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的警察

劉長煌

突發公共衛生事件（Public Health Emergency）是指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會造成社會公眾健康嚴重損害的重大傳染病疫情、群體性不明原因疾病、重大食物和職業中毒以及其他嚴重影響公眾健康的事件。

國際關注公共衛生事件（Public Health Emergency of International Concern，簡稱PHEIC）是指通過疾病的國際傳播構成對其他國家公共衛生帶來風險，并有可能需要采取協調一致的國際應對措施的異常事件。世界衛生組織（WHO）提出此概念的目的是為了應對如果出現國際公共衛生風險時，既能防止或減少疾病的跨國傳播，又不對國際貿易和交通造成干擾，致使相關國家和地區遭受經濟損失。該事件發布后三個月有效，之后自動失效。根據疫情的發展，世界衛生組織隨時可以撤銷及修改。

自2007年《國際衛生條例》頒布以來，世衛組織宣布了六次公共衛生應急事件，分別為：2009年的甲型H1N1流感、2014年的脊髓灰質炎疫情、2014年的埃博拉疫情、2015年的“寨卡”疫情、2019年7月的剛果（金）埃博拉疫情、2020年1月30日宣布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

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特點主要有：成因的多樣性、分布的差異性、傳播的廣泛性、危害的復雜性、治理的綜合性、種類的多樣性、疾病的食源性、事件的頻繁性，等等。

警察在應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除了完成正常的警務執法工作以外，還要配合相關部門做好與疫情防控有關的工作，對發生疫情后的治安形勢進行研判，把握違法犯罪活動的變化規律，全警參與，加大打擊力度，服務抗擊疫情這一中心工作。

在疫情防控過程中，警察參與力度大，范圍廣，自身感染病毒的概率高，自身防護也非常重要。

一、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法律法規

《國際衛生條例》是一項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國際協議，規定了世界衛生組織及其全球195個成員在查明、分享關于可能產生國際后果的公共衛生事件的信息和應對這些事件所采取的方法措施，旨在預防和阻止疾病的國際傳播，同時盡量減少對國際旅行和貿易的干擾。《國際衛生條例》涵蓋了所有公共衛生的危害，不僅僅是傳染病方面的內容。其中規定了報告和應對這些事件的具體程序和時間表。例如，一旦某國政府意識到發生了公共衛生事件，48小時內進行自我評估。如果該事件有可能被評為潛在的國際關注公共衛生事件時，則必須在24小時內報告世衛組織。

在公共衛生緊急狀態下，各國的法律都有特別的規定，政府可以采取各種措施來限制公民和團體的行為，政府還有權強制有關公民或團體有償提供一定的勞務或者財物，公民和團體有義務配合政府在緊急狀態下采取的措施。

俄羅斯在保障公民身體健康和工作環境安全、預防和阻止大規模流行病傳播等公共衛生方面是世界上采取措施最嚴厲的國家之一。1999年俄羅斯通過了《聯邦公民流行病防疫法》，為俄羅斯公民實現健康保障和良好環境提供了法律依據。該法明確規定了流行病防疫的基本原則、具體防范措施、聯邦衛生防疫局的職能、政府在衛生流行病方面的調控作用以及違反《防疫法》應負的法律責任。

印度《憲法》將緊急狀態分為三種：其一，戰爭、外敵入侵和武裝叛亂致使印度全部或部分地區的安全受到直接威脅或者有危險之虞;其二，總統接到各邦首席部長的報告，認為某邦政府無法依照《憲法》治理時，總統可以宣布緊急狀態;其三，總統認為全國或部分地區因財政或信用出現危機，可以宣布緊急狀態。

2019年11月，由于空氣污染加劇，印度新德里空氣質量已達到“嚴重+緊急”級別，當地進入“公共衛生緊急狀態”。空氣質量預測及研究系統的數據顯示，新德里整體空氣質量指數升至500以上，嚴重危害公眾生命健康。

印度警察采取了嚴厲的管控措施：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逮捕了210名違反者，沒收了3.7噸制作煙花爆竹的火藥;關閉了廢氣排放量大的工廠;增派交警管制交通，城市采取單雙號限行制度;禁止農民焚燒秸稈等。

在巴西，健康是《憲法》規定的一項基本權利，政府負責管理和控制衛生健康服務以及流行病監測。巴西《刑法》規定，凡故意傳播流行病或不遵守公共衛生條例的人，都要受到法律懲罰。

以色列的衛生部負責全國公共衛生危機管理，衛生部長有權將特定疾病歸類為“傳染病”，并宣布由此類疾病引起了公共衛生危機。如果出現故意傳播特定疾病，以色列警察和國防軍會作出第一反應。

