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界戰“疫”中的意大利警察執法

袁晨鈞

疫情不分國界，歐洲正處在新冠肺炎肆虐的風暴之中。3月初始，意大利報告新增COVID-19病例快速攀升，感染確診人數僅次于中國和韓國，病死率也居于高位。

目前，疫情暴發遠未止于意大利一國，每日新增感染人數表明其仍在迅速蔓延到歐洲各地。法國、德國和英國的感染病例越來越多，無國界戰“疫”在歐洲已經觸發，各國政府防控新冠肺炎的應對手段不斷升級。疫情面前，如何通過警察執法敏捷應對、規范處置變化不定的風險與挑戰，維護社會秩序和安全，歐洲多國警方普遍承壓，意大利警方更是沖鋒在前。以下從意大利警力概況、執法應對方面進行相關觀察與分析。

一、意大利警力概況

意大利國家警察按職能劃分橫向有行政警察、公安安全警察和司法警察，按縱向劃分則有地方分支單位、機動部隊和特種機構。意大利內政部除了依托國家警察，還通過執法指揮權統轄調動其他警察部隊來維護公共秩序與安全。

數字統計顯示，意大利全國警力約50.6萬人，其中，國家警察10.2萬人，憲兵警察11.33萬人，監獄警察3.7萬人，經濟和財政警察6.5萬人，還有地方市鎮警察9.3萬人，森林警察0.8萬人，保安性質的私人警察約9萬人。意大利警察人數占人口總數0.8%，警察與總人口的比例是1：125，在歐盟成員國中不僅警察總數最多，人均數也首屈一指，這為疫情防控提供了相對充足的執法力量保障。

二、意大利警察執法應對

意大利位于歐洲的心臟地帶，被地中海環繞，與其他四個歐盟國家共享開放的陸地邊界。此次疫情，意大利警察作為內政部領導的一支準軍事力量和戰時支援武裝部隊，依照法律規定職責是“保護公民的自由和權利，執行國家的法律、法規及措施，維護社會秩序和公共安全，預防和鎮壓犯罪，協助處理緊急事件或事故”。

目前，意大利警察應對沉穩，在意大利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行政指令下不斷調整警力，圍繞疫情防控這一“公共衛生緊急事件”進行著多項執法應對。

（一）流動管控強制執法

為應對持續惡化的新冠肺炎疫情，意大利政府于3月8日將疫情最嚴重的倫巴第大區及其他14個省份列為紅色隔離區，授權警方對違法者可采取強制措施，命令軍隊隨時待命，在必要時刻協助警方維持社會秩序與安全。

實際上，內政部國家公共秩序與安全委員會是意大利國家警察事務的領導與決策機構，由內政部長任主席，其成員有內政部副部長、國家警察司令、憲兵司令、財警司令、獄警司令。其主要職責是商定決策全國公共秩序與安全問題，并協調各種關系。新冠肺炎在意大利境內出現伊始，國家公共秩序與安全委員會便緊隨政府法令調整內政部執法領導工作，命令警方對特定區域的人員流動開啟管控執法，比如在公共場所火車站、機場等地詢問旅客出行信息、填寫相關個人健康信息。

目前，因工作、健康、返家及其他緊急原因必須出入法定流管區域，必須按照意內政部要求填寫《自我聲明》。聲明人須對聲明事項真實性負責，弄虛作假將承擔刑事責任。在管控區域機場，警方將對離境乘客進行檢查。居住在管控區的乘客，除旅行證件外還須出具上述《自我聲明》。抵達航班，乘客在入境時說明旅行目的（轉機乘客除外）。警方有權對聲明事項的真實性進行核實，查驗通過后才可放行。

隨著疫情急遽生變，意大利總理朱塞佩·孔特（Giuseppe Conte）為遏制新型冠狀病毒的傳播，于當地時間3月9日晚簽署總理令，從10日開始在全國范圍內實行“封城”禁令，除可證明的工作、健康和緊急需求三種特殊原因，全國范圍內的民眾不得擅自離開所在地。警方流動管控執法措施也從一開始的局部管控、重點管控升級到全面管控。

