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筑裝飾紋樣研究

徐征 Xu Zheng

1弋鳥紋·春秋

2龍·鳳·虎紋絲織品紋飾·湖北江陵馬山瓦磚廠一號墓·戰國（公元前278）

建筑，是民族文明的個性體現，能反映它所處時代的文明、歷史發展及人事的變遷。楚建筑作為楚文化的重要支柱，具有悠久的歷史。楚建筑裝飾藝術作為楚建筑文化的分支，也在歷史長河及楚人特定的歷史人文環境中，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藝術魅力。

楚建筑裝飾紋樣是楚建筑裝飾藝術中的重要圖形文化之一，造型繁復細密、變化多端，受到了楚國所處的地理位置、自然氣候、人文環境等各方面的影響，道家的齊物論，騷人的揚靈說，楚人的不拘禮法、卓然不群等都對楚建筑裝飾紋樣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楚建筑裝飾紋樣，無論從其制作工藝，還是藝術的內容、形式上都與楚器物裝飾紋樣具有緊密的聯系，因此對楚建筑裝飾紋樣的研究必定離不開對楚器物裝飾紋樣的研究，楚器物品種多樣（例如銅器、漆器、琉璃器等），楚裝飾紋樣亦多種多樣。本文通過結合楚器物裝飾紋樣的研究，將楚建筑裝飾紋樣分為幾何紋、禽獸花卉、人物行為三類進行闡釋。

一、幾何紋類裝飾紋樣

3戰國 四山鏡圓形，單弦鈕，方鈕座，座外圍凹面方格，主紋為四山字紋，山字左旋。鈕座四角伸出四組連貫式花瓣，每組二瓣。各組花瓣之頂連接一棒槌形花葉。各山字之右脅填飾一花瓣。羽狀紋地。素卷緣。直徑16.4厘米，緣厚0.6毫米。河北省博物館舊藏

幾何紋是楚建筑裝飾紋樣分類中的重要分支。傳統意義上的幾何紋類裝飾紋樣，就是指用各種線條（包括直線條、曲線條等）組合成或規則或不規則的圖形紋樣，也就是指將點、線、面等平面空間的基本元素以及各種三角形、長方形、菱形、圓形、多邊形等形狀按一定的規則進行或排列、或交錯、或重疊而成的具有審美意義與審美價值的圖形紋樣。這些紋樣構圖排列有序，富有節奏感、韻律感。幾何紋樣大部分都是抽象而非具象的，但也有少部分是具象的。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楚建筑還是其他建筑，幾何紋類都是一種應用甚廣的裝飾紋樣。楚建筑中的幾何紋類裝飾紋樣在新石器時代的屈家嶺文化陶器紋飾中可以察見其淵源和因承關系，反映了一定的地區特色。在藝術表現的手法上，對于幾何紋類裝飾紋樣題材中對象的描繪，既有真切富有美感的寫實，也有將對象抽象、夸張、變形為純幾何圖案的寫意。

楚建筑裝飾紋樣的幾何紋類種類豐富，有方塊紋、星點紋、三角形紋、菱形紋、回紋、S形紋、渦紋、绹紋、雷紋等多種常見紋樣。在這些紋樣中，渦紋由鳥紋衍變而來，最早出現于新石器時代的彩陶紋樣上，例如廟底溝類型的旋花紋裝飾紋樣。菱形紋、方塊紋是通過直線和折線來表現的幾何紋樣，其中菱形紋的楚地特色更為明顯。三角形紋的形式極為豐富，富有強烈的節奏感，但是很少單獨出現。雷紋是從圓形的云紋演變成的一種有方角的幾何形紋樣，因其紋樣與篆體“雷”字相似1，故名“雷紋”，是以方形連續構圖而成。在最開始，雷紋是作為青銅器的地紋出現的，起到襯托主紋的作用。這些紋樣在楚器物和楚建筑上都很常見，而且大部分都飾于表面。這些由各種形狀組合變形而成的幾何紋樣，不僅在同一時期有不同的表現，而且隨著年代的變遷也會發生與時代相對應的變化。這些幾何圖形紋樣的抽象形式的美與各種動植物、自然景象、人物行為紋樣的自然美互相映襯，充分體現了楚建筑裝飾藝術的優秀傳統2。例如考古發掘的楚都紀南城的空心磚，磚面就飾以獨具魅力的幾何紋類裝飾紋樣。這些幾何紋類的裝飾紋樣是四方連續的紋樣，并且每一單元又呈菱形排列，頗具藝術魅力。

二、禽獸花卉裝飾紋樣

德國藝術史家格羅塞在《藝術的起源》中說:“裝演藝術完全不是從幻想構成的，而是源自自然物和工藝品……原始民族的裝演，大多數是取材于自然界，它們是自然形態的模擬。”3楚建筑中禽獸花卉的裝飾紋樣就取材于自然界，是對自然形態的模擬，例如鳳鳥紋、龍紋、虎紋、蛇紋、樹草紋等，它們大多采用抽象描繪或圖案化寫意的方式來表現，包含著濃厚的神話色彩。

楚人崇尚“天人合一”的自然觀，認為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與自然是和諧共存的關系。“泛神論”是他們的自然觀的表現，他們認為宇宙中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自然界也不例外。他們將這種人格化、精神化的自然觀，在楚建筑裝飾紋樣中通過把植物形象和動物形象加以任意組合表現出來。植物紋樣和動物紋樣在楚建筑裝飾紋樣中隨處可見，樸素而又華麗，與建筑形成完美的統一。這些裝飾紋樣無不含蓄而深沉地反映了楚國人民的意識和思想，例如常常出現使用的植物紋樣楚草紋、動物紋樣鳳鳥紋等的情況。

