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套房產的代持風波

王偉偉

2019年11月22日，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張玲妨害清算罪二審裁判結果，披露了該案案發的來龍去脈……

蓄謀代持，69套房產金蟬脫殼

常州永紅萬嘉置業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萬嘉置業”）是一家經營房地產開發的企業。公司總經理為楊立新，財務經理為張玲。2014年年底，萬嘉置業因涉債務糾紛，被常州二建建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常州二建司”）起訴到法院。法院受理后，根據常州二建司的申請，將萬嘉置業開發的“上書房車庫”進行了查封。

由于當時萬嘉置業對外還欠有其他債務，債務人隨時會向法院提起訴訟。為了盡可能保全公司現有的財產不再被法院查封，楊立新遂召集公司營銷部和財務部人員開會討論如何應對。最后，決定由財務部以還款走賬的形式，將萬嘉置業的款項轉至個人名下，再由這些人以個人名義用這筆錢“出資”購房，由銷售部與這些“個人”簽訂房屋買賣合同，并將公司剩余房產轉移到個人名下。

由于涉及“購房人”多，且事實上并沒有發生交易，客觀上存在對方“假戲真做”，從而損害萬嘉置業利益的風險。為了防止這一潛在風險發生，萬嘉置業還特意制作了一份承諾書，明確“購房人”只是代持有而已，這些交易過的房產并不歸這些個人所有。

擬定方案后，楊立新就與張玲商量代持人選，最后確定代持人選主要是各自親戚以及與萬嘉置業股東萬聯上書房集團有限公司或楊立新個人有債務關系的人。代持人選確定后，張玲就出面與這些人商量“虛擬”購房事宜。

2015年1月至6月，萬嘉置業陸續由財務部、營銷部按上述方法經手操作了萬嘉置業開發的桂花園4期和上書房5期的房產。張玲自己當時也簽了一些房子，后來有一部分已經交給當地的永紅街道，至案發，其名下還有兩套房子。

雖然有了這次人為的“避險”操作，但張玲事后供述稱自己仍然認為這些房子還是歸萬嘉置業所有，所以最初自己將承諾書與銷售合同一起作為會計資料放在財務部保管。后來萬嘉置業傳出破產傳聞后，有代持人找張玲表達了以房抵債的想法，張玲擔心承諾書落入他人之手，便將承諾書帶回家中保管。

故意隱瞞真相，錯過贖罪機會

2016年10月14日，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受理了申請人戚墅堰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對被申請人萬嘉置業申請破產清算一案，并指定常州市鐘樓區人民法院對該案進行審理。當月，鐘樓區人民法院主持召開永紅萬嘉全體員工大會，宣布萬嘉置業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張玲被列為破產清算小組成員。其實即便當時楊立新和張玲已經有錯在先，但如果兩人能在萬嘉置業破產清算期間如實報告，將這69套房產作為公司財產予以申報，兩人尚可因此避免刑事追究。然而令人感到遺憾的是，兩人并沒有這樣做，結果當然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清算組成立以后，楊立新被要求搬離上書房售樓處辦公室，并配合清算組開展工作。清算過程中，清算小組向公司方面索要銷售臺賬。由于銷售臺賬中對代持的房產沒有明確標注，而是顯示為正常銷售，張玲便向楊立新請示，問其是否需要對代持房產的事情進行說明，楊立新當時表示讓張玲等等再說。于是，張玲向清算組隱瞞了代持者的信息，相關的承諾書也沒有拿出來。

張玲事后供述稱，當時的資產負債表是主辦會計李倩制作的，在清算過程中，清算組要求提供財務資料時，李倩都會請示張玲。關于代持房產項目，由于楊立新未表態向清算組說明情況，張玲遂同意李倩按照銷售合同等生成資產負債表提供給清算組。

“我知道生成的資產負債表中含有代持房產的銷售合同，因為資產負債表生成的依據主要來源于銷售合同，包括上述虛假的銷售合同，這是領導的意志，提供之前我都向楊立新匯報過。”張玲歸案后供述稱。