在法律上，意大利公民行動自由受到《意大利憲法》第16條的保護，但該憲法也出于公共衛生和安全原因對其限制作出了規定，此次意大利中央政府即動用立法授權，根據公共衛生緊急狀態依法限制公民的行動自由。憲法第13條在涉及自由權的條款中提到了警察，并指出：在特殊情況下以及在法律應明確規定的必要性和緊迫性的情況下，警察可采取臨時措施，這些措施應在48小時內移交給司法機構進行合法性審查，但在特殊情況下可不予審查。此外，《意大利刑法》第650條規定，如果違反基于公共衛生或安全理由頒布的法令，公民個人將被處以罰款或長達三個月的監禁。9日凌晨，意大利衛生部長羅伯托·斯佩蘭薩即明確表示，違反隔離法令將在最高三個月監禁基礎上，加處罰款206歐元。

歷史上，意大利于1981年還頒布了121號《管理公共安全的新秩序法》，為國家警察流動管控執法提供了基本法律依據。此外，2007年，意大利頒布了124號法令，明確規定在涉及國家安全方面，意大利警察有義務根據國家安全的要求，在行動和技術上充分支持并完成相關具體行動任務。

此次疫情應對初期，意大利政府簽署緊急法令命令警察部隊快速部署進行封城，多達1600萬人第一時間受到隔離，居住在倫巴第及其他14個中部和北部省份的人都需要獲得特別許可方能旅行自由，米蘭和威尼斯等經濟中心也在受影響之列。

這里要特別提到憲兵警察（Carabinieri），這既是意大利的主要警察執法機構之一，也是意大利武裝部隊的正式分支機構。歷史一再證明，擁有如此一支警察部隊對于緊急情況快速作出反應至關重要，相比于沒有憲兵警察的國家優勢明顯。有西方媒體指出，在美國，國民警衛隊通常也參與應急響應，但其職責、權限和指揮權均受法律嚴格約束，過往應對颶風、洪水記錄也表明其應對緊急狀況實效有限，缺少必要的執行能力。

（二）隔離檢疫協助執法

意大利的國家衛生系統（Servizio Sanitario Nazionale）承擔全民免費醫療服務，意大利人對公共衛生系統長期充滿信心，因此本地居民出現帶病或疑似感染新冠肺炎期間仍然突破隔離區域的概率較低，公眾出于自身安全考慮尋找更好的醫生或醫院的情況以往也不多見。總的來說，他們對自己所擁有的醫療系統感到滿意，這也給警方初期隔離檢疫的執法工作減輕了不少壓力。

意大利憲兵警察曾制定計劃并派員負責從中國接回本國公民，將他們隔離在當地基地進行隔離檢疫，提供專業醫療人員伴隨看護。在其國內也派遣憲兵警察協助支持國家衛生保健系統有效開展防疫治安防控工作，并根據“二戰”結束以來最大的國家緊急情況隨時做好提供大規模防疫隔離場所和軍事接診醫院的相關工作，憲兵警察的軍事警察體制發揮出了獨有的防疫抗災資源調動能力。

為應對持續惡化的新冠肺炎疫情，意大利內政部依法緊急征調全國各地警務人員，赴疫情紅色隔離區維持秩序和執行隔離任務。為此，意大利內政部根據警力調配需求，要求各地移民警察辦公室開始暫停辦理移民相關居留手續。暫停辦理業務范圍包括移民首次申請居留，延期居留手續（新移民入境八天內必須申辦居留，以及居留到期后60天內須申請新居留的規定將順延30天，或依照警方實際停止工作時間順延）。

此外，意大利警方還積極協助本國民防局（Protezione Civile）處置緊急事件或事故。民防局誕生于1982年，設在總理府，旨在為該國提供一個能夠動員和協調所有國家資源的永久性防災減災機構，以確保在發生嚴重緊急情況時能夠為民眾提供援助。目前，意大利警方發動包括私人警察在內的諸多治安志愿者，積極協助民防局開展通訊保障服務，為地方電話求助熱線增派人員以保持緊急電話暢通，還參與協助民防局在受影響的地區分發口罩，搜集疫情數據，并提供基本導醫服務，例如協助醫療機構將就診患者運送到地方醫院的傳染病隔離區域。這里的私人警察是指受雇于企業或者私人的保安人員和從事私人偵探但無偵查權的人員。

私人警察是1931年意大利經過立法設立，且通過立法進行管理沿襲至今，其管理方式和經營程序按照意大利《公共安全法》第133、134、139條執行，同時法律規定國家警察有權要求私人警察機構提供相關的執法幫助。