美國建立了以國土安全部為中心，下設聯邦、州、縣、市、社區五個層次的應急響應機制，采取以屬地應急管理為主、分級響應為輔的原則應對各類突發事件。當遭遇嚴重突發疫情時，會宣布進入公共衛生緊急狀態，其法律依據為《公共衛生服務法》。該法有關防范傳染病方面的規定主要包括：明確嚴重傳染病的界定程序，制定傳染病控制條例，規定檢疫官員的職責，強調多部門分工協作，依法對傳染病患者采取隔離和檢疫措施，以遏制傳染病蔓延。參與部門主要包括衛生、警察、海關、藥物管理、環保等部門。

日本建立了完善的應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管理體系，形成了一套較為完善的綜合性對策機制，提高應急處突能力。

韓國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法制建設主要側重傳染病方面，主要有《傳染病預防法》《后天性免疫系統缺失癥預防法》《寄生蟲病預防法》等，每部法律都有實施細則。

在緊急狀態下，警察的權力大增，為了控制局面，可以行使一些特殊的權限。依據緊急狀態的類型和程度，警察相應的參與度不同，法律賦予的權限也不同。

警察為有效防控疫情而采取的一些缺少法律授權的臨時措施，甚至有可能和法律規定不符，但卻具有良好的效益，對于特定的法治情形，其正當性可以從緊急避險理論中獲得。

二、警察在公共衛生事件中的角色

警察的角色依據公共衛生事件的種類和級別有所不同，該事件對公眾產生的潛在風險也決定著警察的參與力度。公共衛生突發事件發生時，在政府部門的領導下，警察與相關部門進行協調，率先作出反應。

根據緊急程度的高低，警察的作用主要包括：

1.加強情報搜集與研判。建立情報信息網絡，廣泛搜集影響社會穩定的社情動態，進行分析和評估，查證甄別情報信息的真假，暢通情報信息報送渠道，為決策者提供準確的情報信息。

3月9日，柬埔寨網絡偵查警察逮捕一名在“臉書”上發布關于新冠肺炎疫情假新聞的男子。這名35歲男子從事網絡銷售工作，他使用“Tep Visal”的用戶名發布了關于新冠肺炎疫情的“最新動態”，其動機是蠱惑民眾和制造社會緊張氣氛。警方立即將其抓捕歸案，及時刪除了虛假的新聞信息。

2020年2月21日，菲律賓警方通過信息研判，發現有人在網站上發布虛假的新冠肺炎病毒官方信息，一張所謂的“信息圖表”出現在“臉書”網站上，作者自稱來自內政部。

在這個“信息圖表”中，聲稱政府已下令對來自23個國家的旅行者實施強制檢疫，這些國家來的旅客已經確診了新冠肺炎。該資料圖表迅速傳播開來，導致多人取消原定的旅游計劃。

菲律賓內政部長愛德華多·阿諾說：“對于那些故意散布假新聞的人，在我們把你關起來之前，趕快停下來吧。言論自由是有限制的，尤其是當言論自由威脅到公眾的福祉時。”

警方很快找到造謠者，并按法律程序予以起訴。

2.制定預案和開展演練，做到訓練有素，招之即來，來之能戰。

3.執行公共衛生緊急狀態的命令，如隔離人群，施行旅行限制等。

2月25日，位于非洲西海岸附近的西班牙加那利群島一家豪華度假村被警方封閉，因為一名來自意大利倫巴第地區的醫生被確診新冠肺炎。所有旅客被要求待在房間里不能外出，等待檢測。

4.控制重點區域和重點人群，實行封城、封路、封區等措施。

5.保護衛生保健設施，如感染患者集中醫治場所。

6.打擊各類涉及公共衛生事件的違法犯罪，包括但不限于：

①打擊造謠惑眾、制造恐慌者。

2月12日，俄羅斯莫斯科市有一男子模仿新冠肺炎感染者，在地鐵上倒地不起，渾身抽搐，旅客震驚不已，造成極大的恐慌。經查，該人沒有得病，純粹是制造惡作劇，嘩眾取寵。警察根據視頻資料，將該名男子抓捕歸案，依法嚴懲。

2月9日，匈牙利警方查封了一個“假新聞”網站，該網站報道說匈牙利發生了一起涉新型冠狀病毒死亡事件。經查，系該網站捏造的假新聞，旨在增加閱讀量，騙取廣告收入。

警察迅即抓捕了網站經營者，及時消除了民眾的恐慌心理。

②打擊擾亂市場秩序行為，制止乘機哄抬物價或制售假冒偽劣產品，生產與銷售假藥、不符合標準的醫用器材、防護用品或囤積居奇、非法經營牟取暴利等違法犯罪案件。

3月3日，意大利一家商販哄抬物價，一個包括兩個口罩、兩副手套和一套PVC防護服的套裝售價445美元（約3094元）。金融警察立即逮捕該商販，依法處置，維持市場秩序。