2017年3月，政府和清算組專門找楊立新談話，在這次面談過程中，楊立新沒有將代持房子的事情說出來。楊立新事后稱自己當時之所以沒有說出來，主要是有兩點擔心：一是當時有傳言稱其轉移了萬嘉置業的資產和資金，怕代持的事情傳出去說不清楚，擔心清算小組一旦不認這個賬，所有的債務都要自己一個人承擔;其次是楊立新認為只要不把承諾書拿出來，代持房子的人申報債權就沒有問題，而且代持人申報債權后自己就不用再還款，而是直接就用房子抵債了。

涉嫌妨害清算，兩事主被判刑罰

然而事實證明，楊立新的擔心是多余的，也是無知的，他自己最終也因此落入了“妨害清算”的起訴指控。

2017年5月7日，楊立新因本案被刑事拘留，當年6月9日被逮捕，2018年6月22日被取保候審。張玲因本案于2017年4月6日被刑事拘留，同年5月12日被逮捕，同年8月4日被取保候審。

該案經檢察機關公訴到法院后，江蘇省常州經濟開發區人民法院、鐘樓區人民法院分別對楊立新、張玲妨礙清算案進行了審理。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萬嘉置業在進行清算時，隱匿財產，對資產負債表、財產清單做虛偽記載，妨害清算程序的正常進行，嚴重損害債權人利益。被告人楊立新作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授意他人實施上述行為，其行為已構成妨害清算罪。被告人張玲受萬嘉置業管理人聘用，協助清算組從事財務工作，視為清算組成員，其作為其他直接責任人員實施上述行為，已構成妨害清算罪。

一審法院認定兩人的行為屬共同犯罪，鑒于兩人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可從輕處罰，遂以兩人犯“妨害清算罪”，分別判處楊立新、張玲有期徒刑一年一個月和有期徒刑八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和2萬元。

一審宣判后，兩被告人均不服，都認為自己的行為不構成“妨礙清算罪”提起上訴，二審法院對兩人的上訴理由一一進行了評析。

關于上訴人楊立新的上訴理由及辯護意見，二審法院綜合評判認為：

首先，楊立新具備妨害清算罪的主體身份。楊立新作為萬嘉置業原總經理，負有向清算組移交公司全部資產的義務，在公司資產未全部移交前，其理應承擔以其原身份進行管理的責任，故本案中應當認定其為萬嘉置業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

其次，楊立新具有妨害清算的客觀行為與主觀故意。楊立新為了防止萬嘉置業開發的房產被法院查封，將相關房屋轉移至他人名下。代持人所簽“承諾書”清楚表明房屋買賣合同不是雙方真實意思表示，且購房資金亦非“購房人”支付。所謂的“房屋代持”“資金流轉償債”本質上并不屬于正常的市場交易行為，也不是正當的、真實的資金還款。

再次，在萬嘉置業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后，楊立新本應將與公司資產有關的資料全部主動移交清算組，卻授意他人隱匿“承諾書”，直接影響了清算組對公司資產狀況的調查。該行為必然引起損害債權人和其他人利益的后果，應當認定構成“妨害清算罪”。

關于上訴人張玲所提自己不構成妨害清算罪的上訴理由，二審法院綜合評判認為：楊立新、張玲等人將萬嘉置業的資金通過“走賬”的形式轉給他人，再由他人以個人名義用上述資金購買萬嘉置業的房產，但相關房產所有權仍屬于萬嘉置業。萬嘉置業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后，張玲受聘協助萬嘉置業清算組從事財務工作，其明知存在上述情況，卻依然按照楊立新的授意，向清算組隱匿公司財產，提供虛偽記載的資產負債表、財產清單，嚴重損害了債權人的利益，其行為符合妨害清算罪的構成要件，故其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法院不予采納。

2019年3月29日與2019年11月22日，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先后對外公布楊立新、張玲妨害清算罪二審裁判結果：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文除楊立新、張玲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