲得所需的勞務服務,促進社會養老的代際交換。
陜西省農村互助養老主要由基層老年協會主導開展。農村老年協會是老年人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社會組織,在老年人的服務與權利保障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依托社會資本、利用社會資源,向老年人提供日間照料以及托老服務等。本文選取陜西Y 縣5 個村莊進行了實地調研。這5 個村分別于1991—2013 年間設立了老年協會,多年來積極開展老年人民主自治,促進了良好的社會秩序形成。2017 年該地區農村互助養老服務模式入選國家發展改革委社會發展司、民政部社會福利和慈善事業促進司和全國老齡辦政策研究部聯合發行的《養老服務業發展典型案例》,經過多年的發展,該地區開展時間銀行互助養老的土壤也逐漸濃厚。基于此,本文選擇這5 個村開展典型性研究。將從時間銀行視角,對該地區互助養老發展現狀及問題進行分析。
Y 縣位于陜西關中平原腹地,地勢平坦,土壤肥沃,自然條件優越,“黑、白、紅、綠”特色產業鮮明,是中國茯茶之源、全國重點產茶縣、全國牛奶生產強縣,轄8 個鎮、134 個行政村,面積575 平方公里,人口33 萬,是天水-關中經濟區核心區域,人文歷史厚重。近年來,Y 縣著力解決空巢、獨居、留守、重度病殘等老年人的養老問題,建立獨生子女家庭養老幫扶機制,為六十歲以上失獨和傷殘家庭父母提供養老;積極發揮老年協會作用,組建志愿服務隊倡導志愿服務,開展低齡老年人與高齡老年人結對服務,搭建了老人相聚交流、互助互娛、休閑健身、精神慰藉等方面的服務平臺,讓村里老年人不離村享受養老服務。
1.資金支持奠基礎。Y 縣對各村互助幸福院每年財政補貼3 萬元,對于在內就餐的空巢、獨居、重度病殘、貧困等老年人月補助1 000 元,年補助1.2萬元,直接受益老年人220 多人。補助資金主要用于改善伙食、每月集中給老人過壽聚餐慶祝;針對農村特困老人,設立縣康復中心,整合政策資金800萬元,累計收治158 人;陜西省主導創建老年協會評優與資助相結合,給予老年協會資助5 000 元/個,示范老年協會20 000 元/個,Y 縣D 村老年協會被評選為示范老年協會。
2.服務隊伍穩支撐。Y 縣的D 村于1991 年就已經成立老年協會,5 個村老年協會的工作人員數量為5~7 人,男性多于女性,年齡在60~69 歲之間的為16 人,70~79 歲之間的為12 人,這些老年協會骨干大部分是退休干部和老黨員,有一定的組織能力并且在村中樹立了威信。在養老服務志愿者方面,5個村共計50 名養老服務志愿者,其中女性占72%,男性占18%,50 歲以下為8 人,50~59 歲為6人,60~69 歲為21 人,70~79 歲為15 人,養老服務志愿者中女性人數明顯高于男性,年齡集中在60~69 歲的低齡老年人群。
3.制度完善強保障。陜西省出臺加強老年協會建設的“八項措施”,從提高覆蓋率、加強設施建設、鼓勵社會力量參與、開展業務培訓、優化發展環境、加強組織領導、做好登記管理八個方面推動老年協會健康可持續發展。Y 縣也確立了“以黨委政府領導、民政部門組織、有關部門配合、村級組織主辦,社會力量支持、群眾廣泛參與”的農村互助養老領導和工作機制,以制度形式予以保障。并且每月集中檢查互助養老設施,與老年協會工作人員以及志愿者交流,廣泛聽取村民意見,隨時指出問題,改進不足。
4.服務形式多樣有成效。Y 縣在老年協會提供的志愿服務內容方面,主要包括健康支持、日常生活照料、精神慰藉、社會參與等方面。在健康支持方面有量血壓、測血糖、量體溫、稱體重、健康教育、督促用藥、陪伴就醫、陪伴鍛煉等;在日常生活照料方面有個人衛生清潔、家務協助、日常知識普及、膳食服務、購物協助;在精神慰藉方面有陪伴聊天、陪伴散步、娛樂活動、了解時事;在社會參與上有節日聚會、文體活動等。老年協會在制定活動內容的同時,廣泛動員村中老年人參與,豐富了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從以前的“閑下來也沒什么事”,到現在“感覺我們老年人活了”,改善了村中老年人的精神狀態,提高了對老年生活的安全感。