③打擊擾亂社會秩序的犯罪行為，如尋釁滋事、敲詐勒索、擾亂社會秩序等案件。

④控制和打擊故意傳播病毒者。確診患者或疑似感染者拒絕接受檢疫、強制隔離或治療，或者故意傳播病毒，從而造成不特定人員被感染，構成犯罪的，嚴厲打擊。

3月5日，日本愛知縣蒲郡市一名50多歲男子確診新冠肺炎后，無視醫院與保健所的“自主隔離”勸告，故意外出前往餐飲店等人多的地方散播病毒。

該男子出門前曾對家人說：“我要出去散播病毒。”

據調查，男子搭乘出租車前往人流量多的地方，去了兩個餐飲店。在其中一家餐飲店進餐時更是大聲喊叫“我被確診了”，嚇得在場人員驚慌失措，連忙報警。警察穿著防護服前往抓人，現場一片混亂。

該男子隨后被送往醫院強制隔離。與男子有密切接觸的店員與客人們，在保健所的要求下，在家隔離，接受醫學觀察。

⑤查處其他各類涉疫情犯罪，如利用疫情詐騙、盜竊防控物資等。

倫敦警方宣稱，自2月10日以來，已經有21起涉新冠肺炎的詐騙案件，損失約100萬美元，主要是口罩等衛生防護用品的詐騙。一名受害者在網上支付了15000英鎊購買口罩，但一直沒有收到貨。

警察加大了偵破力度，抓獲了部分詐騙犯，同時也提醒廣大網友，不要輕信網上的推銷。

⑥與市民溝通，消除恐慌，維護社會穩定。

⑦打擊和防范生物恐怖主義襲擊。

在突發公共衛生緊急狀態下，警察常見的執法手段有：

1.布置警戒區、警戒崗、警戒線，限制無關人員出入。

2月24日，法國里昂警察對來自意大利的客車進行封鎖檢測，在國際長途汽車站和國際機場等區域設置警戒區。

2.驅離、疏散、勸退特定對象。

3月2日，印度洋上的留尼汪島居民對抵岸的澳大利亞郵輪非常抵觸，抗議者向郵輪投擲石塊，警察動用催淚瓦斯驅趕人群。

這艘船名叫“太陽公主”號，載有兩千多名游客，絕大部分都是澳大利亞人和新西蘭人。在抵達留尼汪之前，他們造訪過泰國和馬達加斯加，而泰國已經確診多個新冠肺炎病例，島上的居民擔心游客攜帶了病毒。

3.加強對重點地區、重點場所、重點人群、重要設施的安全保衛。

3月2日，在烏克蘭中部波爾塔瓦地區的一家新冠肺炎疑似患者隔離中心，當地村民對新型冠狀病毒的恐懼引發了暴力，抗議者向載有撤離人員的公共汽車投擲石塊，焚燒輪胎，與警察發生激烈沖突。

4.進行交通控制。

5. 緊急征用場所、車輛或物資等。

6.設卡盤查。

7.協助其他部門開展工作，凈化執法環境。

8. 其他臨時需要采取的措施。

3月5日，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宣布，約旦河西岸城市伯利恒確診七例新冠肺炎病例，警察隨即在街頭警戒。

3月21日，為了防止新冠肺炎疫情擴散，印度總理莫迪下令于22日7：00至21：00在全國實行14小時“揚塔宵禁”（Yanta Curfew），也叫“公眾隔離日”。警察設卡檢查，發現違反者立即用警杖毆打。

三、各國警察在公共衛生事件中執法

1.伊朗政府在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時，下令關閉疫情最嚴重的地區——庫姆的圣壇和清真寺，全國學校停課。警察增加執法權限，加大力度執行政府命令，打擊涉疫情犯罪。

伊朗把中國公布的診療方案翻譯成波斯語向公眾發布，提供中國版的各種抗“疫”指南，邀請中國疾控專家進行指導。

警方成立了網絡輿情專班，打擊網上傳播涉疫情謠言，截止到3月1日，共抓捕造謠者24人，有效地抑制了各種流言。

警方關閉了通往北部馬贊達蘭省度假村、圣城庫姆、吉蘭省和戈萊斯坦省的道路，限制了德黑蘭至北部、卡茲文至拉什特高速公路的通行。

2.英國政府制定了應對新冠肺炎暴發的預案，規定警察作為重要的防控部門，在疫情暴發期間，可以只處理非常嚴重的犯罪行為，主要力量投入到疫情防控和打擊涉疫情的犯罪工作中，履行“關鍵職能”，全力維護公共衛生秩序，必要時征用軍隊，維持公共秩序。國民保健服務只接受重癥監護患者，不接受一般患者。