（三）打擊犯罪從嚴執法

疫情帶來的大眾心理沖擊會令人恐懼、緊張甚至無所適從，總有違法犯罪分子會見縫插針興風作浪。不同于中國疫情防控初期，公眾對口罩需求急切，導致涉及口罩的詐騙犯罪飆升，成為警方的重點執法打擊方向。意大利國民普遍對國家醫療體系持有信心且存在只有病弱之人才會戴口罩的傳統心理認知誤區，雖然口罩、消毒液已經開始出現哄搶，但涉及口罩、消毒液類的詐騙案件鮮見報道，反倒是打著病毒檢測名義入戶查訪的侵財案件有明顯上升趨勢。

據意大利內政部官網報道，電信詐騙分子試圖以咽拭子檢查新型冠狀病毒電話通知方式與受害人聯系，假護士以消毒收費為借口入戶向老人進行詐騙的案件在全國各地發生多起。在都靈，一名男子試圖說服一名返回家中的72歲婦女接受入戶消毒，在這位老婦人意識到這可能是騙局后及時關閉家門，鄰居在發現犯罪嫌疑人試圖強行進入住宅后立即報警。警方第一時間將類似案例整理并發布犯罪預防安全提示，并在媒體上提醒公眾加強對家庭老年成員的關愛保護，并號召一旦發現可疑類案情立即向警方報告。警方尤其強調，針對意大利多個城市老年人的虛構疫情防控類詐騙案最大危害不在于電信詐騙方式的迷惑性，而在于原本非接觸式電信詐騙案件能夠結合入戶搶劫演變成傷害人身的惡性侵財案件。

警方已經表示，疫情期間侵犯人身、財產案件一旦破獲，第一時間將交由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從嚴執法。

（四）防范釣魚網絡執法

新型冠狀病毒并沒有阻止網絡罪犯，他們不顧一切利用流行病的風險來實施新的、陰險的計算機欺詐。疫情開始，意大利警方負責保護關鍵基礎設施的國家IT犯罪中心（Cnaipic）綜合研判發現，短時間可能新增涉及COVID-19 病毒的網絡智能犯罪。在持續監測后發現網絡釣魚在線詐騙犯罪迅速抬頭。犯罪分子利用疫情蔓延引發的公眾擔憂，以COVID-19 病毒防護為主題設計出專門網絡釣魚工具。

經過警方追蹤調查發現，最早出現的網絡欺詐手法表現為假冒專業人士身份迷惑公眾，即通過標有意大利世界衛生組織“專家”醫生佩內洛普·馬爾凱蒂（Penelope Marchetti）簽名的電子郵件實施網絡欺詐。這種帶有專業電子簽名，且經由權威機構發送的電子郵件，一旦收件人打開附件，瀏覽包含所謂的預防新型冠狀病毒的預防措施之時便遭“Ostap”型木馬病毒感染，公民存儲在計算機上的敏感數據即被竊取。目前，此類電子郵件病毒越來越多且出現日語等不同語言版本，已有多名受害者的家庭銀行憑據和個人數據被竊。

警方反釣魚專項執法也及時啟動，在專向加強網絡攔截技術清理病毒的同時，也第一時間多途徑向社會公眾進行了具體防范提示，包括識別釣魚郵件特征技巧介紹、提供升級病毒庫和計算機操作系統鏈接以及公布在線接受舉報任何網絡可疑行為的官方網址。

（五）平息騷亂強力執法

為避免疫情在監獄內蔓延，意大利司法部下令暫停探監活動，此舉致使全境多處監獄爆發抗議活動，甚至發生暴動。3月8日，在那不勒斯的一處監獄，囚犯們在監獄內焚燒床單，并一度占領監獄屋頂。囚犯家屬則在監獄外齊聚抗議禁止探監，并要求獄方采取措施降低囚犯感染風險，并提出“他們不想像老鼠一樣死在這里。把他們送回家，讓我們來保護他們，等疫情結束了再把他們關進去。”等變更服刑要求。監獄暴動事件造成囚犯死亡，獄警受傷。在博洛尼亞附近的一所監獄中，兩名看守受傷，囚犯暴動后約有20名工作人員因為瀆職不得不離開監獄。全國各地監獄隨后開始了由武裝警衛人員實施24小時強級別監視管控。