1.服務時間供給對象有待開發。根據村委不完全統計資料顯示,5 個村60 歲以上常住老年人口2 072 名,其中60~69 歲低齡老年人有1 147 名,占老年人口約為55.3%,低齡老年人口數量大,但大部分人不能參加老年協會,原因主要是因為沒有時間,家人不理解、不支持,需要照顧家中的大小事務,尤其是照顧留守兒童。
2.服務供給者提供的服務不能滿足服務對象的需求。老年協會在互助養老中可以提供的服務主要為日間照料、生活協助以及助殘服務等,當前老年人對于老年階段的醫療衛生保障和自我權益的維護非常重視,希望得到的服務主要有專業的醫療服務、心理咨詢服務以及老年人權益維護等,而各年齡階段供給者因為沒有相關方面的專業知識,擔心不能保證服務質量,因而不能提供醫療服務和精神慰藉等專業服務。
3.服務時間存儲標準不清、存儲效率低下。老年協會根據志愿者時間分組,按照志愿者與老人家中路程進行分配。主要提供做飯、量血壓、洗衣服、量體溫、洗澡、換衣服、倒垃圾、打掃房間、聊天、提水、提煤、農活幫忙、用藥指導、協助不便老人出行走動以及聯系子女等服務內容。但大多數老年協會的志愿者僅記錄服務的時長和內容,而忽略了這些服務存在勞動強度和內在技術含量的差異,而記錄方式也主要靠志愿者手工記錄和管理,有些志愿者甚至不會寫字,無法書寫記錄表,出錯率和丟失率較高。
4.服務監督機制缺乏頂層設計。農村互助養老要長久發展,就需要權威性的政策制度做后盾。目前,農村老年協會互助養老處于“鄉規民約”的自發狀態,這種自下而上的發展模式未能獲得資金支持和政府過多的關注,村民對互助養老模式的信心不足,參與積極性不高。加之國家對農村互助養老服務模式的宣傳力度不夠,大部分村民不了解互助養老的意義價值,普遍存在缺乏認知環境和輿論氛圍等問題。
通過對農村老年協會互助養老情況進行分析,將時間銀行引入農村互助養老管理中,構建時間銀行視角下農村互助養老機制。基于有償激勵模式,調動志愿者服務積極性,推動農村互助養老長遠發展。

圖1 時間銀行農村互助養老機制
在服務供給上強調互助養老服務內容多樣化和服務供給對象擴大化。供給對象應為準老人、低齡老年人、青年人為主體,根據服務對象的多重需求開展不同層次服務。在服務內容上,按照服務技能和專業化程度至少可劃分為專業護理、日常照料及情感陪伴三類,其中專業護理一般針對失能失智老人,主要涵蓋理療復健等服務內容,其服務人員需要經過專業培訓或是有醫療護理實踐經驗的人員;日常照料主要針對高齡、空巢或缺乏部分自理能力的老年人,包括助潔、助餐等家政服務內容,其服務人員經過培訓具備日常生活照料經驗即可勝任;情感陪伴是服務需求中的較高層次,通常是針對獨居或有較強抑郁情緒的老年人進行精神疏導,通過聊天、陪同等方式緩解孤獨感,此類服務人員需具備較強的人際交往能力與溝通技巧。
在服務時間儲存上,發揮老年協會的基礎性作用,以老年協會為依托開展互助服務,為農村養老注入人力資源。但值得注意的是,時間銀行依托老年協會又不局限于老年協會,依托老年協會是便于宣傳與管理,利用村民間熟識的特點開展服務,不局限于其是為了更好地鏈接村子內外資源,擴大志愿者隊伍,實現時間銀行的可持續發展。同時理順老年協會與政府的關系,老年協會在政府部門的引導與支持下履行管理職責,并接受其監督,政府在充分尊重老年協會職能的基礎上為其減負,使老年協會成為時間銀行的實際管理者但又不是唯一的責任承擔者。