政府還表示，將關閉學校，鼓勵在家工作，減少大規模聚會，以減緩病毒的傳播。警察負責配合相關部門執行政府涉疫情的決定，行使緊急狀態的權力。

3月中旬，英國出臺緊急法案，賦予警方特權，可在必要時拘留疑似病毒感染者，阻止病毒的傳播。

3.意大利依據公共衛生事件法對全國采取了封閉措施，暫停在公共或私人場所舉辦聚會或會議;暫停教育活動及相關旅行;關閉博物館、辦公室、商店，但藥店、食品店除外;限制或暫停客貨運輸，等等。

警察部門負責執行上述措施，對違法者直接抓捕。不按要求自我隔離的，一般可判刑3個月，最高可判21年。對他人的生命造成威脅的，可以按謀殺罪指控。

2月24日，一年一度的狂歡節最后兩天，由于新型冠狀病毒的疫情暴發而被取消。

4.美國的緊急狀態法規定，在緊急狀態下，加強警察和法官的權力，強化情報信息工作，適應當時的特殊情形，維持社會穩定。

1918年世界性流感暴發時期，美國芝加哥授權警察抓捕任何隨地吐痰和咳嗽時不掩口的人。當時的舊金山市政府出臺了一項法規，要求人們在公共場所用口罩遮住鼻子和嘴，否則以“逃避口罩罪”予以逮捕。

在社會常態時，這種對私權的限制不免令人難以理解和接受，但1918年發生的世界性流感是人類所經歷的最大流行性疾病之一，它在短時間內席卷全球，數月內造成4000萬人死亡。

2020年3月，明尼蘇達州精靈湖警察局發表公告，為那些癮君子提供免費檢測毒品的機會。警方的宣傳口號是：“你的口糧可能已經被病毒污染，我們提供免費檢測，讓你吸得開心、吸得放心。”

在美國，要進行一次新冠肺炎檢測，首先要到醫院取得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DC）的檢測許可，并付出高達3200美元左右的相關醫療費用。為了便利，不少吸毒者與警方聯系，檢測其毒品是否帶有新型冠狀病毒，一時間紛紛落網。

網友認為這是釣魚執法，但是疫情期間警察的權力得到提升，可以免遭起訴。

5.韓國總統文在寅2月23日宣布，政府根據傳染病專家的建議，決定將新冠肺炎傳染病危機預警級別上調至最高的“嚴重”級別，大幅強化防疫應對體系，增強警察等司法部門的執法力度。

3月1日，韓國首爾警方和檢方以涉嫌殺人罪、傷害罪、違反傳染病預防管理相關法律為由，起訴“新天地教會”教主李萬熙和教會十二支派的支派長。韓國政府認為，疫情持續惡化，與“新天地教會”大邱教會暴發的“超級感染事件”直接相關。該案由刑事六部展開調查。

自疫情暴發以來，警察成了阻擊新冠肺炎疫情的主力軍之一。“新天地教會”成員成為警方調查的對象，警察和衛生官員利用智能手機運行軌跡和信用卡數據，對他們的活動過程進行追蹤，并逐一走訪。警方還號召全國公民舉報該教成員及其活動軌跡。

該教成員稱警方的行動是“獵巫”，抵觸情緒很大。大邱市一家政府健康診所負責新冠肺炎篩查的官員就一直隱瞞其教徒的身份，直到自己被檢測呈陽性后才坦白是該教成員。

6. 2014年8月20日，利比里亞國家警察封鎖了首都蒙羅維亞西點地區（半島），因該區發生多起埃博拉病例。警察嚴格控制民眾的出行，強制隔離，抑制埃博拉病毒的擴散。

7. 3月14日，西班牙宣布在全國范圍內實施為期15天的“封城”措施，除工作、就醫或購買生活必需品等特定情況外，全國范圍內的民眾禁止走出家門，旨在遏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根據西班牙憲法，國家緊急狀態最多可持續15天，如需延長要經議會決定。

根據這一政令，衛生部有權動用和調配全國所有醫療資源，國家和地方警察等安全部隊暫由內政部統一管轄。警察和民防衛隊執行封鎖、巡邏、重點部位保衛、打擊涉疫情犯罪等任務。

西班牙警方加強了執法力度，強制市民待在家里，未經許可不準外出。警察用擴音器、無人機進行宣傳，對違反禁令者可以直接關押，或處以25000歐元的罰款。

（責任編輯：馮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