事實上，包括監獄警察在內的監管人員在羈押場所使用武器有明確法律依據。根據1975年《監獄管理法》第41條規定，監獄管理人員通常不得在該機構內攜帶武器。在緊急情況下，或者如果一個或多個囚犯犯有與黑手黨，恐怖組織或“顛覆”組織等犯罪組織有關的罪行，司法部可以中止規范囚犯待遇的規則。1975年《監獄管理法》第41條還規定（又稱“硬監獄”制度），在緊急情況下，監管人員可以使用武力防止在囚犯之間發生暴力行為、逃脫或壓制囚犯的抵抗（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

意大利刑法典中還有指控“顛覆性宣傳”、“熄動階級仇恨”、“有犯罪企圖的集會”等罪名的條文，明確規定了蔑視政府公務員罪、辱罵警察者可處以數月的監禁。1965年增加一條對刑法的補充性條款允許政府把任何它認為對社會有危險的人“放逐”到小島上。這項規定通常被認為是針對以黑手黨為首的有組織犯罪活動，監獄內有組織犯罪活動同樣適用，警方表示有充足法律手段懲辦疫情期間的監獄違法犯罪分子。

在非緊急情況下，根據意大利《憲法》教育與刑罰相結合原則及1975年《監獄管理法》變更服刑方式制度，替代監禁措施主要有三種：（1）半自由管制。即允許被判刑人在監獄外度過一天中的部分時間，以便參加勞動、訓練和其他有助于重返社會的活動。（2）交社會服務站考驗。被判刑人被關押在監獄內一個月后，認為交社會服務站有助于罪犯的再教育和的確能預防重新犯罪的危險時，可以交社會服務站。（3）獎勵性提前出獄。如果被處監禁刑者，確已接受教育，為了鼓勵他的這種表現，使其更有效地重返社會，可以每服6個月刑罰減刑45天，對無期徒刑執行26年后可適用此類獎勵提前出獄。此外，1986年，意大利又補充了第四種替代措施，即監視居住。以上替代監禁措施旨在幫助服刑積極人員盡快重返社會，在疫情引發的公共衛生緊急事件面前顯然不適用。

（六）開放交流創新執法

在一個無國屆病毒傳播面前，警察的執法敏捷應對固然重要，但長期堅守崗位并保持持久的靈活性與規范性不僅讓警察面臨體力與腦力雙重考驗，還考驗著執政者和執法者的智慧。截止當地時間3月22日18時，意大利COVID-19病毒性肺炎死亡率超過9%，為全球最高，醫療資源處于持續擠兌狀態，選擇性進行重癥救治短期很難有所改善。照此推演，無增長警力下如何滿足戰疫期間多樣執法需求是擺在意大利警察面前的一道難題，不間斷地設卡檢查、城市巡邏、邊境非法移民防控與他國展開聯合巡邏將會導致警力部署、輪替工作進一步面臨緊張狀態。

這是一個最壞的時刻，也是一個最好的時刻，以“ABCDEHI5G”——即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智慧城市、邊緣計算、物聯網和5G為核心的新科技革命正在深刻重構全球警察執法樣態。戰疫期間的中國警方運用智能技術創新大數據掃碼檢查核實移動人員健康狀況、無人機非接觸告知執法和遠程調查取證等執法方式，也在互聯網信息傳播下啟發著意大利警方調整改進當前的執法應對工作。據了解，視頻監視和無人機用于協助警察執法的手段早在七年前就已經在歐洲多國普及，當前意大利警方防控疫情流動管控也開始調整優化了街面執法巡邏小組的技術裝備，除了勤務警察加穿防護服口罩之外，運用無人機在廣場、街巷、居民區進行空中巡邏、視頻檢查、非接觸語音告知居家隔離法令和紅外測溫正在成為新型執法模式，原本用于城市反恐的技術裝備在此次疫情流動管控執法應用中發揮出了顯著的技術優勢，極大緩解了一線的警力緊張，提高了執法效率和社會秩序管控力度。

醫療戰線上，疫情初期，意大利米蘭與中國上海醫療機構分享抗疫經驗拯救生命的行動即已開始，在意政府正式宣布全國緊急狀態后，中國專家醫療隊應征奔赴意大利，幫助意大利采取有力舉措阻止疫情擴散，患難之際，中意合作抗疫各項工作正在有條不紊推進中。

未來，國際警務執法合作下中意警察戰疫分享機制或許可期，畢竟，守衛平安是各國警察的共同職責，抗擊疫情讓我們命運更加相依。

（責任編輯：馮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