“楚草紋”是以半開放的弧線紋為主干的一種曲線紋，柔美又不失剛健，常常穿插為二方連續或者四方連續圖案，突出表現為抽象的形式美感，從現有的資料來看，“楚草紋”即可作為抽象的圖案，也可由此為主體通過夸張、變形、添加、裝飾等手段形成具體的龍鳳花草等具象的圖案，充分體現了舒放青瑰的楚建筑圖形文化的審美特色。

“鳳鳥紋”是楚國極具地域特色的一種裝飾紋樣，雖然鳳鳥紋很早就已經出現，可追溯到商、西周時期，但是楚國的鳳鳥紋與之前的紋樣存在較大的差異，一方面對商、西周時期的鳳鳥紋進行了創新發展，另一方面又受到祖先祝融的影響，刻意突出了鳳紋的地位。楚國的鳳鳥紋樣式眾多，有形體完整的、有簡化夸張變形的、有同時具備鳳鳥和龍紋的形體特征的、還有“扶桑鳳鳥紋”“羽人紋”等。從描繪角度來看，鳳鳥紋多為側面描繪，少有正面描寫的。據西漢的《韓詩外傳》卷八中記載:“夫鳳之象，鴻前而麟后，蛇頸而魚尾，龍文而龜身，燕頷而雞啄。”4由此可見，鳳具有修長的體態特點。雖然《韓詩外傳》是西漢時期的文獻資料，但由于西漢時期的鳳紋受到了楚國的影響，因而該文獻中描繪的鳳紋與楚國大致相當。楚國時期的“鳳鳥紋”與崇日緊密相關，崇鳳即是崇日的一種表現，是楚人先祖從東方帶來的精神信仰，同時也是楚人表達對祖先祝融追思的表現。在湖北松滋大巖嘴東周土坑墓中發現的圓形瓦當上就有鳳紋的簡化紋樣，屋脊上也有鳳鳥的脊飾。鳳作為楚地的圖騰，是楚文化的典型代表，楚人喜鳳、尊鳳，使得鳳鳥紋成為了極具象征意味的楚建筑裝飾紋樣。

三、人物行為裝飾紋樣

人物行為裝飾紋樣也是楚建筑裝飾紋樣的重要種類之一，特色鮮明，大多數都具有重要的精神寓意，例如田獵紋、人與龍鳳翔舞、舞人動物紋等。它們都表現現實生活內容，以民間傳說和戲劇故事為題材，表現出楚人的各種愿望（如升官、祝愿等），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反映了人與人、人與神、人與自然之間的聯系，是楚文化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巧妙結合的藝術產物。楚建筑的人物行為裝飾紋樣包括了寫實與非寫實兩類。

寫實的人物行為裝飾紋樣是指描繪現實中人物行為的形象，主要是對當時楚人的日常生活和場景的描繪（如射箭、騎馬等），通過此種畫面的描繪可以傳達出楚人現實的生活環境以及對美好生活的愿望，例如余崗楚墓中射箭的人物、天星觀2號墓漆器中的人物趕車圖等4。此類紋樣并不是楚建筑裝飾紋樣的主流，只是對楚建筑裝飾紋樣的一種重要補充。

非寫實的人物行為裝飾紋樣的典型代表是三頭人紋，是楚國特有的紋樣。據《海外南經》中記載“三首國在其東，其為人一身三首”，《中山經》又有“苦山、少室、太室皆家也，其祠之，太牢之具，嬰以吉玉。其神狀皆人面而三首”5的記載。據此推斷出，三頭人紋并不是簡單普通的人物行為裝飾紋樣，而是具有十分豐富的象征意味的。三頭人紋就是一人擁有三頭的形象，每一頭的頭頂又各生四角，手腳似鳥爪，是通過彩繪的技法來表現的。根據《莊子》逸文中記載:老子嘆曰:“吾聞南方有鳥，其名為鳳。所居積石千里。天為生食，其樹名瓊，枝高百初，以瓊林、瑯玕為寶。天又為之離珠，一人三頭，遞臥遞起，以伺瑯玕。”6由此可以看出，三頭是為了方便工作與休息，保證每次有頭休息的同時也有頭在進行工作。這與上古流傳的神話故事中，九個太陽輪流值班的故事類似。

結語

楚國距今已年代久遠，楚國建筑實物絕大部分已不復存在。楚建筑裝飾紋樣大部分已無法從實物建筑中進行考證，只能從文獻資料、部分建筑殘件以及楚器物上的資料對楚建筑裝飾紋樣的特征進行研究。獨具特色的楚建筑圖形文化對當今的楚地(即當今長江流域一帶)特色文化具有深遠的意義，現代楚地地域主義建筑文化的建設，必須充分汲取楚文化的文化內涵與文化價值，立足于當代，才能更好地進行楚建筑創作。

注釋:

1.魏青青，《荊楚幾何圖形紋樣探析》， 武漢理工大學，2010年。

2.周愛民、歐陽晉焱、蘇建寧，《荊楚幾何紋樣造型演變探析》，《蘭州理工大學設計藝術學院》，2014年。

3.張曉霞，《探析中國本土植物紋樣的萌生》，《蘇州大學》，2009年。

4.張慶，《楚國紋樣研究》，《蘇州大學》，2015年。

5.楊淮，《山海經：足本》，三晉出版社，2008年。

6.王紅旗、孫曉琴，《全本繪圖山海經 海內外九經》，武漢大學出版社，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