在服務時間支取上,時間銀行存儲數據網絡化使參與者異地支取和自由轉讓成為可能。一直以來各地互助實踐都是在社區范圍內進行,當參與者遷移或死亡時以前存儲的時間將難以異地支取或繼承,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居民的參與積極性。如果各社區各地區實現大數據信息共享,并將參與者的服務信息計入個人信用系統,便可實現存儲服務跨區域通存通兌,也可免除參與者日后遷徙的后顧之憂[8]。如果參與者與他人達成合意,可以將其賬戶上的存儲時間轉讓他人;如果參與者死亡,其賬戶上的時間余額可由其繼承人繼承。
在保障監督上,通過明確統一的法律制度對時間銀行進行監督管理,對其進行引導和規范,使其由村民自發行為轉變為專業的社會化組織;另一方面在法律法規約束下建立健全時間銀行發展的內部管理規范。村兩委和村民小組與老年協會協同管理時間銀行,撥付運行經費,建立時間銀行章程,提高時間銀行建設水平,健全服務質量評價方法,建立科學的獎懲體系,合理轉換服務內容價值差異,完善供需雙方匹配系統[9],提升村民的滿意程度,同時結合數字媒體技術對時間銀行加以推廣,提高社會力量的認可度和參與度以實現其可持續發展。
運用時間銀行的理念,對農村互助養老現有機制進行優化,可以有效緩解現行農村互助養老存在的缺乏制度保障、照顧人員短缺等問題,促進更多社會資源的有效利用和合理配置,實現照顧農村老人的責任社會化。
各年齡階段的人群是否愿意提供更長時間的養老服務,更多地取決于時間銀行的國家信用和技術保障,在一個有保障的環境下,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才能發展下去。政府應建立和完善相關制度,出臺具體的政策和實施方法,另外,應明確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服務的政府主管部門,保證各部門人員配置,確保該模式能夠持續性的發展。
時間銀行集公眾力量參與養老服務,能拓寬養老事業人力資源,但志愿者專業水平相對較低,導致互助服務范圍相對狹窄,難以實現多層次發展。加強參與人員的專業素質培訓有利于服務質量的提升,有助于時間銀行的可持續發展。專業機構比如社會組織、養老服務機構等定期對時間銀行志愿者進行培訓,向其講解基本服務技巧和溝通方式,同時也可以通過時間銀行了解需求方的服務類型,有針對性地改善自身產品,當互助服務無法滿足老年人多樣化專業性需求時,時間銀行可向專業養老機構進行轉介,如此既可以實現時間銀行與專業機構的“雙贏”,也能夠促進養老服務供給多樣化。
在互助養老服務中,供需雙方的資源和需求均需通過時間銀行系統進行記錄和匹配,引入數字信息技術,建立志愿服務大數據系統,可以形成智慧聯盟,優化供需匹配,提高記錄管理效率,以此實現互助服務高效智能化發展。尤其是在儲存時間記錄環節上,信息網絡技術的應用便于儲戶隨時調閱查看存儲信息,包括服務時間、服務類型及獲得評價等內容,利于保護儲戶知情權。同時數字技術的應用也為管理工作帶來便利,免去早年實踐中人工手動記錄易遺失、難查詢的弊端,尤其適合參與人數眾多的大規模互助服務管理工作。此外,信息技術可將參與者的相關信息形成大數據,使各鄉村、各城市的互助服務形成網絡,有利于互助服務供給側資源流動,實現互助資源的優化。
人力資源的注入是時間銀行式互助養老服務得以運行和發展的基礎,而社會公眾的參與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們的了解程度和信任程度。借助全媒體技術進行推廣和宣傳,可以吸引更多人參與到這種新型的養老方式之中。加強主流媒體的宣傳力度,提高公眾認知度。不論是權威性、政治性還是影響力,主流媒體都占據著強勢地位,不僅可以增加公眾對互助服務的關注度,還可以提高信賴度。根據不同的受眾,選擇差異化的宣傳途徑,增加宣傳頻率,對時間銀行的涵義、優勢及運行過程進行普及,強化公眾的認知過程,從了解、熟悉再到參與,逐步擴大人員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